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昀峥。
这三个字,只有舒遇喊的时候最动听。
在吻她的时候,她扭捏着喊;在抱她的时候,她埋在怀里闷声着喊;在她哭的时候,她哽咽哑声地喊。
以及最初的那句话。
——“严昀峥,你到底要不要做我的男朋友啊?”
直直地闯进他的心里。
深夜两点,一辆货车驶过刑侦支队。
舒遇被货车的车前灯闪了一下眼睛,待货车经过后,她重新看向马路对面的严昀峥,他站在面馆门口,手里的烟已经掐断,正神情复杂地望着她。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无声地交汇。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他站在另一侧,高大的身影微微倾斜,似乎有些孤单。
舒遇被自己的想法吓到,嘴唇翁张,说不出话,只得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再次抬眼时,严昀峥已经跨着大步朝她走过来。
他站在身前,身上散发出清凉的薄荷味。
是香烟的气味,对于烟味一贯持抵制态度的舒遇,哪怕是这样的味道,她还是轻轻蹙起眉头。
严昀峥不着痕迹地后撤半步。
舒遇抬眸,出神地盯着他看,清冽的眉眼,高挺的鼻梁,下巴的胡茬,滚动的喉结。
栾树摇晃着,树影在两人之间流转。
凛冬的雨,泛起薄薄的雨雾,舒遇的头发被沾湿,她吸了吸鼻,不自然地抓了抓头发。
“怎么了?”
或许是许久未休息,严昀峥的声音哑到失去威胁,甚至可以说是温和,或无奈。
舒遇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眨了眨眼睛,组织语言说起重要的事,“监控找到了可疑的人,他们喊你上去开会。”
“那走吧。”他双手插兜,率先迈开步伐,舒遇只得跟在后面。
“和他们一起吃饭了?”
上楼梯时,严昀峥冷不丁来了一句。
舒遇一怔,点了点头,下秒意识到他在前面看不到自己,才开口回答,“吃了点。”
他没再说话,一阶又一阶慢慢地往上走。
这就没下文了?
真是生硬的对话。舒遇和他合不来,真的合不来。
回到办公室里,其他人皆已到位。
于潇潇又喝了一杯咖啡,此时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等待拍摄开始。
舒遇轻笑,忍不住伸手帮她抚平翘起的碎发。
她并未听见不远处的严昀峥,略烦闷地问周之航,“怎么有海鲜?”
“啊?咱们这群人不是啥都吃的吗,我就随便点了个套餐。”
“算了。”严昀峥把打火机扔在桌上,“有什么异常情况?”
等到她站在摄像机前,对话已经结束。
插科打诨的氛围消失,刑警们重新变回严肃认真的工作状态。
所有人都已经精疲力尽,这与之前的案件并不相同,往常是知道嫌疑人的身份,在监控中追踪一个具体的人较为容易,可以凭借他平时的行动轨迹去追踪,可现在需要在茫茫人海里寻找一个行为不正常的人,那犹如大海捞针。
视频追踪其实是工作量极大的工作。
枯燥无味,也极有压力。
好在不会有人放弃。
严昀峥听小丛汇报完具体情况后,手指叩了叩桌面,“最后去哪里了?”
“往大学城那边去了,但也不好说,那边有监控死角,而且大学城的商铺很多,查起来很麻烦,他戴着口罩,但技术科说可以人脸识别试试。”
“他没有和死者有过交流吗?”
周之航:“没有,死者的行动轨迹也较为单一,除了地铁上班就是楼下的超市,以及去公园喂流浪猫。除了和那位公园遇到的朋友有在公园碰面之外,死者没和陌生人接触过。”
“那经理说有人给她传单,是在什么地方呢?”小丛托腮,唉声叹气。
严昀峥挑了挑眉,“把死者周围的动物尸体报告给我看一下。”
周之航把报告递过去,他拿着笔一行一行看完,抬头看向监控画面,“看他的穿搭和走路方式,应该是大学生的年纪,还每次都背着帆布包,这人确实不对劲,每次都是不同的帆布包,离开的路线也不同,反侦查的能力很强。”
小丛拿过严队看完的报告,看到上面的签字笔痕迹,“每次流浪猫被杀害的时间,不是六七月,就是十二月,大学的期末考试也在这段时间吧。”他目光炯炯地望向严昀峥,后者唇角微微扬起。
“我靠,对啊。”周之航拍桌。
舒遇给了报告一个特写。
严昀峥的笔痕流畅果断,在每个时间点都利落地画上圈,丝毫没有犹豫。
他抬手捏了捏眉骨,低声问道:“他凌晨出现在公园附近,又消失了,这个过程中,他会不会把作案凶器都顺手丢了?然后再回学校?”
