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清心不在焉的进屋,一抬头,陆长野站在前方,身姿挺拔如苍柏,眸光直盯向自己。
宁清呼吸一滞,不自在的抿唇,缓缓走到桌前,倒两杯茶,嗓音清冽,“世子,请。”
逃避不是办法,宁清也不是遇事逃避的性子。她总要和陆长野见面,为两人的关系定性。
将心比心,若是远门归来,发现自己莫名其妙成了亲,多了一位陌生人丈夫。宁清是决不会轻易接受的。
在看到陆长野本人的时候,宁清眼底不自觉浮现心虚,脸颊泛起一抹薄红。
陆长野敏锐的察觉少女脸畔浮现的红晕,坐下道:“我们换过庚帖,拜过堂,我认你是我的妻子。你不必担忧。”
自觉给了宁清妻子的承诺,陆长野又道:“我还要谢过这段时间,你在家里照顾祖母和文安。”
陆长野在祖母那里对万福寺方丈和宁清起过一点疑心,但还是愿意把宁清当做自己的妻子。
他明白只有祖母和文安在国公府会是什么情形。
而宁清和一个被认定是死人的人成婚,在府里孝顺祖母,照顾侄子。
“陆家从我祖爷爷那辈起,就立了家训,不许薄待妻子。”陆长野斩钉截铁,“我会与你好好过日子”
陆长野每说一句,宁清心里仿佛就有一记重锤落下。
他认的是妻子。
可这妻子的名分,是她骗陆家人才得来的。
陆长野愈郑重,她愈发不敢承受。
宁清欲言又止,她无心嫁,他无意娶,牵连在一起到底不好。宁清进门之前考虑过离开镇国公府,她有种说出真相和离的冲动。
但陆长野下一句突然说:“万福寺方丈算卦极准,回京后事情繁多。祖母说十五去上香,我们陪她一块去吧。”
宁清又将话头咽下去,她不能连累万福寺方丈。灵秀的眼眸抬起,她轻声应下,“好,我会安排下去。”
两人对视,一时无言。
一口饮尽茶水,陆长野起身出去,“我还有事,晚上再回来。”
陆长野活这么大满心都放在战场上,到了成亲的年纪也不见对什么人心动,就是李灿赞不绝口的雍容华贵美人周悦,也惊不起任何波澜。
既娶了自己满意的妻子,他会担起丈夫的责任。
陆长野心里嘀咕,宁清对自己是不是有点冷淡?
等人走了,还未等她放松下来,雪影又送来林掌柜的信。信中说,林掌柜已经搭上广储司的人,问宁清下一步的动作。
这更是打倒宁清坦白真相的勇气。她昨日才利用陆家搭上广储司!匆匆回复林掌柜,府里近来事多,见面的时间往后推一推,其他的事就让林掌柜看着办。
宁清从未觉得如此坐立不安,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宁清连念二十遍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才静下心来。这会儿天色将黑,宁清问陈嬷嬷:“祖母那里可有派人来?”
她不知要不要去一块用晚膳。
“老夫人才刚让人传话,夫人不用过去了。世子在前院和客人用膳。”陈嬷嬷停顿片刻,又问:“夫人,你也该吃点东西了,一整天都吃多少进肚子里。”
“那就叫碗粥吧。”宁清也觉得腹中饥饿。
“房里的东西提前收拾一下,可能这两天就要回京了。”宁清幽幽一声叹,她刚决心在陆家开始新日子,这下真是全新的日子了。
陈嬷嬷了解宁清,见她百般思索,忍不住开口问:“姑娘,世子要和您做真夫妻。这,如果,晚上世子就要回来,万一他要洞房?”
