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也不要见人了。
鼻子是高了,但是高的吓人,家里每个看见我的人都是一阵惊呼。我真后悔,这叫我怎么见父亲和林震?
“小姐,你又是想一出是一出了。今日老爷要回来吃晚饭,到时候可咋办哦。”长妈妈瞧我埋头在被子里担心地说。
大不了说我病了,不去吃饭不就行了。但我已经气得没力气讲话了。
有时候撒一个谎需要一百个谎去圆。父亲听说我病了,敲门来看我。我刚想让长妈妈别开门,但她比我快一步。我感觉到父亲站在我身边,“斯咏,阿茗说你病了?哪里不舒服?怎么不请医生来?”
“不用叫医生了,爸爸。我就是有些头疼,睡一觉就好了。”我大气不敢出,细声细气撒谎,心咚咚地跳。并没听到他的反应,我轻轻将被子拉下一些探头去看,谁知他正向我凑过来,我一急,猛地将被子往上拉,但却被更大的力道扯住了。
“让我摸摸你的额头。”父亲说。
这下子好了,我与父亲大眼瞪小眼。他肯定是看出来我的鼻子不正常了。果然,他的眉头紧紧地蹙了起来,那眉心的川字都可以养小鱼了。
“胡闹!”他呵斥道。“阿长,这是怎么回事?”他转头问长妈妈。
“老爷还是问小姐吧,小姐下午出去了一趟回来就这样了。”长妈妈无奈回道。
“斯咏!你的鼻子怎么了?”父亲提高了音量。
“我就是嫌它太低了,去打高了些。”父亲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大声与我说话了,我心中有点惴惴,但还是强撑着镇定,嗫嚅道。
“越来越不像话了!阿长,打电话给吴医生,让他现在就上家里来!”父亲气道,说完转身扬长而去。
我扯下被子望着他出去的背影,吐了吐舌头。那有什么办法,谁让你跟母亲没有给我一个高鼻子呢。我摸出枕头下的镜子来又照了照,啊!真的好奇怪!我今日才体会到什么叫身在福中不知福,其实鼻子低也没有那么不好看...
既然父亲已经知道了,那我也没有什么躲着的必要了。肚子也饿了,我下楼去吃了些夜宵,正好吴医生也来了,他仔细瞧了瞧我的脸,又在我的鼻子上按捏了半晌,终于如释重负般笑道,“这种小诊所的项目都是唬人的,这种注射的材料支撑不了几天,过几天应该就消下去了。小姐以后莫再去这类小诊所了,没有效果不说,起到反作用伤身体就不好了。”听说过几天就可以消下去,我也放下心来,喜笑颜开。父亲应该也是听说了,并没再下来骂我。
我送吴医生出去。林震正从外头回来。我心中还是有些生气与委屈,故意不去看他。他见着我倒是十分诧异,盯着我的脸看了半天,我才想起来鼻子的事情,忙捂住鼻子叫了一声。
“你鼻子怎么了?”他问道。
“没怎么。不要你管。”我没好气地说。
“你下午怎么不打个招呼就自己走了?”他又问。
“我想走就走。反正我又没有什么手链看上的,也不需要人给我戴。”我气道。
他被我这么一噎,倒是一下子没说什么。我觑了他一眼,他正伸手在衣襟里找什么。我又想起他给纪纯戴手链时细心体贴的样子,气不打一出来,不想再理他,径自上楼去了。
早上起来,这鼻子还是没怎么消。哎,看来今天没法出门了。刚要下床,忽然见床头柜上放着一个晶晶亮亮的东西,我伸手一拿,竟是我昨日在百货公司看中的那条单钻手链!它怎么会在这里?我赶紧唤长妈妈。
长妈妈说是林震早上让她拿进来的。看来他还是关心我的。我心中冒出一点窃喜来。也许一切都是我误会了,今日我一定要好好问问他,也会安安心心听他好好说。
不一会收到王丽华的信儿,邀请我下午去帮她挑订婚礼物。她要订婚了?
我依约来到最近时兴的西式bridal shop,王丽华已经进去试衣服了。我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东张西望。入眼是各式各样白色的婚纱裙,还有蕾丝头纱,十分梦幻,以往我都只是路过却从未进来看过。我凑近去抚摸那白色的丝质礼服,想象自己穿着它的样子,可实在是想象不出来。
还没等到王丽华出来,已有人从另一间更衣室出来了。我看着那镜子里反射出的倩影,身材高挑,纤腰袅袅,这样的婚纱礼服可不就是为她们这种人设计的!