“有可能,这人反侦查能力强,很狡猾,说不定就丢在沿路上,到时候收垃圾的一来,就是大海捞针。”
严昀峥敲了敲桌面,迅速下达命令,“那就大海捞针,确认身份和寻找作案凶器两条心并行。”
舒遇的内心激荡,她缓了两秒,把镜头拉近到严昀峥的脸上,他看了一眼钟表,已经将近凌晨两点半。
“原本想让你们睡两个小时再查,但凶器随时可能会消失,大家再辛苦辛苦,一队和我去查凶器,另一队调取大学附近的监控,继续查,把他挖出来。”他垂眸沉思两秒,补充道,“拖得越久,越有意外,马上就是寒假,如果真的是大学生,等放了假,还要跨省抓人的可能,大家都再坚持坚持。”
“案件结束后,我让赵局给大家放假,回去陪陪家人。”
舒遇的眼睫扑闪,略感意外。
他还蛮有人情味的,能坐到刑警队长这个位置,必然是考虑周全之人,绝不会是漠然自私的性格。
而且他似乎永远情绪稳定,冷静思考,迅速反应。
怎么说,有些像狼,可狼怎么谈恋爱呢?
舒遇倏地想起周之航在火锅店提起他谈过恋爱这件事。
严昀峥这样的人谈恋爱会是什么样呢。
这样荒谬的想法随着一杯浓缩咖啡下肚,彻底被逐出脑海。
/
冬日的雨冷冽且潮湿,即使落在雨衣上,骨缝也能闯进寒气。
舒遇站在空荡荡的菜市场门口,拉了拉摄像机的防雨罩,刑警们正穿着长长的黑色雨衣,埋着头搜索垃圾桶。
哪怕戴着雨衣帽,严昀峥的头发也已经湿透,他抬头提醒,“按照模拟线路,你们去其他的地方找,这个地方先交给我们。”
刑警老何带着其他几名刑警,前往其他街区,向哥和另外一名摄像师也跟着离开。
老城区的菜市场,地上有尚未打扫干净的烂菜叶,被雨水冲到下水道口堵住。
水流聚集,逐渐掩住严昀峥的裤腿,舒遇给了一个特写,顺着拍到他沉默的脊背,镜头逐渐向上。
恰好一阵风吹过,雨衣帽轻易就掀起。
严昀峥偏头查看另一个垃圾桶,那冷寂的侧脸清晰地出现在镜头里,雨滴顺着鼻梁,单薄的唇,最后从流畅的下颌线缓缓掉落。
昏黄的路灯将他的背影拉长,印在斑驳的墙面。
雨水飘进舒遇的眼睛里,她用手指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向镜头时,旁边的拐角,驶过来一辆垃圾车。
车灯在晦暗不明的凌晨时分,格外刺眼。
舒遇听到刺耳的鸣笛声,可身体却像被定格住,她的心脏犹如卷进榨汁机,轻轻两下就成了烂泥。
好痛。
严昀峥跑过来,虚张着手掌,用手臂揽过舒遇的腰,一把将还在发愣的她捞起。
舒遇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臂,雨衣冰冷的触感令她回过神,她已经被稳稳放在旁边的台阶上,摄像机则被于潇潇扶稳,抱着三脚架就上了台阶。
严昀峥压抑着怒意,后槽牙咬紧,呼吸急促,“这种情况能不能注意力集中一些!”
舒遇抬眼,他脸上的雨水滑落,直接砸进她的眼睛里,这样也好,与咸咸的眼泪混在一起,谁也不会发现她早已心脏痛到流泪。
视线模糊,在意识险些坠下去的那刻,舒遇放在他胸膛前的右手,感受到他心脏的跳动,咚咚咚,清晰且稳定。
舒遇说不出话,仿佛烫手般推了推严昀峥的手臂。
揽着舒遇腰的那只手臂收回,他垂眸叹了口气,转过身看向与垃圾车司机交谈的周之航。
远处的天已隐隐泛出鱼肚白,与灰蒙蒙的蓝调有着分不清的模糊界限。
下了一夜的雨转小,菜市场已经有摊主拉上卷帘门,沾满雨水的新鲜果蔬放在台面上,淡淡无奇的一天被迫开启。
周之航走过来,摘下雨衣帽,“司机说,昨天上班的人正好拉肚子,没有在这一片收垃圾,他们想反正也是冬天,所以没有派人,要是夏天的话,必须当天收走。”
严昀峥用于潇潇递过来的纸巾擦干脸,“嗯,那继续找,在人越来越多的早市前,抓紧找到,如果没有的话……”
“身份一定会确认的,证据可能找不到。”周之航声音越来越小。
舒遇见雨势转小,把碍事的雨衣脱下,于潇潇拿纸巾,示意她擦脸,“小舒姐,你是不是有点熬夜熬懵了,刚刚车过来的时候,我喊你,你都听不到。”
“你喊我了?”她诧异地问道。
“嗯,喊了好几遍。”
“……啊,抱歉,应该是我之前出过车祸,自从那之后,看到距离很近,很刺眼的车灯就会害怕,所以反应慢了点。”舒遇抿唇笑了笑。
严昀峥略有意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