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九年二月,皇帝因江南高邮等县连年遭水灾,打破漕运粮不因灾蠲免的规矩,将前三年未完成钱粮尽行蠲免。因康熙七年山东地震,免除山东四十州县留存钱粮。
“不过是邀买人心之举,想想自满清鞑子当皇帝以来,天怒人怨,天灾**,这是老天爷对他们的惩罚。”王宝琛压着嗓门,依旧难掩兴奋。
若曦没有附和,因为她出身江南,那里还有她的亲朋故旧,山东更是中原之地,自古汉人更多。
“干爹,孟谙达让我做的活办完了,我得回乾清宫候着了。”若曦轻声说。
王宝琛收敛了点笑容,挥了挥手嘱咐道,“御前的差事不好干,你自己多多留心吧。”
若曦起身离开屋子,今天皇帝陪太皇太后游园子去了,孟河见缝插针让若曦领着他的命过来送东西,实则是让她见见王宝琛。
她总承他的情,便用份例银子托采买的小太监买了块兽皮,给他做了两个护膝,小玉不甘落后,给他做了两双鞋,一起送了过去,从此之后更是其乐融融。
一回乾清宫,孟河便让她去奉茶,皇帝提前回来了,刚才还找她来着。
她步履稳健地端茶入内,皇帝今日闲来无事没有批折子,正在观摩古画。
“你来了。”玄烨头也不抬,语气很是家常。
“奴才给皇上奉茶。”若曦小心地把茶盏放到案上,悄然站在一旁。
“孟胖子老差使你做什么。”玄烨穿着宝蓝色绣金线的常服,长身玉立地站在书桌后,看起来像寻常人家的贵公子。
“回皇上的话,公公们得看着御茶房的水,得空的只有奴才和小玉,孟公公有什么事便差使我们做。”若曦顿了一下,“奴才挺愿意给孟公公跑腿的。”
“也是,能活动活动,总比窝在一个地方强。”玄烨抬起头,看着若曦如花似玉的小脸,其实御花园大多数花还没开,现在摆出来的都是暖房里供出来的,太皇太后是个惜花之人,眼看着为了他们观赏,把花摆在大冷的天,她便兴致缺缺,没逛多久就回去了。
“若曦,你喜欢花吗?”
“喜欢。”
“你喜欢什么花?”
“奴才没什么特别的喜好,只要是花,奴才都喜欢。”
顺治朝曾将满汉官员品级划一,在鳌拜掌权时又改为照旧,满官和汉官职责一样,做一样的事,前者比后者品级要高上两三级,汉官多幽怨之情,皇帝一再宣称,“满汉皆朕之臣子。”终于在康熙九年三月十七日,重新定下满汉官员品级划一的规定。
王宝琛气的不行,又不敢明目张胆地发火,只是拿手拍桌子,将手掌拍的通红,若曦被吓了一跳,“干爹,这不是好事吗?如此一来,汉人跻身高官之列会更多,能办成的大事也会更多。”
虽然不知道具体名单,但她知道当朝有些汉官和白莲教有勾结。
“你以为他们还心向前朝?无非是满人给他们的待遇不好,才装模做样地想要反清复明,如今满汉划一,他们又怎么愿意犯着掉脑袋的风险再为大明做事。”王宝琛痛惜地说。
原来白莲教内部也不全是为了理想之人,若曦这次回去脸色有些不好,给皇帝奉了茶便呆呆地站在一旁。
玄烨忙着政务,从去年八月份开始,京城治安就越发不好,他从去年开始严令缉捕,情况未好转反而进一步恶化,所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若是连京城这脚下之地都治理不好,又何谈将天下治理好。
若曦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突然有一只洁白的花枝入到眼前,她愣愣地抬起头,正对上皇帝含笑的眉眼。
他将一只玉兰花枝塞到了她手心里,若曦身份太低去不了御花园,赏不了宫里的初春美景,这是他特地从东华门那折的,“庭中有奇树,绿叶发华滋。
攀条折其荣,将以遗所思。”
幸得他所思之人就在自己身边,可以朝夕相见。
白玉兰花插在梁九功送来的花瓶里,看着它就能让人想到初春景色,若曦坐在桌前,满脑子都是江南的春色,那里不像京城的春天,来的太迟太慢。
“若曦,我真羡慕你,你现在可是主子爷心坎上的人了,日后飞上枝头不在话下。”小玉洗漱完坐到了若曦对面,支着下颌羡慕地看着瓶中玉兰。
“宫里的事怎么说的准呢?今日得宠,明日得咎,过得好不好都是主子们一句话的事。”若曦笑着说,烛火下的面容明明年轻,语气却那么老成。
“你呀,年纪轻轻就懂得这些,日后肯定不可限量。”小玉都不敢想若是自己得宠,尾巴得翘到哪去。