但当我定睛一看,那女子竟是纪纯?还未等我反应,她已经先发现了我。“斯咏,怎么又这么巧。”纪纯笑道。她转过身来向我招手,我走过去,她拉过我的手跟我并肩站在镜子前。她如天鹅般美丽高贵,而我此时在她面前就像个丑小鸭般。“你昨日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是身体不舒服吗?”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浅浅点了点头。“身体是最最重要,你可千万要好好保养。”她又说道。“纪纯姐姐今日来试婚纱?莫非是好事将近?”我问出我的疑惑。只见她光洁的鹅蛋脸上浅浅晕上一抹酡红,眼神顾盼流转让人着迷,笑道,“哪有。我只是来试试。”转而又笑,“斯咏,你既然来了也该试试。女孩子都喜欢的。”
我本能地摇了摇头,其实是怕自己穿上婚纱在她面前更加相形见绌,到时候又有什么借口安慰自己呢?“我就不了,我是来找王丽华的。她怎么这么磨蹭还不出来。”我边说边向另一间试衣间望去。纪纯笑了笑,又转身回试衣间去了。
王丽华终于出来了。她穿了一件颇有些大胆前卫的露肩礼服,倒是少见,但也符合她的个性。“怎么,我叫你来这里是不是很惊讶?”她问。我点头——她前日不还在讨论各样的帅哥,今日就快要结婚了。“我家里给我介绍的。模样性格家世都不错,我也年纪不小了,索性就嫁了。”她笑道。我大为惊讶,她虽比我大几个月,可我们不都是二十岁?这就算是年纪大了?但人家的决定我也不好评论什么。她见我不说话,笑说,“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总是沉溺于那些童话故事是没有出路的。从小跟你走的近的纪绪知道吧?”她忽然提到纪绪,还没等我反应她已经自顾自地说下去了。“他姐姐,那个远近闻名的大美女,去纽约读经济的,这下不也回来订婚了?要我说呀,女孩子最终都逃不过去,不如要求不要太高,选个差不多的行了。”她喋喋道。
我刚想打断她,纪纯就在隔壁。此时纪纯已经换回了衣服从试衣间里出来了。她朝我们笑笑,并没说什么,打了招呼就离开了。
王丽华一下子眼睛瞪的极大,朝着我嗔怪道,“斯咏!你方才怎么不与我说她就在店里?”“你嘴那么快,我想拦着你也来不及呀。”我无奈道。她这才注意到我那极其不自然的高耸鼻梁,又怪异地惊呼起来。若不是听了她的推荐,我能去那黑心诊所吗,我不再理她。
原来纪纯是回来订婚的!那林震与她又是怎么回事?说起来我还没问过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在外头跟王丽华玩得挺晚才回家。往日不论我多晚回来,我父亲与林震定然都是不在的。可今日我远远瞧见林震的房间灯亮着,他居然在家。
我故意在楼下弄出大的声响,想看看他会不会下来找我。过了一会,他果然下来了。
“斯咏。”他唤道。
“你今日回来的倒是早。”
“今日...吕伯伯安排的事情做完了,就早些回来了。”
我唔了一声,嘴里还嚼着长妈妈给我留的酒酿圆子。“你要来点吗?”我用白瓷调羹舀起几个白嫩嫩软和和的圆子在他眼前晃了晃。他微微摇头,但在我身旁坐下。
“斯咏,你的脸怎么弄的。”他又问。
看来这茬是揭不过去了。
“我嫌自己鼻子低,就去弄高了点。”我满不在乎地答道,继续嚼着我的酒酿圆子。长妈妈的手艺越来越好了,真有嚼劲,跟小时候母亲亲手给我做的差不多。
“......”他沉默。
“得了,我知道我这样特别丑、不自然。他们都说过了,不用你再来说。”
“这对身体有伤害吗?”他问。
“身体的伤害哪有心灵的伤害厉害。”我故意不直接回答他。
他似轻轻叹了一声,沉声道“女孩子是因为可爱而美丽,而不是因为美丽而可爱。”顿了一顿,他又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斯咏,你是个很可爱的女孩。”
我只觉我的胸中有一股意气上涌,眼睛不知不觉有些雾蒙蒙了。为什么他总能寥寥数语就击中我的内心最深处?可是我说出口的话却并不是这样,果然,女人就是口是心非的动物。
“可若我真的如此可爱,你又怎会对纪纯如此青眼相加?还不是因为她长得好看。”
他强装镇定,但我还是捕捉到了他眼神中闪过的一丝不被理解的痛楚与震惊。可是要说震惊难过不应该是我吗?他现在说不出话,难道不是因为我把他的真实想法都说出来了?
但他的那模样还是引起了我的一丝疑惑,莫非这其中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关窍?“你与纪纯是怎么认识的?你喜欢她吗?”我把心中的疑惑一股脑的都问出来了。他微微低下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低声道,“喜欢不喜欢重要吗?”说的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个男人怎么说话总是拖泥带水,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有那么难回答吗?你若是喜欢她,我保证我不再思想你了。
但是他抬起头,眉心紧蹙着,一张周正的帅脸看起来无比严肃。我望着他的脸都忘记嚼我的圆子了。但他最终却也还是没回答我,只说了一句,“睡前不要吃这么多圆子”,就转身上楼去了。
莫名其妙!
气的我囫囵吃完圆子喝了汤,也去睡了。
老话说不要带着气入睡是真的,前半夜我翻来覆去地没怎么睡着,后半夜终于睡着了但天也快亮了。好在我已经长大了,不是要上学的日子了......等我再从梦乡中醒来,早已经日上三竿了。肚子还有些许的不适,看来以后睡前是真的不能再吃那样多的酒酿圆子了。
正预备去楼下吃早饭,经过林震的房门,他已经出去了,但父亲的书房里头倒是有人影,难得今日他在家。这时候阿茗突然从外头进来,见我在楼梯上,三步跨作两步地跃上来,在我耳边小声说,“小姐!打听出来了,纪纯小姐是老爷介绍给林少爷的!还说是马上就要订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