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楚生把路垚安顿好,才出去,六子一直守在门口,见他出来才迎上去。
男人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后者连忙低下头,冷汗浸出。
“今日的事,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明白吗?”
“明白。”
这种事可大可小,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乔楚生习惯性地掏兜,想抽烟,却想到屋里的小祖宗,还是默默打消了这个念头,毕竟,他的鼻子能跟警犬有的一比了,要是让他闻到烟味,还指不定的怎么闹脾气呢?
他拍了拍六子的肩膀,正色道:“六子,从今以后,你就跟着路垚,他是唯一的老大,明白了吗?”
“可是……”
四哥对他有恩,诺大的青龙帮,就属他跟四哥关系最好,为了他,他连老爷子都可以顶撞,更别说,整个上海滩,他只听四哥的话,他保护路先生也是四哥下的命令。
“小六,”乔楚生打断他的话,沉着嗓音道:“他是我的命,保护好他,就是保护好我。”
六子狠狠一震,他有些明白四哥的意思了,得有多深爱一个人才能将他视为自己的命?
“我明白了,我会好好保护路先生的。”
“嗯,”然而乔楚生的脸色却陡然直下,“既然答应了,就做好,他若是伤了一根汗毛,别怪四哥不念兄弟情分。”
老爷子说得对,他是要做出一个选择,他既已负了路垚一次,就不能再负他第二次,否则,别说老爷子和陆焱不会原谅他,就连他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
走廊的拐角处,陆焱猩红着眼眸,手关节处一片通红,是他抑制不住心痛硬生生砸出来的,他一直以为,陆磊查到的已经是最后的真相,可没想到,这才是最痛彻心扉的,他不是把他的弟弟送进了精神病院,而是把他的弟弟送进了地狱。
和他一起的还有路森,就连路淼和路鑫都来了,他们还是不放心路垚,便想着过来看看,只是没想到,却接到这么一个重磅消息。
陆焱看见乔楚生出来,脸色变了变,形容不出来,最终也只是干巴巴的替路垚解释道:“乔楚生,你…你信吗?”
纵然对方是乔楚生,他都不敢保证,他会不会有其他的想法,如果他执意认为三土他……那也无可厚非,只是,终究是心意难平罢了。
乔楚生什么都没说,只是看向路森,淡淡的问道:“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路森顿了一下,“只有我们路家四人知道。”
他略微颔首,算是知道了。
“乔楚生,如果路垚真的被他们侮辱了呢?”路森突然开口问道。
话落,乔楚生猛地从后腰掏出枪上膛出其不意地顶在他的下颌。
两个身高差不多的男人旗鼓相当,但很明显,气势上还是乔楚生略胜一筹,枪口死死顶着他的下颌,只要他一扣动扳机,路森即刻没命。
“你干什么?”路鑫见他拿枪对准自家大哥,也急了掏出枪对准乔楚生的脑袋。
几乎是在他掏出枪对准乔楚生的时候,陆焱也同一时间掏出枪上膛对准拿枪指着乔楚生的路鑫。
有他在,没人能伤乔楚生。
这是他答应过三土的,有他在一天,他就会护他周全,即便对方是路家人。
路鑫和路淼都震惊了一瞬,似是没想到阿焱会帮着外人拿枪对着他们,就连路森都看了他一眼。
“阿焱,你做什么?”路淼神色有些冷,开口质问道。
她刚要上前夺他的枪,就被陆焱从另一侧掏出的枪对准。
“别动。”
路家的人从不是良善之辈,又岂会没点武器?
路森看向拿枪顶着自己面色冷峻眼眸释放出杀意的乔楚生,眉峰上挑,八大金刚之首果然名不虚传。
“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今日你们来有何目的?仅仅是为了这件事?”乔楚生神色不善的问道。
不管显然,他没有那么多耐心和他玩儿,他还有赶着去给他的小爱人买午饭。
“我警告你,路森,我不管你是不是路垚的亲人,我也不管你们路家掌握多少权,记住我说的话,这件事如果你敢让除了你们路家四人以外的人知道,我乔楚生绝不会放过你。”
“下一次,就不是只有一把枪对准你。”
“不信,你尽管试试。”
这种事情要是被传出去,后果难以承担,流言蜚语会把他的垚垚吃的骨头都不剩,那些人的谩骂,他绝不会让他的爱人承受!
来一个,他杀一个!
不就是鱼死网破吗?
拼死,他都不会让他的小少爷再受到半分伤害!
待他走后,陆焱也就放下枪冷冷地看着他们。
“阿焱,你真的要帮一个江湖混混对付我们吗?你竟然还拿枪指着我们?”