宁清瞬间面色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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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京的时间比宁清预想的还要早。
昨夜陆长野回到正房,只让宁清收拾行李,安排明日回府的事宜,就匆匆去了前院。
宁清掌管内务,知晓前院突然有客来访,有一个还穿着盔甲来的,宁清就猜测是陆长野的熟识,只吩咐不让人去前院打扰。
翌日一大早,镇国公府的马车缓缓从庄子上出发,车队后面多添了一辆马车,只是镇国公府避暑回京并不引人注目。
于是,陆长野和皇长孙李灿悄然过城门,进入镇国公府。
宁清在议事厅处理完府里的杂事,就听得陈嬷嬷来报,“夫人,世子在正房等您回去用膳。奴婢没听真切,看到许多食盒,不像是府里的样式,应该是外头买的。”
陈嬷嬷笑着催促宁清,“剩下的都是琐事,不耽误什么。”
宁清无奈笑道:“行吧。不好让他等,我这就过去。”
还未进屋,就能闻到飘散出来的香浓肉味。
东坡肉、芙蓉蟹斗、宋嫂鱼羹、佛跳墙、东安子鸡、腊味合蒸、扬州狮子头、三套鸭、梁溪脆鳝、拆烩鲢鱼头、八宝酿鸭、水晶肴肉、炙羊肉、牛肉烩、烧鹿筋、樱桃肉、鲜笋羊羹。
洋洋洒洒摆了一大桌,为了放得下,还把原先的黑檀木小桌,换成了梨花木大圆桌。
宁清脚步一顿,轻灵的杏眸睁大,望向陆长野。
陆长野被人这么盯着,大大咧咧的拍拍檀木椅的天青色椅搭,招呼宁清,“坐下吃,我特意去悦来楼定的。”
宁清清冷的眉眼微弯,惊讶又带着一丝羞意,缓步走过去,“多谢世子。”
宁清还从未和男子有过近距离接触。幸好这次回来陆老夫人没有要求她搬到世子院,和陆长野同住。
陆长野只是出现在她这三间小正房,宁清就觉得空气里多了压迫人的气息,宽敞的房间好像也随之变小了。
陆长野对家人从来赤诚直率,夹一块樱桃肉放到宁清的碗里,说道:“你从前在观山庵,肯定总是吃斋。悦来楼的荤菜是京城一绝,叫得出名号的,我都点了,你就从樱桃肉开始,尝尝喜欢吃哪一个?”
他今日身着墨蓝色缂丝衣袍,勾勒出男人的宽肩窄腰,此刻嘴角含笑,凤眼流露出期待,宁清不忍拒绝,轻启唇瓣,咬一口甜嫩软糯的樱桃肉。
“很好吃。”宁清搁下筷子,她有吃斋的习惯,对这些大荤菜只是浅尝辄止,但并不否认它们非常美味。
尤其悦来楼的手艺,他家大厨是非御医后人不用的,滋味自然上佳。
陆长野得意挑眉,果然补人所缺,投其所好的法子没错。他不着痕迹的靠近,直到挨着宁清坐,手上动作也不闲着,一会儿是蟹肉,一会儿是八宝鸭,宁清的碗里,永远是冒尖头的。
宁清身子微微一僵,还是继续吃,但也用筷子夹起一块炙羊肉送到陆长野的盘子里,“世子也吃。”
两人礼尚往来的夹菜,屋内伺候的丫头们交换眼神,今后能安心在世子妃这里伺候了,世子和世子妃恩爱有加。
宁清本不想拂陆长野的盛情,奈何,他实在太热情了!一顿饭就是她从前的三倍有余。
饭毕,丫鬟们撤走席面,宁清起身,“世子想必还有事忙,我就不耽搁世子了。”
“你这是赶我走?”
威胁意味的话语,听在宁清耳中,心脏跟着一颤。
陆长野凝眉看她,一双凤眼仿佛要冒出火气,转眼又在诉说委屈,“你怎么吃完就翻脸不认人?”
宁清垂下眼眸,沉吟片刻才道:“不是。”
“如你所愿。”陆长野长腿一迈,身影很快消失在正房。
正房白日的小别扭没有传开。
夜沉如水,宁清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纤细的手伸出被褥,声音难得带上撒娇,“嬷嬷,我要喝水。”
手腕突然被温热的手掌扣住,茶杯递到她嘴边,宁清下意识浅缀一口。
陆长野坚实有力的手掌绕过宁清的肩膀,直直往下,搂着那盈盈一握的素腰,闷声问:“不想吃为什么不早和我说?”
他还能强迫她不成!陆长野还是第一次讨好女子,结果碰了软钉子不说,还把人弄不舒服了。
此时喂茶,全神贯注。
宁清嘴被茶水堵着,苍白的脸颊硬是染上一层红晕。
宁清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但她此时穿着白色单衣,又被陆长野扶起来,稍稍动作,薄被滑就落至腰间,露出她捂着腹部的手。
陆长野瞅见,将人抱的更紧,他搂人的左手覆盖在纤细嫩滑的柔夷之上。
一阵暖意涌入腹部,宁清抬眸,眉头微皱,杏眼似有若无的泛着水光,撑着喝完水,才坐直身体,开口道:“我……”
“别动,我去叫府医来。”陆长野觉得宁清身子实在弱,吃多几块肉都能不舒服。
“世子,我已经叫府医来看过,就是有些脾胃不和,歇一歇就无事了。”宁清阻止,“天色不早了,世子早些回去歇息吧。”
宁清冷着脸,想让陆长野离开,只是耳垂还留着刚刚搂抱时的热意。
陆长野眉峰一挑,才抽身,妻子就又翻脸不认人了,他三步并作两步,做到床沿,耍赖道:“既是我惹你生了病,我总得赔罪。今晚我就留下伺候夫人。”
宁清双眸圆睁,看眼前的男人全然没有沙场将军的英明雄伟,继续道:“值夜还不够,明日我得再送夫人一份赔礼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