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侃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从刚才看完那滩血之后,他的脑袋就一直有隐痛,郭柘看见他有点异常,不动声色地往他身边挪了挪,替他挡住了周围不怀好意的视线。
太阳正在缓慢往正空去。
吴求真没有再去乔家那边,昨夜她的传讯符的确给她带回来一点好消息——乔家父母,好像并没有那么爱他们家的孩子。
嘴上说着只有个女儿,把女儿当眼珠子疼,其实并不然。
他们前年还想着努努力再生一个,乔家父亲甚至在外面养了个小老婆,没几日一个新的孩子就要落地了,说他们夫妻俩各怀鬼胎其实不为过。
夜半时分,吴求真坐在自己的榻上,法阵被触发时她也就跟着醒了,乔家的确实是要逃跑,只不过吴求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跑。
是因为和那个向导有所勾结吗?
二人被束缚在法阵上,走不开逃不脱,大概是以为自己也要死在这里,于是那老夫妻二人也装不下去了,在浑身上下只剩一张嘴的情况下,开始互相指责。
什么难听说什么,哪里最疼扎哪里。
乔穗的死活其实他们并不是那么在意,只想等女儿大了,然后找人“嫁”了,乔穗生的好看,还能送到个高门贵府做妾,想来钱是少不了的。
只是乔穗没如他们愿,私自死了。
乔母生气之余,肚子里那个小的还没成型也就掉了,从此对乔父也是越发没有了好脸色,乔父也不是什么无辜可怜的,小的掉了,他转头便养了个见不得人的。
吴求真听得心力交瘁,止不住的为那个素未谋面的乔穗感到不值,对这对狼心狗肺的父母感到恶心。
吴求真本来是想等着他们触碰了法阵就过去的,但是听完他们之间的一切鸡毛蒜皮,听到那个可怜的姑娘是如何的悲惨,她忽然不想给那对夫妻留什么余地。
本想等天明的时候,让他们夫妻俩好好感受一下什么叫见光死,只是他们的计划不允许,只好趁着刚破晓,让魏扶风找了藏心阁的人把那夫妻二人秘密带走。
换了个地方安置。
她现在人在那个向导周围,吴求真有些疑惑,为什么郭柘昨天晚上不跟着那个向导,一直盯着他不就能知道他有没有作案了吗?非要往他身上也打什么追踪符。
简直就是自己给自己增加工作量。
郭柘没吭声,但是也不曾改变自己的主意。
吴求真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好,只好听他的安排——始终跟着这位“向导”。
她躲在暗处,甚至为了保险起见,还往身上打了一记隐身符,忽然,一道阴冷的目光直直打在自己的身上,吴求真脖颈后面汗毛倒竖。
不对。
她正在监视的那个人,忽然挥了挥袖子,一把细小的针正齐刷刷朝着自己而来。
吴求真下意识闪避,隐身符一下子便失效了——此物稀奇得很,不是什么人都能画出来的,只是就算勉强做出来,也不一定能完全发挥“隐身”的功效。
就像她手上这张,一动便失效了。
可是吴求真是谁?她可是玩弄暗器的一把好手,那把细针钥匙能伤到她,那她也不用在家江湖上混了,从此金盆洗手买根绳子吊死得了。
她只愣神一秒之间,那位‘向导’就已经转身往外跑了。
吴求真暗骂一声,往嘴里丢了一颗药丸就追上去,魏扶风教她用毒,可是防毒更是不可或缺的,江明洋中毒的那天晚上她也追着这个人跑,可是没追上。
也不知道此人身上被自己弄出来的伤好了多少。
上一局是平手,现在不一定了。
魏扶风……不,是冯新,他再一次被特派出去,而他这一次现身,更是引着看热闹的台下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他这一回,脖子上的红色禁锢变成了两条,给他推轮椅的,正是该禁锢的作者——念风。
要是有人提起来念风是何人,不一样的人不一样的视角,也就有不一样的念风,要是常去醉春楼的,也就知道这位是醉春楼头牌,无数人为听她一曲豪掷千金,为睹她绝世容颜而献上珍宝无数,当做见她的敲门砖。
若是消息灵敏的,会想方设法的往醉春楼递拜帖,只因为醉春楼前身正是藏心阁的主阵地,只是后来新帝登基,藏心阁不能留在京城,蒲白鹭只得东山再起。
醉春楼就成了念风练手的工具。
念风确实也做的很好。
搭上念风,就等于搭上了蒲白鹭藏心阁,这简直就是一条通天的捷径。
如今看见藏心阁重犯脖子上,有阁主做的,也有念风做的。
意味着什么?
不老之躯只在神话中,他们无一能逃过生老病死这个魔咒,这一代人老了就该放权给下一代,蒲白鹭又是个不喜欢勾心斗角的。
念风,或将成为下一任藏心阁阁主。
冯新的面色更苍白了,念风的面罩把她的脸遮得严严实实,众人靠她腰间那一把秋风认出她,念风也不绕圈子,她朗声道:“藏心阁六号传讯于我,说‘剥皮客’重现江湖,大家疑心是冯新回来了,可是冯新被囚于藏心阁,如何能恶事重犯?”
