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灯火 第2章 第 2 章

说完自己的名字后，叶溪便不再说话。班内一片寂静，叶溪似乎也没有要活跃一下气氛避免尴尬的意思，静静的站在讲台后，垂着眸，看不清神色。

班里的空气很僵硬，完全没有欧阳薇所想象的起哄着让叶溪表演才艺的情景。

欧阳薇的笑容有点石化，她勉强扯起嘴角，皮笑肉不笑的打趣：“怎么只介绍了名字呢？没有什么特长，爱好吗？”

回答她的是叶溪的沉默。

就在欧阳薇认命的决定努力忽略叶溪算上标点符号也不超过十个字的自我介绍，直接让她表演才艺的时候，叶溪略微抬头。

“特长和爱好都是小提琴。”叶溪的脸隐匿在光影的暗处，某一个瞬间，许琴允似乎诧异的看到叶溪弯了弯眼。可再看过去时，叶溪表情依旧，没有任何波澜。

大概是错觉吧，许琴允拨弄着耳边的发丝，这样想。

欧阳薇得到了回答，异常惊喜，她拍拍手：“那你准备表演什么才艺呢？是小提琴吗？”

叶溪眨眼：“可是我没带小提琴。”

欧阳薇摆手：“没关系，旁边就是音乐教室，肯定会有小提琴的。”说着，她从口袋里变戏法一样挑出一串钥匙，动作中，钥匙相互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不一会，欧阳薇从音乐教室拿回一把小提琴递给叶溪。叶溪双手接过，把它搭在肩头，手指轻轻的抚摸着熟悉的触感，叶溪深吸一口气，闭上眼。

悠扬的乐声传出，它们争先恐后地向四面八方散开，却因教室的门窗限制，只能在教室间回荡，钻入耳中。琴弓换了个位置，琴声猛然变调，带着些许忧愁，凝在琴身上。

许琴允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她顺着乐曲的调子哼唱起来。不知为何，这首曲子总让许琴允感觉很熟悉，像是故乡第一场冬雪后干净的空气。但许琴允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哪里听了这样一首曲子，脑海中，这个调子很熟悉，应该是经常听到才对。

“你会唱这首歌？这首歌叫什么啊，我好像从来没听过。”高乐瑶转头，轻声问道。

许琴允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名字，乐曲再次变调，这一段许琴允完全没有印象，她撑着脸，眸光低垂。

或许是什么场合恰巧听了个片段，许琴允猜测。

不一会，叶溪的曲子来到了尾声，她放下琴弓，眼中闪烁着细碎的光。全班沉寂了一会，又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欧阳薇嘴角上扬：“拉得很好听啊，这首歌的名字是什么呀？”

掌声渐渐平静，叶溪动了动唇。

许琴允轻轻眯眼，叶溪的声音模糊的传入耳中。

“这首歌叫snow。”

自我介绍继续进行着，许琴允运气好，她前面一个数和后面一个数都是要表演才艺的。高乐瑶有些不可思议：“琴允你这是欧皇附体吗？这都可以不用表演？”

许琴允笑着摇头，简单的介绍了自己的名字，爱好后便百无聊赖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许是经历过了叶溪的超级精简自我介绍，欧阳薇已经没有脾气了，对于许琴允的介绍也没说什么。

下一个被抽到的是一个叫做李泽陌的男生，他煞有介事的举手：“老师，我的才艺是表演俯卧撑1个。”

话音刚落，班里响起几片笑声，李泽陌也笑着露出了一颗虎牙。

欧阳薇瞪眼：“不行不行，至少50个。”

李泽陌“啊？”了一声，夸张的叹息，似乎真的很惋惜。他也不再多说，撑在地上，伴着全班自发的数数声做完了50个俯卧撑。第五十个刚做完，他便借着双手的力，轻巧的跃起，几步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偏偏他期间还故意揉着自己的胳膊，故作可怜道：“哎哟哎哟，手酸死了……”于是班里又是一片笑声。

