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颂和你小子怎么回事啊?一副少女怀春的表情到底是怎么了?”
骄阳穿过树梢,落于长阶走道,铺满一地青春。
放学铃声一响,空旷静溢的校园被欢笑填满。少年少女们兵分两路疾步狂冲,一半出校门一半去食堂,如出棚的马撂蹶子疯跑。
去食堂的路上人群摩肩接踵。正值饿鬼扑食的饭点,匆匆而过时撞到人也来不及停留。
而谢简行动受限,像一块石头梗于人潮,扒着日光浴后烫得骇人的护栏,格格不入地缓慢移动。
藏于他身后的路颂和探头探脑,俨然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被扒拉得走不了路的谢简白了路颂和一眼,百思不得其解:“咱大大方方的,出来走两步行不行?”
“嘘——老谢,不要多话。”路颂和躲在谢简身后,悄悄观察不远处几乎没去过食堂的季屿。
谢简自然也看到了。所有人都成群结伴,唯独季屿冷得形单影只,不急不慢地走。
“他就去个食堂,你至于吗?到底发生什么了?”
没亲为什么这么心虚?谢简晒出一头汗,被拽着被迫又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反应过来,猛地回头看路颂和。
“……老路你打他了?再怎么样也不能动手啊,他看着都不像是经打的类型。”
“我都说了我没有!是我——”路颂和百口莫辩,越解释越乱,“我靠!求你小点声,他回头了!”
“……”
从教室到食堂不到五分钟的距离,谢简被某人抓着足足磨了十分钟。最后还是趁着季屿接了个电话,两人才先溜走。
到食堂的时候盘干碗净,黄花菜都凉了。如果不是陈谦语先过来占座,这会儿估计连干净座位都找不着。
幸好二中食堂饭点会一直加菜,保证每个学生不管早到晚到都能吃饱。
路颂和是个对饭菜口味没那么讲究的,经常挑口味小众、少有人去的窗口排队。用谢简的话来说就是有异食癖。
谁知随后进来的季屿跟路颂和一样,也是个不讲究的。他不爱跟人挤在一起排队,只要能填饱肚子,冷热荤素一概不挑。但人再少的窗口,只要季屿一去,就会有人围上来开始排队。
“请问,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坐吗?”
“可以啊,坐——”
饭点的食堂饭香瓢溢桌椅满座,拼桌这种事情时常有。路颂和说完,看清来人是谁才傻了眼。
很少出现在食堂的人放下餐盘,在路颂和对面坐下。
“谢谢。”
周围几桌正襟危坐的女生看到季屿坐下都感到惋惜,时不时朝几人投来视线。
陈谦语和谢简没什么不自在,依旧有说有笑。路颂和倒也淡定,除了时不时拿筷子舀汤。
“不好意思,他好像有点抽疯了,我修一下。”谢简看不下去,推了推镜框,凑在路颂和耳边郁闷低语,“……你到底是要怎样啊哥?再这样我不管你了。”
终于一巴掌给路颂和拍正常了。
“呕——这是屎吗?”刚才跟在季屿身后排队的女生吃了一口饭菜差点吐出来。
而碰巧选了同一个窗口,连选菜都相似的两人一个无动于衷,另一个筷子一顿。
反应过来季屿在不远处,那女生收了豪放和直言不讳,连忙改口找补:“哦,对不起冒犯了。这是什么?我头一回吃这么难吃的东西。”
“谦语,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异食癖这东西不佩服不行。”
“哈哈哈我一直相信老路他绝非常人的。”
谢简和陈谦语边打趣边乐。邻桌几位女生一看有人互动,也笑成一团:“火龙果炒土豆?这简直比之前的月饼炒皮蛋还要毒。”
胡说。明明就很有新意,味道也很新鲜。路颂和拘谨不乐,默默往嘴里扒饭。
对面的人自从坐下后就一言不发安静吃饭。路颂和忍不住抬眼瞄了一眼,唇角因突然萌生的欢喜止不住上翘。
就是,别人一点都不懂享受。看看季屿多优雅淡定,一声不吭全吃完了。路颂和心理活动繁忙,叽里咕噜半天,终于给自己哄开心了。
此刻季屿坐得近,路颂和趁机多瞄几眼。
确定季屿神色漠然与往常别无二样,路颂和的心总算安定了些许,动作不再那么生硬尴尬。
高三中午新加了一节课,吃饭和午休时间缩短后只有不到一个半小时。
饭后四人收了餐盘,一起离开食堂。路颂和本想跟着一起回寝室,谢简却无视他的挤眉弄眼,将他推去和季屿一起。
“我有东西忘在寝室了,谦语陪我回去拿,你俩先去教室吧。等会儿见。”
“……”路颂和背过身冲谢简指手画脚。
叛徒!
谢简挑眉一笑权当回应。
把握好机会,不用谢。
季屿同二人告别后,见路颂和落后几步,停下来等:“怎么了?”
