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池 第18章 第 18 章

Titan不是酒吧街最大的bar，但是消费最高，来这里的男男女女年轻又讲体面，后半场在这里碰到喝大的傻逼的几率最低，所以几乎每次聚会喝酒他们都来这里，包最大的卡座，大家想蹦的自己滚去舞池，想装逼的自己闷着喝，孙晨管这叫灵活泡吧。

总之每次一进场第一个脱外套跳进人潮里的永远是他就对了。屁股一沾沙发就不挪窝的则必定有许响，但即使许响每场都安安静静穿着他板板正正的衬衫坐在原地喝果酒吃薯条、拿手机发发消息和朋友们打打牌聊聊天，据周水伶观察，拿着酒杯晃过来找他搭讪的人也还是很多。

唉，没想到吧，吃高冷禁欲帅哥这套的人一点也不少啊。她幸灾乐祸地叼着一颗葡萄看着许响从屏幕里抬起头，用袖管拂开一边探过来正越过他肩膀的那只手，声音很冷淡：“请你别随便动手，否则我会叫安保。”

站在他身边半张唇瓣，紧张地握着手机、正美滋滋地想请帅哥跟自己去吧台喝酒顺便要个微信的漂亮女孩一悚：“……啊？我没有啊，我就是想在你眼前挥挥手……”

许响不置可否，伸手捏了捏后颈的肌肉，然后略微调整了坐姿，对茶几摊了摊手掌：“请自便吧，桌上的零食都可以拿。”这次说话时抬起了脸，眼神不带什么情绪。潭水就是因为如此平静，更深得让人难以自拔。

戴着墨镜的Dj在高台上蹦跳，音乐的鼓点带着人的五脏六腑一起震，男男女女和空气都躁动，他在这一片灯红酒绿之间像一颗剔透的冰，和一切都绝缘，反射走所有嘈杂的声音，闪烁的一线流光在他的鼻梁上划走，也只能衬托出他不为所动的英俊。

何况他说话这么好听，“哦哦，好，谢谢你哦帅哥，”女孩被他这个动作迷得云里雾里，竟然就真的弯腰拿点着水钻的指甲捏了一小串水晶葡萄，踩着高跟鞋哒哒地走开了。

周水伶叹为观止了：“……”怎么做到一句话把人带跑的？

“靠，谁让许响坐外面的？快快快让我坐过去，我就说怎么没有美女看我的，原来我的桃花都被他挡完了。”立刻有男生酸溜溜地嚷嚷。

卡座里顿时一片嘘声，姜无谬正好端着他要求提了十八个全场只有一位酒保能调得出来的那杯酒由远及近地走回来，他胸前的外套上缝了一段反光条，远远看去像一块不明正方体和一杯五彩斑斓的鸡尾酒平行漂浮过来：“……让让。”

反光条开口了：“都坐这干嘛，不热？去玩啊。”

大家早就好奇得不行了，他和他的宝贝酒一坐下面前就被甩了一叠牌，周水伶在他边上对他笑眯眯：“真心话大冒险。”

姜无谬一口酒在嘴里含着，皱起眉毛咽下去：“这么土？”

很土但很刺激很有用，周水伶说：“嘿嘿。”

一土到底，规则是轮流抽牌，抽到编号9和11的牌就要在喝酒、真心话和大冒险之间选一个，简单粗暴得近似于这帮人把八卦两个字写在了脸上。

不过也没办法，大家一起玩了这么久，都知道只有姜无谬是嘴巴最硬、最难讨好的，想从他那里知道点什么就得用点歪门邪道。相似的，看起来很好说话，三句就能让人晕头转向的许响也不是善茬，有一套“说了但是又等于没说”的独特话术，很难对付。

第一轮，前两个男生都选了大冒险分别抱着在场一位同性转了十个圈圈、深情地对左手边的同性大声演唱了Apple round apple red，把大家活生生看恐同了，终于第三个幸运儿是个女生，选了真心话，抽到的问题是“和前任为什么分手”。

气氛热烈起来又被按捺下去，她在这片蠢蠢欲动里大大方方地开口：“……也不是我想分手。是她不想和我谈恋爱了，说我太幼稚，不替她考虑。”

有人出来打圆场：“什么？谁敢说我们凌凌幼稚，仙女幼稚点怎么了？”

凌凌笑起来：“就是啊，我哪里幼稚？我明明只对她撒娇发脾气，那也是喜欢她啊！她还说我不考虑她，说我太以自我为中心，说我要太多的爱了……”

“还说……我的喜欢让她很烦恼，说我让她觉得很辛苦，和我在一起不开心了，每天都要想着怎么和我相处，怎么对付我，说她很累。”

她隔壁的女生赶紧剥了颗橘子塞她手心里，义愤填膺：“那是她没福气，早晚后悔死她。”

凌凌咬着橘子，还在笑：“不是，是我没这个福气。”

大家都笑，刻意地真心地，希望她不要因为这个话题而难过，她也确实没哭，连抱怨也没有。

姜无谬在她说完第一句话后鬼使神差地抬起头，看向她仍显少年气的侧脸，直到她说完。她什么都没说，可是每一处五官又都流露出想哭的情绪，就要决堤而出，别人看不出，她嘴角和眼角处肌肉细微的颤抖在他习惯于观察的眼里却再明显不过。