待到最后一个人也介绍完，欧阳薇不紧不慢地回到讲台，视线缓缓扫过全班。

“从今往后，我们14班便是一个大家庭，希望所有人都能善待他人，互帮互助，为班增光。最后，”欧阳薇顿了顿，忽然弯着眼睛笑了，“恭喜大家开启了高中的生活，我作为班主任会一直陪伴着你们，希望你们都能跟随内心深处的指引，实现自己的梦想。”

掌声持久，像开幕又像是谢幕，隆重而又热烈。高乐瑶侧着身子，边鼓掌边小声道：“说的我都被触动了，这莫非就是班主任的神秘力量……”

许琴允笑着回了一句“大概呢”，侧头准备看一眼天气如何，却是猝不及防的撞上了叶溪的视线。许琴允目光微顿，弯了弯眼以示友好。

叶溪面无表情，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许琴允，她眼眸深邃，眼里没有一丝波澜。

一秒，两秒，三秒——叶溪忽地垂眼，看向了课桌，不再理会许琴允。

许琴允这下是真的愣住了，她不说每个人都很喜欢自己，但是至少很少有人讨厌她，原因无他，许琴允和别人相处时，会主动营造对方觉得舒服的氛围，以至于大多数和许琴允聊过天的人都觉得和许琴允说话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

许琴允回忆着自己与叶溪的所有交集，自己似乎并无冒犯，但许琴允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叶溪似乎很讨厌自己。

……

忙碌的开学第一天很快过去，许琴允走在操场上，抬眸，漫天的彩霞映入眼中，晚霞交织着，拥抱着，燃烧着，像油画一样色彩铺盖，又像水彩一般清透。这是浩瀚的宇宙间最浪漫的景象。

校服裤口袋震了一下，许琴允拿出手机，备注“妈”的人发来一条消息。

妈：琴允，你外公心脏病突发了，还挺严重的，现在正在市医院，什么时候有空记得去医院看看。

许琴允手指停在按键上方，在脑中组织了一下语言。

星期一：好，周五放学后我就去。

江雨夕脸上映着手机发出的白光，她看到许琴允的回复，脸上浮现点点笑意，眼角的鱼尾纹舒展了一点，手指敲下一行字。

妈：好，外公肯定很想见你。

许琴允将手机黑屏，重新塞回口袋，晚风轻轻地拂过，依旧像军训的那些晚上那般温柔。

天色渐渐黯淡，最后一抹彩霞也失去了光泽，变成灰色，覆盖在无边际的夜空上。薄薄的一层云，仿佛下一秒就可以被一缕清风吹散。

第二天，许琴允是在被欧阳薇叫去办公室的时候才清醒的。办公室的空调很凉，冷气覆盖在许琴允脖子上，她下意识地缩了缩。

欧阳薇很细心地发现了许琴允的小动作，她将自己挂在椅背上的外套递给了许琴允。

许琴允连忙摆手：“不用，就是教室空调太热了，突然走进来办公室有点不适应，其实也不是很冷。”

见她拒绝，欧阳薇也没强求，她边整理着外套重新挂回椅背，边轻声问道：“琴允，你妈妈昨天找我请假，她说想要请一年的假，发生了什么事吗，突然请这么久的假。”

许琴允愣住了，她也没想到江雨夕会直接请两个学期的假，不过她很快敛下眼中的惊诧，问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请假？”

欧阳薇眨眼：“你不知道吗，就是下周开始，一直请到高二开学。”

许琴允心中了然，回道：“就是我的外公心脏病突发，然后家里又有点事情，所以要请假久一点。”

欧阳薇有些担心：“什么事情，方便和老师讲讲妈？”

许琴允低眸：“就是一些小事，不需要老师担心。”

见此，欧阳薇也没有继续追问，她思考了一会，又飞快地在手机上操作起来，过了几分钟，所有信息填写完毕，欧阳薇按下最后一个“确认”按钮。

“嗯……好了，”欧阳薇抬头，看着许琴允的眼睛，“如果有什么老师可以帮上忙的尽管说就好了，老师一定会帮的。”欧阳薇还是叮嘱了一句。

许琴允弯起眼睛：“好的老师。”