微风拂过校服衣摆,目光短暂停留时,勾起藏在隐蔽角落里的懵懂青涩。
恍惚出神的路颂和干笑一声,快走几步和季屿并肩:“没事,我们走吧。”
明快的心情穿行于烈日蝉鸣,在心口雀跃膨胀,很快漫过慌张。
二人边走边聊。引得路过的同学频频侧目,甚至有性格开朗外向的女生凑近笑着打招呼。
路颂和只觉得季屿人气太高也挺苦恼,一会儿清净都没有。显然没意识到投来的目光不单单只因为季屿。
“你……跟我待在一起很不自在?”季屿留意到路颂和攥紧泛白的指节,轻声问。
“没有啊!就是……心脏有点紧张。”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路颂和连忙找补,“不过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
白天装正人君子,结果梦里对人又搂又抱。路颂和纯心虚。
在梦里亲昵互动了太多回,这会儿对梦里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的真人就在身边。得生吃一只鬼,才能不紧张。
路颂和在旁人面前总是轻快灵巧、洒脱如风,唯独在季屿面前束手束脚、笨嘴拙舌。
而季屿想和路颂和像梦里那般自然且放松的相处,所以一直表现得如梦里那般神色冷淡。
“你可以对我随意一些,就像对其他人一样。我和他们没什么不同。”
……哪儿没什么不同?不同大了好吗!我又不是看到个人就喜欢,能把一颗心掰成好多份,见人就分一份。
路颂和急慌了神,心跳声一阵强过一阵,鼓点般的节奏似乎顺着轻风传给了季屿。令季屿有所感知地停下脚步,直视路颂和。
“那我要怎么做,心脏才能不紧张?”
像梦里那样,让路颂和随意上下其手?还是守在一旁注视着路颂和笑?
季屿神色微敛,冷白肤色在烈日映照下隐隐散着光,衬得他不似平日那般疏离。
他微垂着眼,眸光似是能洞察人心,却始终守着分寸和距离。近到路颂和能看清他长睫遮掩下的眼眸润泽而深邃。
路颂和显然没意料到季屿会问这样的问题。一时有些呆滞,几瞬呼吸后眨眼抑制住怦然,扬起真切笑意。
“那……那你陪我说说话吧!”
这么简单?
季屿其实有在尝试,但始终成效甚微。
白日里他笨拙制造机会和话题,每次却只能和路颂和短短聊上几句。
梦中的他行动越来越自如,清醒凝视那道始料未及的光。期待拥抱会如浅淡涟漪般,波动着梦魇缠身的夜晚。
可季屿陷于光影之外,不知该如何靠近。看了路颂和的背影一遍又一遍。
主动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好半天才垂下。像一个沉闷的哑巴,不知该以什么身份牵住他。
更不知能用什么样的理由,让他为自己短暂停留。
『你……可不可以……一直这样对我……』
上次慌乱之中季屿开了口,效果适得其反。导致路颂和与他相处时只剩仓皇闪躲和欲盖弥彰。
那时的季屿收回目光面色平和,可心口淡淡的低落骗不了自己。如雨滴濡湿地面般,缓缓晕开润色,很快聚成一道无措的溪流。
而路颂和一整天都神情恍惚,呆呆愣愣。
这种话怎么听都不可能会从高冷疏离的季屿口中说出。导致之后这几天路颂和都心虚到极点,白日里只能先躲着季屿。
『梦是通往无意识的捷径。从不说谎的它,会让人触及真实的自己。』
季屿想起心理咨询师和他说过的话,选择在此刻坦然说出自己的想法。
“我想和你做朋友。”
闻言的路颂和脑子一片空白,觉得自己像个傻子,只会闷不吭声地盯着季屿的脸。
人长大以后,交朋友变成了一种很自然的亲近,很少会说“我们交个朋友”这种话。像谢简陈谦语都是自然而然就和路颂和成了朋友。
而季屿却真诚无比,像是下定决心才说出来:“路颂和,我说我想和你做朋友。”
……季屿想做我什么?朋友?
做朋友???
路颂和表面茫然宕机,脑海中成千上万条弹幕齐发,刷到主机过载卡顿黑屏。
做什么朋友!?
我暗恋你,你却说你要跟我做朋友?!
开什么玩笑???!!!
不行!!!
绝!对!不!行!!!
这跟表白后被发了张好人卡有什么区别?
不行。前面得加个字才答应。
……
隔天一早,愤愤不平的好人路颂和就主动跟新交的朋友聊上了。
再打架我是狗:早上好!
y:早,等会见。
季屿的联系方式路颂和其实高二分班时就加上了。但季屿平时不发朋友圈,在班群里非必要零互动,一整个查无此人。路颂和也不好过多打扰。
啊哈哈哈哈哈他今天和季屿互道早安了!不知第几次打脸的路颂和傻乐不止。
“活的。他居然是活的。”路颂和傻不愣登盯着手机屏幕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太神奇了。”
“路颂和。”被吵醒的谢简反手一个枕头砸他脸上,“……你再吵,你就是死的。”
“哎呀,生死之事回头再说!老谢起床!闹钟都响了两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