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轻轻推开,先踏入的是神色如常的左芝。她目光在室内转了一圈,最后定格在宋羽涅身上,那眼神分明在说“你小子真是好命”。
她随后抱着胳膊走到左树跟前,用手肘轻轻撞了下兄长,兄妹间的默契让一切尽在不言中。
待左芝侧身让开,露出了跟在她身后的白鹿竹,以及亲密挽着白鹿竹手臂的江上月。
宋羽涅的母亲是美人阁的常客,连带着他也与这位阁主有过数面之缘。所以早在丫头传话请白鹿竹给主家看病时,他就知道是给江上月看病。
当他看见白鹿竹毫发无伤地站在那儿,原本压低的眉头骤然舒展,快步走到她身侧站好,江上月则被他下意识地忽略了。
“宋少侠,这位是……”白鹿竹话到嘴边,却不由自主地顿住了。
即便不回头,她也能感受到江上月那紧张又期待的目光。
自从相认以来,江上月对她展露了毫无保留的信任,恨不得将整颗心都掏出来。
虽然白鹿竹面对江上月拿出的种种证据、讲述的往事,以及那些铺子和地契时,都表现出了恰如其分的欣喜与惶恐,但她内心深处仍无法完全信任这个初次见面的“姐姐”。
理智让她保持着情感的疏离,不断审视江上月的举动是否别有用心,她的话语是否真实可信。
说来也怪,白鹿竹平日里最擅长用撒娇拉近与他人的距离,“哥哥”“姐姐”这类称呼信手拈来。偏偏到了江上月这里,这个简单的称呼却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叫不出口。
白鹿竹在心底唾弃自己不合时宜的矫情,清了清嗓子,将那点别扭硬生生压了下去。
“这位是我姐姐。”她终于向宋羽涅介绍道。
听到白鹿竹毫无芥蒂地承认这层关系,江上月整个人仿佛连发丝都在欢笑,由内而外散发着光彩:“是的,我是鹿竹的姐姐。”
白鹿竹竟然如此之快就找到亲人了,真是可喜可贺。左树刚要道喜,却突然意识到什么,眉毛猛地一跳——他突然想起白鹿竹的“姐姐”身份不一般。带白鹿竹离开的丫鬟明明说是阁主久病卧床,特请她前去诊治;而在美人阁能被称作“主家”的,只能是阁主本人。那么此刻站在白鹿竹身边的这位……
他疑惑地看向左芝,左芝点了点头,用眼神回应:就是你想的那样,还有更惊人、想都想不到的消息没说呢。
介绍完江上月,白鹿竹又转向江上月介绍起同伴:“这位是宋羽涅宋少侠,这两位是来自苗疆的左芝和她的哥哥左树。这一路多亏他们护送,我才能平安抵达京城。”
“辛苦各位了。”江上月郑重地向他们行了一礼。方才听白鹿竹简略提及途中经历,她仍心有余悸——但凡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差错,白鹿竹都不可能全须全尾地来到美人阁。
“为表谢意,各位可在美人阁内任意挑选一件心仪之物带走。自今日起,美人阁终身以成本价与各位交易。”这个承诺意味着他们终身都能以成本价向美人阁购买情报。
京城是美人阁的大本营,江上月能对左树等人许下如此承诺,足见白鹿竹在她心中的分量。
左树垂眸思忖:若此时白鹿竹反悔,不愿履行与少主的承诺交出藏宝图碎片,他们极有可能要面对美人阁的施压。情况变得复杂了,他必须尽快向乌玉藤汇报。
“白小姐一路奔波本就是为了入京寻亲,二位能这么快相认实在是天大的缘分。在下真心为你们高兴。想必二位久别重逢,定有许多体己话要说,在下与舍妹就不多打扰了,先行告退。”左芝还没完全搞清状况,就被兄长拉着离开了。
尽管这对兄妹对白鹿竹另有所图,但就冲这份识趣的劲头,江上月倒也欣赏他们。不像某个外人,明明“娘家人”就在这里,还敢寸步不离地跟着白鹿竹。
江上月以袖掩唇,轻声道:“前几日宋夫人来美人阁品茶时还提起宋公子,说您多年未归家,对您甚是思念。”言下之意:有家赶紧回,别总粘着我们家纯洁如小白花的鹿竹。
“确实该回去看看。”宋羽涅从善如流,却转头问白鹿竹,“你觉得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合适?”他理所当然地以白鹿竹的行程为准。
这态度太过自然,白鹿竹竟真的认真思考起来。
江上月险些咬碎银牙,像护崽的母鸡般将白鹿竹拉到身后,皮笑肉不笑地对宋羽涅说:“宋公子,我家鹿竹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就算您二位交情再好,也不能随意登门拜访吧?”实在可恶,什么信物都没有,端着一张小白脸,嘴一张竟然就想把白鹿竹往家里带。男人,越是长得好看的男人越是靠不住。
被江上月这么一提醒,白鹿竹也反应过来了——这会儿不是他们两人在外面奔波的时候了。到了人家家门口,她可不能随随便便把人拐进屋里跟自己睡觉了。得正式,有礼貌,更得讨人喜欢。
“没有随便。”宋羽涅认真解释:“我已经飞鸽传书回家里了。”
“什么时候?”白鹿竹有瞬间慌神:“你……都说了什么?”