办公室外，太阳夺目的刺眼，白光尽数辉洒，许琴允看向天，大脑似是还没清醒过来，刚刚发生的一切像是一场荒唐的幻境。

嗯，大概是刚开学一周就请一年的假，够独特。

许琴允无声的自嘲了一番，回头，就见高乐瑶和李雨蔓两人从教室里走出来。高乐瑶看到许琴允，连忙凑过来。

“刚刚欧阳薇找你什么事啊，吓死我了，你犯错了？”

许琴允摇头：“没有，只是要请个假。”

高乐瑶松了口气：“那就好，我还以为你犯事了，然后等下我们就会听见你的通报……诶？你要请假啊，请多久？”

“一年。”

许琴允淡淡的回答。

“生病了吗……？？？等等你说多久？”李雨蔓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许琴允。

“一年，而且从下周开始。”许琴允补充了一句。

两双眼死死地盯着许琴允，幽幽的要一个解释。

许琴允无奈的耸耸肩：“我外公身体不好，要回去照顾。”

“要照顾一年？而且为什么要你来照顾，不应该在医院住院吗？”高乐瑶狐疑的看着许琴允。

许琴允拨弄着额前的碎发，她的脸隐匿在光影的暗处，发丝却是被光渡成了浅棕色：“家里还有点事情，短时间搞不完。”

高乐瑶还想再问，李雨蔓悄悄扯了一下高乐瑶的衣服下摆，抬头朝许琴允笑了笑：“这样啊，那你应该还得收拾东西之类的吧，需要我们帮忙吗？”

许琴允摇头：“谢谢，不过应该不用，刚开学好像也没什么东西。”

“也是，需要我们帮忙就来找我们，我和高乐瑶先去上厕所了。”说着，李雨蔓挥挥手，拉着高乐瑶往厕所的方向走去。

“为什么要打断我，要不然我就能问到琴允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啊……”高乐瑶一脸郁闷的看着李雨蔓。

李雨蔓无奈的用手指戳高乐瑶的手臂：“小姐姐，那可是人家的私事欸，她主动说就算了，要是她不想说呢。”

高乐瑶恍然大悟：“也对哦……等等，厕所怎么这么多人啊！！”

厕所门口，长长的队伍几乎排到了别的班教室，高乐瑶生无可恋的抬头看向天空，刚刚还毒辣的太阳已经被薄薄的云层遮盖，投下了大片阴凉。一架飞机划过天际，尾端留下两道白线，延伸向未知的远方。

告别了高乐瑶和李雨蔓，许琴允慢吞吞地回到自己的座位，她看着抽屉里昨天新发的一堆书，十分头疼。

好吧，其实刚开学东西也挺多的，尤其是一些乱七八糟的实验练习册，甚至还有一本体育练习册。许琴允打赌这辈子都用不上这本练习册，她有理由怀疑这本练习册的编者的目的是想要多浪费几张纸。

……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站在校门口，身旁是熙攘的人群。一张张因放假而兴奋的脸从许琴允身侧经过，她转身，一阵风起，散落的发丝遮住了大部分视野，发丝的缝隙中露出了学校的大楼，让人感到既陌生又熟悉。

“琴允，这里——”一个温柔的女声响起，江雨夕握着手机朝许琴允挥手，“哎呀，怎么感觉你瘦了一点，早知道学校能减肥，我可就去了……”江雨夕浅笑着，银色的耳环摆动中反射的光时不时刺一下许琴允的眼睛。

“你就算去了也不见得能管住自己不吃零食，”许琴允看着江雨夕包里不经意露出的零食包装袋，撇嘴，“不过你今天怎么这么早下班？”

“我跟老板请了个假，刚好可以带你去医院看看你外公。”江雨夕从包里拿出车钥匙，许琴允拉开车门，车内有淡淡的皮革的味道——许琴允最讨厌的味道，她从小就晕车，每次只要一闻到这个味道，她就会下意识感觉头晕，想吐。

江雨夕显然知道许琴允这个特点，车内没开空调，许琴允降下车窗，眯眼感受着吹到脸上的风，带走萦绕在鼻尖的皮革味。

学校的教学楼一点点远去，最终消失在一个拐角，天空中铺盖着厚厚的云层，许琴允别开视线，风卷着些许潮意，好像快要下雨了。

“明年见。”许琴允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低的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