戚汪梦到自己考上电影学院的那一天。他双手颤持着将录取通知书递给母亲,语无伦次地重复着:“我考上了,妈妈,我以第一名的成绩录取了……”
天高云淡,层林尽染。万类霜天竞自由的秋天,目送母亲离开的身影,他暗自发誓要在京州立足。
画面骤然旋转,他抱着剧本,迷迷糊糊的求饶:“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我错了. 我认错……”
或许是老板看他不顺眼,签约公司总是各种借口关他小黑屋:不去参加公司年会、不帮同期艺人刷热搜、不接受资方私人邀约……
妈妈叮嘱他要开朗一些,要和同事搞好关系,要多交些朋友。
他的开朗被曲解成孤高自傲,友好换来同事的全体狐立,真诚换来朋友的接连背叛。
妈妈总说一切都会好起来,他相信因果无不在,自取不须求。于是,硝烟散尽,有人自黑暗降临,为救他于水火。
再睁眼,是满目的星空。
“凌晨五点二十八分。”
他听到监控转动的声音,接着是电子钟报时。
耳边传来微微的细响,可能是大型机器的运作。抬头就可以看到巨大的星空顶,价格应该非常昂贵。
空调切换工作模式,纱帘轻轻浮动,他的目光随着风吹拂的方向看去,是一个黑衣人,目测一米七左右,精瘦而有力量,看起来很年轻。
黑衣人静静地站在落地窗前,仰望着窗外的月光。皎洁的月光打在那人的脸颊,最先看到的是浓密的睫毛和漆黑的眼晖。巴掌大的一张脸被面罩严严实实地遮挡住,呼吸起来或许不够舒服。
戚汪安静的看着黑衣人举起右手,做出一个拿枪射击的动作,打出一枪后挑绊着吹一下“枪管”。黑衣人的左手捏在耳边,絮絮叨叨的说些话。
“是你救了我?”他急切地想要起身,竟未曾发觉手上挂着的点滴。
黑衣人走上前来,摁住他的肩膀,摇摇头,顺手按了下床头的呼叫铃。
“病人严重营养不良,建议多休息,最近一周不要剧烈运动,现在可以进食,吃点有营养的。挂完这一瓶葡萄糖就可以离开。”护士麻利地换好药,递过去几张A4纸“体捡报告己经出结果了,后续有任何需要随时呼叫。”
病房里再次陷入沉静,黑衣人走到屏风外面,半卧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优哉优哉地看他的体检报告单。
戚汪觉得面罩下的人一定是似笑非笑的,如同剧本中听戏遛鸟的公子爷,黑衣人看起来心情不错。
“你可以跟我说说话吗?我一个人太无聊了。”
黑衣人翻动纸张的动作停了一帧,开口道:“早安呐!大明星,早餐你要吃什么?”
出乎意料地,他听到的是一串电流声,就像机器人在跟他说话。
“oil,你吃啥?”
“我都行,不挑食。”
黑衣人把体检报告扔过来,出门去买早餐。这个点应该买不到早餐,店铺还没开张,去哪儿买饭。也许黑衣人只是不想跟他待在一起,随便找一个借口离开。
脑子里好像有个小人不停撕扯他的神经。眼皮犹如抹了胶水一般,闭上眼便再也睁不开。
恍惚间,他又回到了艺术公馆。
黑压压的雕塑一排接着一排,鲜红的细丝数也数不清。他用力地奔跑,一遍人一遍被拖回去,直到双腿软绵绵的再也跑不动。
视线开始摸糊,同样模糊的还有对疼痛的感受。
再醒来是被人扛在肩上,京州冷厉的秋风浪杂着徐徐细雨吹打在脸上,带给人一瞬间的清醒。
“喂,起来吃饭。”
电磁音!他回来了!
沙发旁的电视不知何时被人打开,早间新闻己然开始。
女主持一丝不苟的声音线在读到这些文字时微微起伏:“据本台消息,我国知名医药企业家程光先生于今日凌晨突发心脏病离世。程光先生一生致力于药学研究,对我国医药学事业做出极大贡献,是…….”
“豆腐脑和小笼包,先垫垫肚子。医生说你可能很长时间没吃东西,挂完水带你去外面吃饭。”黑衣人把塑料袋摊开,抽出一次性筷子,掰开,递过来。
“甜口的?”他抿了一口豆腐脑,伸手去拿包子。
“我下去换?”
“不麻烦了,我都行。”
黑衣人双手交又抱在胸前,来回踱步,时不时瞥一眼电子钟。
戚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医院外黑漆漆的一片,这会儿才五点三十七。
“你不坐过来一起吃吗?”
闻言,黑衣人大马金刀地坐到对面,一声不吭地盯着他吃饭。
“对不起,我不是非要你摘掉面罩的……”
“你放心,我不是啥好人。拿人钱财,替人办事。”黑衣人半仰着头:“六点之前吃完早饭,带你去见见她。”
“你的雇主花了多少钱?”
“我的出场费很贵,一般人可请不起我。”黑衣人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楼了两下,戚汪心想,小少年又在笑。
“这样啊。”戚汪吃饭速度不慢,五点五十五分,两个人已经坐在车上准备出发。
“手臂那样确定设问题?”
