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不知名的小寨中。
“咔嚓——”
天空闪过一道惊雷,短暂照亮地面惨烈场面,油纸伞飘零在细雨绵绵中,伞面溅上的血迹慢慢模糊被雨水稀释冲刷,自伞骨蜿蜒而下。
年云浅将剑拔出,脸上还带着余温的血迹也顺着脸向下划,如白瓷挂不住流水。
脸上的狠厉还未消去,力竭的疲惫已然来袭,她寻了棵树,随意依靠着,慢慢调理自己气息。
自灭仙盟成立一个月以来,她去过的地方不下十处,她趁仙客来还未反应过来,处处乘胜追击,却从未发现那人存在的蛛丝马迹,不过这么大的动静,她赌那个人肯定坐不住,近日必定会有所行动。
接连的奔波让她倍感疲劳,人也有些麻木了。
这一个月才让她意识到仙客来这些来埋藏的有多深,暗自发展了多少自己的人,甚至比以往的规模还要庞大,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彻底清除的。
更何况他们还有噬神蛊这种东西,目前没有可以解蛊的解药。
除了榭季这个活药引。
“宗主!”远处一名浮云宗弟子撑着伞跑过来,神色慌张,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年云浅抬头望去,不得已强打起精神,“什么事。”
“方才我们在下面搜寻的时候发现了这个可疑的蜡丸!”那名弟子倒出瓷瓶里的东西,“还有一事,我们发现有人在我们之前偷偷传递消息出去,并未拦截完全,已经派人去追了。”弟子拿出小纸条。
同时放飞数只信鸽,总是会有漏网之鱼。
她接过那枚蜡丸,放在手中掂量,又拿高看了看,直觉告诉她里面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她瞧不出所以然,又不能冒然捏开,只能留着给懂的人看,
她又展开纸条,上面寥寥两字“行动”
“消息朝哪个方向传的?”
“看大概方向应该是东边。”
东边的门派很少,他们一路从东边而来,按理来说,传信也不可能往东边传,除非仙客来还有没有出现在地图上的据点。
若想在短时间传递消息,路途不会太遥远。
年云浅心神一震,极风谷正是处于东边,距离这个地方也就两天的路程,信鸽不过半日便可到。
难道他们要动手了?
她一个月前留了一些人手在极风谷外,为的就是防止有人偷偷潜入,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实事证明确实如她所想,极风谷按捺不住,三番两次想混进极风谷,几天前还在蠢蠢欲动。
难道屡次进不去,如今改了新的计划?
年云浅眼眸划过一道震惊,眼前浮现出薛深和薛南苍,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
大树枝繁叶茂,叶叶相护,层层叠叠挡住避挡天日,也无法完全阻挡渐渐变大的雨势,一滴一滴砸下来。
一双素白手缓缓伸出,手腕处可见疤痕还未完全消除,榭季倚在窗前,伸手接住窗外飘进来的雨。
近日天气总是阴晴不定,心情也跟着有些郁燥,不知道这雨还要下多久。
他抬头望天,嗅着空中有些湿润的空气,心中思忖,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意,“明日是个好天气。”
以往无聊的日子里,他自学过如何断天象,如今尚可看些皮毛,却也勉强够用。
若明日天没放晴,权当他胡言乱语。
他起身推开门,冷冽空气扑面而来,冷得他打了个哆嗦,转身从屋内随手那一件外袍披在身上,撑着一把白色山茶花油纸伞走进雨中,院内那棵栾树叶片变黄,指头挂满红色的蒴果,栾树的话以栾华入药,可清肝明目,缓解红眼肿痛、消肿止痛,其根、叶和果实也是上好的药材。
风过时,簌簌落下一地栾树种子。
榭季弯下腰,捡起褐色种子,放在手心看了一会,嘴角一勾,陆陆续续又捡了许多擦干净放在怀里。
“阿季,你在干什么?”