话音一落,众人又像蚂蚁炸了窝,他们还没讨论出来个所以然,念风抬手将‘冯新’的噤声咒放开。
冯新的眼眶通红,看着竟然让人生出“这个人还挺可怜”的错觉。
“这作案手段,是在学我吧?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这辈子不后悔做那些事情杀那些人,所以我如今落得现在这个下场是我学艺不精,一跤给自己跌死没错,可是东施效颦能不能学得像一点呢?这样卑劣,也敢跳出来冒领我的名号——”
念风毫不留情给他嘴封上。
“诸位可是都听见了,也看见了,东施效颦者,伤人伤己,只会招笑。”
台上一场戏还没唱完,一波还没平,一波又起——一个被揍得鼻青脸肿的人被人囚犯一样押上来,那个人笑得同样癫狂,甚至比冯新还癫上几分。
裘危一把折扇“啪啦”一声甩开,然后挡在脸上,心说这实在是一场千载难逢的好戏,那些已经不知所踪,不知死活的人,是不是也该出现了呢?
那个癫狂的人此刻十分后悔没有打过吴求真,其实就算吴求真不来抓他,他也是要重新回来见见冯新的,因为他走上这样一条看不见尽头的不归路,全都是因为冯新。
他竟然还活着。
可是他凭什么还能活着呢?
“你还记得我吗?冯、新。”那位‘向导’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念出这个名字,那语气就像是想把冯新拉下来撕了,然后抽他的筋扒他的皮一样。
恨意简直就要涌出来了。
可是冯新的脸上却写满了迷茫,毕竟此冯新不是彼冯新,他不知道死在自己剑下的那缕亡魂和眼前这个五大三粗,看起来还有点憨的男子有什么关系。
“向导”一看冯新竟然把他给忘了,他在那一瞬间的情绪就只剩下了崩溃,他怎么能,怎么敢把自己忘了的?
昨天那个怒骂冯新的老者此刻更是一脸疑惑的看着那个鼻青脸肿的人,然后才恍然大悟一样指着那个人的鼻子:“冯欣,你是冯欣!”
在旁边躲了好一会儿的蒋侃听到这儿,耳朵都竖起来了,是巧合吗?还是缘分?
“向导”冯欣自嘲一样笑出声:“连这个老头子都记得我是哪一个,冯新,你怎么敢把我忘了呢?”
老者:“我记得你与这个冯欣因着名字同音不同字,还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只是你们二人,一个犯下滔天大错,一个销声匿迹隐没于江湖,怎么?”
冯欣往地上啐了一口混着血的吐沫,“怎么,你,冯新,你这样一个伪君子我十年前便领教过了,你那满墙的工具,挂着的人皮,我也都见过新鲜的,你当日要哄骗一个人跟你回去,简直用尽了浑身解数,我都看见了。”
冯新皱了皱眉,一副头疼的样子。
“可是你还是眼下,绑人的时候绑错了,把我带了回去,让我看见了你是如何残忍的一个人,我精神崩溃之余,以为自己就要交代在你手上了,可是你做了什么?”
冯欣怒吼出声,脖子上青筋暴起,一腔怒火正在胸膛之中燃烧。
半晌那口恶气才从呼出去,他轻声道:“你说,我不配死在你手里,你嫌我不够格。”
台上假扮冯新的魏扶风:“?”
他是真的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段,但是为了不穿帮,他忽然仰起头,手也忍不住的想要抬起来,一副头痛欲裂的样子。
念风看出来他的想法了,于是替这位冯新解释道:“他已经不能被当成一个正常人对待了,从三年前开始,他的记忆就已经出现问题了,有什么事记不起来,也是正常的。”
冯欣听完更崩溃了:“凭什么!?他凭什么能忘,他不杀我,嫌我厌我,为了不让我把他的计划和真面目透露出去,甚至割开我的手腕脚腕,把我扔到乱葬阁,任我自生自灭,我凭什么放过他?”
“我要死了,可又等来转机,我被人救下,她替我治伤,陪我复健,我就等着好起来之后亲自杀了你,可是你呢?你竟然死了。”
“十年,我把我变成你,要不是因为你,要不是因为你……你既然错了,为什么不错到底!为什么!”
冯新不能说话,只能垂着头看他。
不对。
这不是冯新,冯欣的心脏狂跳起来。
刚刚还在大喊大叫的他就像是被人一把掐住了喉咙,一点声音发不出来了。
冯新的眼神不是这样的,每每午夜梦回,他都忘不了,忘不了冯新那个看像他的眼神,像是看一条死狗。
这样的悲悯,不会出现在冯新脸上。
假的,全他妈是假的!!
可是事到如今,他还有逃脱的余地吗?
更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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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既然错了,为什么不错到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