姜无谬移开眼睛，从沙发背后递给她一包面巾纸。

他没有试图去分辨这一刻心中莫名的、一闪而逝的哀恸，是过早地从他人的经历中窥见了自己命运的轨迹，又或是在为虚渺的未来、失去正拥有的、珍惜无比的东西的那种可能而感到恐惧，因此更能轻易地痛她所痛。

所有人在品尝美满时，都视破碎的预想为猛虎，这么甜，又怎么愿意相信世界上还有苦的滋味呢。

游戏还在继续。

这轮最后一个中奖的是许响，抽到了最后一张ace。他在起哄声里把纸牌归进到茶几中央的牌堆里，选了真心话。

猜也知道他不可能选大冒险，周水伶叼着饼干，举着手机仰着妆容精致的小脸：“好的，我们帅气的许老师，请回答你最近一周内最开心的一件事。”

话音刚落，在座支起了耳朵的各位纷纷拖长了音：“什么问题啊。”“没料。”“怎么不挑个那个点的！”

“只说一件，”许响的语气里居然带点为难，但也没思考两秒钟，接下去说话时眼角嘴角都含着一点不欲为人所知的愉悦，“周三，和我喜欢的人独处了三个小时。”

“……我草。”“骗人吧。”有人惊呼。

惊讶能用哪几种表情表达，看许响周围的朋友们的脸就能统计出来了。

“你还没追上？”赶回来听八卦的孙晨坐他边上一口酒差点呛出来，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不是吧哥，啊？这都一、二，快四个月了，你承认有喜欢的人那次还是我们梁哥脱单那会儿啊……？”

对面有人向他确认：“就是你上次喝醉，问了老半天你才说不敢追的那个人？”

冰块表情怪怪的，眉头不自在地蹙起：“我还说了什么？”

孙晨皱着脸，一脸“连你都追不到对象那我们怎么办啊哥”地盯着许响：“响哥，你倒是给我们说说那是什么天仙这么难追，我们帮你出主意啊。”话音一转，看对方眉目舒展开来，脸上是少年人聊到心上人时特有的欣然，又缺德地补上一句：“还是你就喜欢搞搞暗恋唱独角戏哇。”

全场人都十分关心地附和：“就是啊。”“这是是什么奇怪xp。”“谁不吃这款我说，谁不吃？站出来，我自费带她去看看眼睛。”

许响只是含着一点笑意，摇摇头：“还不到时候。”

“别不信。”四周一片惊叹声，他在朋友们的揶揄和打趣里推开孙晨凑在自己旁边的震惊的脸，少见地愿意为他的私事多说几句，藏不住似的：“而且不说，也已经挺好了。”

“等着等着，万一有惊喜呢。”

许响习惯于计划好生活的一切，和大多数同龄人不同，他不喜欢风险和变数，而喜欢万事发生在掌控之中的安定感。

他说还不到时候，那是他习惯于蛰伏、铺垫，等待水到渠成；而他说自己期待某个人带给自己“万一”的惊喜，却是在隐忍着不安全的危机感，在克服本性。

十八岁的男孩子，从来顺风顺水，没犯过错，没试过求不得，能让他无师自通地学会克制的只有他的爱情。捉不住的、令他陷入被动的、他浓郁的爱情。

前有凌凌，后有许响，两个大情种把大家的肚肠都勾了起来，而后又相继很坏蛋地坐回去悠悠喝酒，大家也不敢多问，但实在抑制不住对这种情啊爱啊的天然好奇，只能催着洗牌的男生动作快点赶紧开下一轮。

卡座的气氛就此隐隐变得浓稠和躁动起来，好像什么都可以说了，又还有很多没有说。

酒店房间里的暖气打得很足，屋子里闹哄哄，空气里漂浮着交谈声和食物的香味。

明池盘着腿坐钟子禾床中央，他两边都是人，床头床尾都被挤得满满当当。大家结束了一波讨论，他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有点热了，四周看看，已经没地方可挪，只好继续忍着钟子禾在他边上动手动脚地揩油。

钟子禾坐他左边，神气地教对面坐着正咬烤鱿鱼的于老师某某传说的某副本怎么通关最快，说到一半自然地捞起明池一条腿，搭在自己大腿上，目不斜视地从他的小腿肚开始揉捏，边给他按摩肌肉，边继续絮絮叨叨。

明池本来低着头在用平板，冷不丁被他揉来揉去，也只是抬起头很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钟子禾卖乖一笑就把他挡了回去。然后曹创就用余光看见坐在自己旁边的人把一只手支在身后，重新低头玩他的连连看，挂在钟子禾身上的那条腿晃悠几下，拖鞋就滑落在地毯上，露出满袜子拇指盖大小的彩色汉堡。

曹创感慨：不脱鞋还真的看不出来啊。

钟子禾低头，又抬起头，隔着运动裤拍拍他小腿骨：“你真的不能穿点大人的袜子吗？”

明池回他：“你穿甜甜圈的就很大人吗？”

看不出来比他想象的还要可爱。他在心里慢悠悠补充。

明池平板上的游戏界面比一般这类小游戏都简洁，但是据曹创在惊险五黑的间隙观察，玩法不太一样，好像还结合好几种益智小游戏的玩法，难度高了很多。

“小池，这个叫什么，”他操纵自己的人物回城补血，目光迫不及待地从屏幕移开，凑到他身边，“我也想下一个玩玩。”

“你喜欢吗？”他没料到明池抬头时的眼睛里像藏了星星，秀气的眉毛惊喜地挑起，“我自己写的！我把安装链接发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