戚汪微笑着摇摇头,温声提示:“系好安全带。”
他自动忽略后座上多出来的、与副驾驶那位身型相差无几的黑衣人,问道:“我们现在去哪里?”
“呐。跟着地图走。”
车载平板上己然开始导航,戚汪按照语音开车上路。
黑衣人跟面条精似的瘫倒在副驾驶,低垂着脑袋,貌似在进修回笼觉。
平心而论,黑衣人救过自己一命,一夜没有休息的照顾自己,没有理由再让人家给他开车。
凌晨六点十分,街道上是去往学校的学生、赶公交车的打工人、买早餐的商贩;嬉闹声、鸣笛声、吆喝声,此起彼伏,络绎不绝。
戚汪好久没有看到这样的的京州,如果非要找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烟火气儿。他离这个词越来越远了。
“怎么了?”
“堵车。”
“车停路边,你下去帮我买两个煎饼果子吧。”黑衣人从车上摸出几块皱巴巴的纸币,打着哈欠送到他手里。
“小伙子长得真帅,今年多大?娶媳妇了设?”卖煎饼的大娘踉一边烙饼一边扯家常。
“今年二十六,单身。”
“嘿呦,年纪不小,穿上校服跟学生一样。”
“是吗?”
“哎,两个煎饼果子,不加辣,一共收您十二,拿好了。”
“谢谢。”
后座的黑衣人走了,副驾驶上那位半眯着眼盯着窗外发呆。
“等你吃完再走。”
“不用了,我吃饱了。”戚汪温柔拒绝,将食物放到后座,继续开车。
七点四十,轿车停在一处私人别墅前。辛夷早早地在门口等待,就等蒋璃一下车,立马扑过去捶她两拳。
不等他补上第三拳,戚汪立马过来拉偏架。
“你知道我们追这条线索用了多长时间吗?你一声不响砍断这一条线……为什么不跟我们提前商量?”
他是在为直播间五个恶魔鸣不平吗?
殴打公民,扰乱办公,能不能找沈月白要点精神损失费?
蒋璃庆幸自己戴了耳机,不然一定会短暂性耳聋。
没造成实质性伤害,不等于说她可以随意欺负。
蒋璃左手扯住他的衣领,抡起拳头往他脸上招呼:“你又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替我们做决定?"
戚汪恢复了一些,赶忙从后面拉住蒋璃,成功阻止她继续打下去。
拦得住她动手,拦不住她骂人。
蒋璃冷笑道:“你不过是沈月白身边的一条狗,你没资格命令我!”
辛夷半边脸都是紫的,左侧的磨牙摇摇欲坠。他气不过又想扑过来打架,戚汪立马挡在中间,“你们还好吗?要不要我去买碘伏擦一擦.……”
“烦不烦呐!”
“大清早吵什么,和气生财嘛。”沈月白前脚刚迈出大门,后脚就听到他们吵架。
蒋璃:“人给你带来了,体检报告单在他口袋里,没有任何问题,打钱!”
沈月白:“没有任何问题吗?我问你他手臂上的伤哪儿来的?”
戚汪:“是我自己不小心,不怪她”
蒋璃:“我们的合作到此结束!”
沈月白:“……”
戚汪:“……”
刚从地上爬起来的辛夷:“……”
电脑前观摩的池屿:“……”
皱巴巴的几张A4纸被扔在石桌上,桂花树上立着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大本营内,蒋璃气呼呼的脱下黑色连体服,狠狠地摔在地上,池屿一边收拾衣服,一边死皮赖脸拽着她的胳膊道歉。
他们隶属于阿萨辛,除了完成上级交付的任务,还会接点私活,赚零花钱。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买卖,突然冒出个老登,二话不说就给人两拳,换谁谁不生气?
“对不起嘛,我知道错了,下不为例。”池屿灰溜溜的盯着她的眼睛,嘴皮子快说起泡了。
“刑警,五星,虎口有老茧,眉峰骨胳坚硬,肌肉覆盖量少,可暴露皮快有增厚训练……你以为我傻吗?”蒋璃讨厌一切计划之外的事情。
“我不知道。”池屿拉着她的手坐下来,找出医药箱,帮忙处理伤口。
“别大费周章,过会儿都结痂了。”蒋璃用力揉了下他毛茸茸的卷毛脑袋,“他以为我杀了直播五人组,生气呢。”
昨天晚上直播的五个人,她没看清楚长相,只能判断出其中有一个女的,剩下是四个男人,整体年龄大约在三十。
“她没事吧?”,池屿踢开地上七零八落的面罩和护齿,伸手去拿创可贴。
“对付一个老头子,能有什么事?放宽心。”
池屿点头,如释重负。
“上面又给出任务了。”池屿带她去自己的房间电脑前坐定,找出上午收到的邮件。
“鲶鱼计划,针对娱乐行业拟定的专项计划,国家出手打击饭圈乱象,一经查出,将以国家名义起诉,严厉惩戒。下议院全票通过,女王批准,我们需要一个人潜入娱乐公司,帮忙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