“小玉,我平日里不怎么出门玩,你给我说说京城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吧。”若曦握住小玉的手,看似好奇地问。
小玉想了想,把自己从小玩到大的地方一股脑都告诉了若曦。
“这豆腐脑……确实别有一番风味。”玄烨身着一袭棕色绣大团福纹的长褂,头上戴着镶嵌着白玉的暖帽,端坐在豆腐脑小摊的条凳上,身姿挺拔而舒展,看起来便非富即贵。
若曦被他强拉着坐在他旁边,身穿浅粉色长袍,外面罩着一个绣着玉兰的深粉坎肩,头上梳着两小把发髻,别着一朵粉色的大绢花,两边戴着两只嵌着珍珠的银簪,银铃自簪头垂落,随着动作轻轻晃动,为娴静如水的若曦平添三分灵动。
男子清贵俊秀,女子清丽脱俗,任谁在旁边一走一过,见女子年岁尚小,只道是满族富贵人家的夫妻出来玩乐。
此处小摊是若曦从小玉那打听到的,幸好还算合皇帝的口味,若曦却吃不太惯,她从小吃到大的都是甜的。
“你不吃了?”玄烨将一碗豆腐脑吃完,指了指若曦眼前那碗。
“奴……我胃口小,还想吃点别的。”若曦红着脸说。
“那给我吃吧。”玄烨也不等若曦同意,便将她那碗端到自己面前,一点不嫌弃地吃了起来,“正月的时候朕……我说带你出来玩,结果等到四月才有空。”
“您果真不食言。”若曦惊恐地看着他,旁边坐着的梁九功和暗中保护的侍卫同样一脸惊恐,嗫嚅道,“您不该吃我吃过的……”
玄烨一时没反应过来,看着若曦红了的脸颊,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我也不是第一次吃剩了,上次喂承瑞吃奶饽饽,他吃的太少,我随手就吃了。”
承瑞是宫妃马佳氏所生的皇长子,被玄烨寄予厚望,有空便去阿哥所看看他。
吃完了豆腐脑,若曦为他要了碗清水漱口擦嘴,二人起身漫步在街头,街上摆摊的人很多,摊子更是五花八门,若曦的眼睛飘向糖人,玄烨便停下脚步,给她买了一个。
糖人现熬现吹,老大爷把糖人的嘴递过来,示意若曦自己吹,她悄看了眼皇帝,刚要凑上去,一只粗手凑了上来,将摊子一下掀翻了,熬热的糖浆瞬间飞扬起来,玄烨下意识将若曦护在身后,背上的锦衣被糖浆差点烫穿。
“黄!老爷!”若曦惊呼了一声,暗中的侍卫们已经上了前,站到了来闹事的混混前面,“你们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我们爷无礼!”
玄烨拉住若曦的手,轻声安慰道,“没事,别担心,想来是街头混混。”
混混们可没有打架前寒暄的习惯,回答还没有到,拳头已经打过来了,跟着皇帝的人都是大内高手,刚才一时间没保护好皇帝已是失职,眼下打架岂能落后,很快就将这一群找事的混混打趴下了。
若曦见老大爷的摊子已被打坏,他窝在台阶上正望着这边哭,她有些看不过眼,从荷包里拿出五两银子递了过去,“大爷,你拿这钱再办一个摊子吧。”
“夫人,谢谢你……你是个大好人,求菩萨保佑你。”老大爷伸出颤巍巍的手,将银子收了下来,见地上的混混跑了,他赶紧说,“你们……你们快走吧,他们还有别的人,我就是因为没交保护费,所以被他们掀了摊子。”
玄烨闻言皱紧了眉,梁九功已被吓得脸都白了,若是一会儿那群挨千刀的有眼无珠伤了皇帝,在场的一个都别想活,他这个心腹奴才估计会被太皇太后刮了,“老爷,咱们还是先回避一下,让人查查吧。”
玄烨素来嫌恶胆小鬼,更何况几个混混不值得他避让。
梁九功的眼珠转了转,看向一旁担忧的若曦,“老爷和侍卫们都是男人,若是伤着细皮嫩肉的若曦姑娘,岂不是不值当。”
“走吧。”玄烨望着如同一只桃花般的若曦,很快做了决定,“一会儿你派人去巡捕房,着人缉拿这群败类,同时京城要加强巡防,把这些胡同都给我设上栅栏,省得这些人穿街走巷首尾无踪。”
一行人便如此回了宫。
坐在马车上的若曦依依不舍地撩着帘子,贪婪地看着窗外不断变化的宫外景色,玄烨端坐在她对面,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等进了宫门,他才轻声道,“这次没带你玩好,以后有机会,朕再带你出来玩。”
“奴才记下了。”若曦对着他一笑。
玄烨眼前一亮,心情也变好了。
康熙九年四月,因京城治安不断恶化,皇帝下令在京城各处设置栅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