身后,一道莲红身影慢慢走近,让这雨增添朦胧之感,“外面下雨,当心身体。”
榭季讪讪抬头,“我就出来看看。”
自从他来到极风谷,就一直待在屋子里,好不容易身体恢复一半,才能出来走走,谁知却下起了雨,若外公在场,定是让他好好待在屋内,哪也不准去。
果然,薛南苍在这也不例外,不到片刻,他就回了房间。
炉上热茶腾腾热气,榭季手抵在唇边咳了两声,把玩起方才捡的栾树种子,将种子钻一个小孔,手中针线穿过孔洞,他神情专注,一颗一颗仔仔细细。
“看你这样子,手串应该是送人的吧。”薛南苍摆弄手上药材。
这些天,他能明显察觉到榭季每日的状态都是魂不守舍,神情恹恹,少了往日的明媚少年气,他应当是在等某个人来。
榭季默不作声,只是专注于自己手上的东西。
“才一个月就这样,你们又不是见不上面了。”薛南苍朝极风谷外面指了指,“再说了,她的人守在极风谷外,你又不是不知道。”
本来谷内已经做好防御准备,后来才发现有人在他们之前已经处理好了,脑子稍微想一想就知道是谁指使的。
榭季停下手中动作,“那你呢?不要和我说你心中没事。”
“我有什么事?现在我最担心的就是你!”薛南苍摆弄药材的手一顿,继而接着神情自若将药材装在纱布袋中。
“除了柴姑娘他哥,其他十九人皆失踪,后来尸体是在城郊发现的,这些你肯定都知道。”他表情复杂,“这些天你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发呆,这可不像你。”
连理已经从幕城赶回来,他将幕城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他。
“南苍,你在质疑自己。”榭季没有反问他,而是直直看着他,那双温柔的双眸落在薛南苍略微低垂的脸上,“南苍,别把自己压得喘不过来气。”
“行了,别这么啰嗦。”薛南苍打断他。
“噬神蛊本就难解,连我外公和极风谷所有人这么多年的进展也只有缓解之法,但你却是实施的第一人,你让云浅体内的噬神蛊沉睡,这是我外公做不到的事。”
“你已经很厉害了。”
薛南苍袖中拳头握紧,“可是代价太大了,那种换血之事若你不是一再坚持,我是万万不会做的。”上次为年云浅压制蛊性,本就是万分凶险,更何况榭季只有一个,而以后可能会面对千千万万。
噬神蛊到现在为止,只有一种解法,那就是一命换一命,若要完全解蛊,榭季也只能救一人。
更可况这些年他们所遇到的病例很少,母蛊一死,子蛊也活不了,血人一旦死了,毫无价值。
如今倒是有了活生生的血人,但进展很慢。
“来吧。”薛南苍拿出银针,榭季的手指头霎时冒出血,他拿瓷瓶接住。
他和师父已经在藏书阁过夜数日,为的就是能早日制出解药。
极风谷虽避世,但并不是外界所有事一律不管。
他收好瓷瓶装入袖中,“这两日我可能很忙,连理每日会来看你的,记得不要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
榭季只能点头,继续打磨手中栾树种子,“好啦好啦,我知道的。”
薛南苍出去时,轻轻带上门,门阖上的那一刹那,他眼中神色转变,手指无意识蜷曲,手堪堪覆在门上。
阿季说中了,他确实在质疑自己。
他质疑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是不是真的大错特错,如果当年不这么做,现在结果会不会不一样,可当年的他无法眼睁睁看着薛深死在他面前。
恍若间,斜风细雨中,那个年少的自己站在雨中,那双眼睛哀怨地看着现在的自己,慢慢走来与他擦肩而过,他仿佛又回到那个雨夜。
树叶哗哗作响,薛南苍看着眼前如银针般的雨砸向地面,不由得想到那天的雨也如今日这般。
假如重来一次,他还会那样做吗?
但做了就是做了,结果是改变不了的,而如今能做的只有阻止,让他不要酿成大错。
薛深,他的亲弟弟,自幼与他相依为命,误打误撞来到极风谷,但本性难藏,被师父发现他嗜虐成性,多次纠正后仍不悔改,偷偷溜出谷自学蛊药,还拿活人小动物做试验,残忍中又带着天真。
可是在他俩互相依靠的日子里,如果不是薛深这种近乎冷漠的残忍,他根本活不到现在。
他长叹一口气,撑伞走入雨中,他的心乱了。
“南苍,南苍!”有人小跑过来,慌慌张张叫着他的名字。
薛南苍脚步一顿,缓慢回过身,“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那些血人好像有些异常!你快去看看吧!”那人神色焦急,急匆匆就要拉着薛南苍走。
“异常?可有通知我师父?”薛南苍加快步伐,冷静分析,“你别着急,先说说那些血人有什么异常表现?”
大雨还在下,天色越来越暗,傍晚时刻已经如夜幕降临,阴沉沉压得人喘不过来气,偶有闪电藏匿在云层之中若隐若现。
泥坑里溅起水洼,薛南苍跟着他匆匆离开,不到片刻就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