“闭嘴。”
陆焱一声呵斥,还没收起的枪重新对准了他们。
“我警告你们,别逼我,再让我听到刚才这种话,别怪我不念手足之情,乔楚生,不是你们能诋毁的。”
就连从小到大跟他一起玩的关系较好的路鑫都不赞同他方才的做法,“阿焱,我们才是一家人。”
“一家人?”陆焱不屑的冷哼,枪口倏地对准他的胸口,讥讽道:“谁啊?谁是一家人?”
“你们既然查到路垚在巴黎差点被侮辱的事情,就应该知道,在巴黎他过得是什么日子?你们是怎么还有脸来见路垚来逼他?又是怎么有脸敢那么说乔楚生?”
“你们难道看不出来乔楚生才是他活着的唯一动力吗?”
路森三人的脸色唰的惨白下来,嘴唇煽动,什么都说不出。
陆焱见状才收起枪,神色有些苍凉,说出口的话却冰冷刺骨,“你们见过在巴黎的路垚是什么样子吗?”
不等他们回答,陆焱径直说道:“我见过。”
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他们听,“一个疯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你们知道疯子是什么样子吗?”
“你们试着联想过把一个康桥学院毕业的高材生,拥有双学位,极其聪明的天才,跟疯子挂上钩吗?”
“神志不清,疯疯癫癫,胡言乱语,六亲不认,拿着刀胡乱伤人,你们见过这样的路垚吗?”
“我见过,你们知道他是在什么时候才会如此疯疯癫癫吗?”
“是每当他认为自己不能爱乔楚生的时候,他就会变得神志不清,尉迟说这是心病,无药可医,我就只能看着他抱着写着乔楚生三个字的纸条坐在床上咯咯咯傻笑。”
“别说了别说了……”路淼红着眼眶不忍地阻止道。
陆焱呵呵的笑着,只是这笑声里没有丝毫温度,“淼淼,那个时候你在做什么?咱们路家又在做什么?”
“是,我是对不起三土,我用了最卑鄙的办法让他妥协去了精神病院,至今我都不知道那三个月他是怎么过来的?可当我和尉迟去的时候,已经晚了,整个人呆呆的,不说话,不哭不闹,连东西都不吃。”
“一点刺激都不能受,一旦外界刺激到他,他就变得像个疯子,疯子发病没有时间,没有逻辑,无法控制,只要一点行为不对,就能刺激到他,你们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吗?”
“你们知道刀子割在手腕上有多疼吗?如果不是我赶回去,你们就没有弟弟了,你们知道吗?”
“你们知道刀子扎进胸口是什么样的滋味吗?如果不是送医及时,你们就没有弟弟了,你们知道吗?”
“直到现在,我都像是做了一场噩梦,明明只是最初的绑架,患上了创伤后应激障碍,可怎么就变成抑郁症,偏执症,精神有问题,被折磨,被虐待,差点被侮辱,把自己封闭起来,痴傻,受到一点刺激就变成彻头彻尾的疯子,你们知道这中间每一个环节都有多痛苦吗?”
“你们知道支撑他活下来的是什么吗?”
“就是你们口中嫌恶的江湖混混,就是你们处处看不上的乔楚生,就是你们认为蝼蚁般烂命一条的乔楚生,你们明白吗?是他的一件衣服,一根派克笔,没有这些东西,路垚早就死了。”
“没有他,你们早就没有弟弟了,没有乔楚生,你们的弟弟早就变成一盒骨灰了,你们到底明不明白?”
说到最后,他一个大男人都忍不住掉了眼泪,那样的路垚,是他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的。
他承认,他对乔楚生有过怨恨,但,最终感激大过怨恨。
在这件事情上,若说乔楚生有错,那他就罪该万死,是他,亲手把他的弟弟送进那个地狱,任人欺凌。
路森沉默许久,才嗓音晦暗的开口道:“我去看看三土。”
病房里,乔楚生给少年削了个苹果让他先垫下肚子。
但当看到路森进来的时候,路垚惊得苹果都掉了,身子往后缩了缩,把自己蜷缩在沙发角,看的路森一阵心痛,这样的路垚也是他从未见过的,像只受伤的小鹿把自己缩成一团,怯怯地看着他们所有人。
可…他是他的大哥啊!
陆焱紧随其后,他怕路森会刺激到路垚,见此场景,忙把他拉出来,皱了皱眉头,“你们先回去吧,我在这里看着他。”
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他们谁也不想看到,却无力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