宋羽涅犹豫地看了一眼江上月。
江上月寸步不让,这些年什么甜言蜜语、虚情假意她没见过,她倒是要看看刑部尚书家、参加多次科举次次放弃入仕的傲骨文人能说出什么话。
“我同我母亲讲,我要入赘。”宋羽涅羞涩中带了疑惑:“但母亲并未回信。”
江上月和白鹿竹表情同步崩坏——收到这样的信,宋夫人能回信才奇怪呢。现在的年轻人为了追求心上人,已经这么不择手段了吗?江上月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怎么……怎么突然跟你母亲说这些?”白鹿竹惊讶,“也不怕吓着你母亲。”试想多年未见的儿子突然传来书信,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里面写要入赘,恐怕第一反应会以为是他人代笔的恶作剧。
她这一问,反而让宋羽涅疑惑了:“你之前说过,你不想嫁人。”所以他来嫁就好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白鹿竹突然想起,似乎在某次客栈休憩时,她多喝了两杯清酒,借着醉意故意调戏他时说过类似的话。当时她像块膏药般粘在人家身上,豪爽得让宋羽涅不知所措,只敢用胳膊虚扶着她。她仍不知足,轻佻地挑起他的下巴说:“哪来的美人?若是没人要,就跟我过吧,正好我也不想嫁人。”
白鹿竹捂住了脸——酒后的胡话,竟被人当真。这算不算是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这会儿白鹿竹多少体会到骑虎难下的滋味了。
听着二人有来有往的对话,江上月终于明白了状况。她刚找回来的小白花,居然主动去“拱”了别人家的白菜?不,分明是别家的猪死皮赖脸地缠上了她家小白花。没关系,只要她在,就没人能强迫白鹿竹做任何不愿做的事。
江上月重整旗鼓,准备与宋羽涅好好理论。
“你……反悔了?”宋羽涅狭长的眼眸低垂,乌羽似的睫毛挡住他的神色,语气放得很轻,好似下一刻就能被风吹散,“没关系的,如果你……还没准备好,我可以回去向母亲解释。”他实在不想说“反悔”这个词,便自我欺骗地换成了“没准备好”。
在云县第一次见宋羽涅时,白鹿竹就觉得他长得好。所以当宋羽涅自动送上门说要报恩,她才顺水推舟拐了人家当护卫。这会儿宋羽涅用他谪仙似的脸摆出一副被全世界抛弃的悲伤模样,甚至连借口都替白鹿竹找好了,她一下子就遭不住了,只感觉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美色误人,美色误人。
白鹿竹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没有反悔,我只是在想,该准备什么礼物登门,才不会被宋夫人和尚书大人赶出来。”
江上月闻言顿时蔫了,而宋羽涅却精神一振:“不必特意准备什么,我母亲很和善的。”
宋夫人脾气是好,但那位执掌刑狱的尚书大人可就难说了。为防止自家孩子第一次登门就被打出来,江上月强行振作,挤出一个笑容:“鹿竹,你和宋公子年纪尚轻,不懂提亲该准备什么。这些就交给我来操办吧。”
她说到“提亲”两字时,白鹿竹好似听到了磨牙声。
白鹿竹疑惑地看向江上月——江上月眉眼温柔娇媚,面相一看就不是会磨牙的样子,想来是她幻听了。
“麻烦江姐姐了。”白鹿竹对这方面一窍不通,听江上月愿意帮忙,立刻拉住她的手臂撒娇摇晃,“谢谢姐姐,可帮了大忙了。”
“不必客气,这本就该是我操心的事。”江上月声音柔和,只是没想到,她准备的竟不是嫁妆,而是聘礼?
宋羽涅也低头,跟白鹿竹一样道:“谢谢姐姐费心。”
江上月:“……”
头突然疼了起来,莫非是方才的毒素没有排干净,得空得在吃一片解药。
鸡姐姐.江:没人能在我的保护下叼走我的小白花!
鸡姐姐.江〔崩溃版〕:哪来的猪,快从我的翅膀底下滚出去!你挤到我的小白花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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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结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