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雨总带着股化不开的湿冷 ,把南城的旧城区浇得像块浸了水的抹布。晚上十一点,重案处的灯还亮着大半,叶暗揉了揉发酸的眉心,把刚整理好的连环盗窃案卷宗推到一边。第三起了,受害者都是近两年迅速崛起的科技公司,失窃的不是现金,而是核心代码和客户数据,现场干净得像被吸尘器舔过,只在第二起案发地的通风管道里,留下了半个模糊的橡胶鞋底印。
“处长,监控还是没头绪,对方像是能预判我们的追踪路径。”实习生小张抱着笔记本跑进来,脸色发白,“技术科说,对方用的反追踪程序是自编的,逻辑链密得像蜘蛛网暂时都解不开。”叶暗“嗯”了一声,拿起椅背上的风衣。
他今年25岁,能坐到重案处处长的位置,靠的不是资历,是破过三起悬案的狠劲和对细节近乎偏执的敏感。此刻他没穿警服,深灰色风衣敞开着,露出里面黑色高领衫,下颌线绷得很紧,眼神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锐利,像藏在鞘里的刀。
“我去现场再看看。"他抓起车钥匙,“你们留着盯后台,有动静立刻打电话给我。”
驱车穿过霓虹闪烁的新城区,越往旧城区走,路灯越稀疏。雨刮器有气无力地左右摆着,叶暗降下车窗,冷雨混着劣质快餐和垃圾桶的酸腐味涌进来。第三起失窃案的受害者公司总部在新区,但根据技术科定位的最后信号源,嫌疑人可能往这片迷宫似的老巷子跑了。
就在他拐进一条狭窄的岔路时,车灯突然扫到巷口蜷缩的人影。不是一个,是一群一一三个染着黄毛的混混正围着个少年,其中一个抬脚就往少年肚子上踹,沉闷的撞击声隔着雨幕都听得清晰。
“小子,敢动虎哥的货,活腻了?”为首的黄毛啐了口唾沫,语气狠戾,“把你藏的东西交出来,不然今天卸你一条胳膊!”
少年被踹得弓起背,却没发出一点声音。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黑色连帽衫,帽子压得极低,几乎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截苍白的下颌和紧抿的嘴唇。雨水顺着帽檐往下滴,在他脚边积起小小的水洼。
叶暗本想直接拨通辖区派出所的电话,手指刚摸到手机,却见那少年突然动了。他没反抗,只是在又一次被推搡时,借着身体前倾的力道,手腕极快地往旁边一翻,不知做了个什么动作,为首的黄毛突然痛呼一声,捂着手腕蹲了下去一
后来叶暗才知道,那是利用对方发力的惯性,精准地拧到了腕骨的薄弱点。
但寡不敌众是事实。另两个混混反应过来,骂骂咧咧地扑上去,少年被按在墙上,帽子被扯掉了。
那一瞬间,叶暗的呼吸顿了半秒。少年的头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额头上,露出--张过分年轻的脸。十九岁上下,眉眼其实很清俊,睫毛很长,只是此刻沾着水珠,显得湿漉漉的。可那双眼睛......太亮了,亮得像淬了冰的玻璃,里面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死寂的漠然,以及藏在最深处、几乎要溢出来的阴鸷。就像他小时候在乡下见过的深潭,表面看着平静,底下却盘着不知名的暗流。
“住手。”叶暗推开车门,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他个子很高,往巷口一站,风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无形中透出露着危险。
“警察?”其中一个认出了他风衣口袋里露出的警徽边角,眼神闪烁了一下,“我们.....教育自家弟弟呢,误会。”
叶暗没说话,只是抬了抬下巴。他没必要和小混混废话,那眼神里的冷意足够让对方明白,再纠缠下去没好果子吃。黄毛们骂骂咧咧地扶着同伴走了,走前还恶狠狠地瞪了少年一眼。
巷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雨还在下,叶暗从车里拿了包未拆封的纸巾 ,递过去。“擦擦。”少年没接,自己从口袋里摸出块皱巴巴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着嘴角的血迹。他刚才被打时咬破了嘴唇,血珠混着雨水,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眼。“多管闲事。”他低声说,声音有点哑,像砂纸磨过木头。
叶暗挑了挑眉。这少年看着瘦,骨头倒挺硬。“这里监控坏了三个月,他们刚才的行为,够拘留十五天。”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少年沾了泥的帆布鞋上,“需要报警吗?”
少年终于抬眼看他,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里,飞快地闪过一丝嘲讽。“警察先生,你是来查案的,还是来当圣母的?”他站直身体,比叶暗矮了小半个头,却丝毫没有示弱的意思,“要是没事,我先走了。”他转身就走,背影在雨幕里显得格外单薄,连帽衫的帽子重新拉了上去,像只缩进壳里的蜗牛。叶暗看着他拐进更深的巷子,消失在阴影里,才收回目光。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纸巾,突然注意到少年刚才站过的地方,有一片被雨水冲淡的深色印记--像是某种液体 ,带着淡淡的金属味。
三天后,技术科有了新发现。他们在第三起失窃案现场的废弃硬盘里,恢复了一个被强行删除的隐藏分区,里面除了乱码,还有一枚清晰的指纹。比对系统显示,指纹属于一个叫沈晨熙的少年,19岁 ,无固定住址,三个月前因涉嫌非法入侵某游戏公司服务器被传唤过,因证据不足未立案。
叶暗盯着屏幕上“沈晨熙”三个字 ,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他想起那个雨夜少年的眼晴,突然觉得 ,这起案子或许比他想的更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