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到哪里写哪里 第17章 万物于我（二）

千钧一发之际，山威抡起胖乎乎的手臂，猛地拍在漪华后背上，发出响亮的“啪”的一声，扯着嗓门嚷嚷起来。

“你这傻小子，东西还没拿呢，傻站着干什么！”

被他这么一打，漪华瞬间回神，“我……”

“咋了！”山威一边说着，一边使劲把人往后拖， “知道你是觉着晦气，影响咱的生意，你在门口堵着，不也影响吗？”山威故意大声道，还一边朝四周投去讨好的笑容，“哎呦，咱这也是碎碎平安了，几位想不想来里边儿坐坐？空位还有，咱马上就收拾好了。”

盯在漪华身上的目光渐渐松动了，气氛缓和下来，多数人看向了山威，表情了然甚至略带鄙夷。不多时，便都散了。

***

酒馆厚重的木门在身后合上，冰冷的夜气瞬间包裹住漪华，他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街上没有人，他这才敢往“那处”看一眼，尸体已经清走了。

前辈的警告仍在耳边回响，他深吸一口气，拉开了包裹，确认了接下来要送的几封信的地址。邮差加班到晚上也很正常，他只要在十点钟以前把必须在今天送到的重要包裹和信件送达就行，其他的明日再送也可以。

图书馆是一栋矮小而古旧的石砌建筑，缀在公园的边上，毫不起眼。一扇窄窄的窗户透出微弱的灯光。漪华拉了拉门楣上的铃，铜铃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门没关紧，进来。”

灯光昏暗，大堂里只有一个柜台，一张桌子。后面坐着一位身材消瘦、戴着厚眼镜的中年男人。他正就着一盏绿罩台灯，小心翼翼地用一把镊子整理着一堆散乱的卡片。

“晚上好，”漪华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常，“有给希普先生的邮件”

听到自己的名字，管理员希普终于抬起头，厚厚的镜片后是一双极小的眯缝眼。他瞥了一眼漪华手中的那个扁平的信封，又看了看漪华的脸，并没有伸手去接。

“放这儿吧。”他用镊子指了指柜台，随即又低下头，继续他之前的工作。

漪华依言将信封放下。他注意到希普先生正在处理的好像不是图书卡片，而是一些不同颜色和质地的碎纸片。他正试图将它们按照某种难以理解的规律拼接起来。而在柜台一角，整整齐齐地叠放着几堆有着凹凸花纹的漂亮包装纸，以及几团精心缠绕的彩色丝线。

“好的，那这边请您写一下回执。”

这些比较重要的信件和包裹，邮局通常需要回执来确保免责。

希普先生的动作顿了一下，终于再次抬头，目光落在那张回执单上。

他的神情忽然变得激动起来，用手指极其轻柔地抚摸了一下回执单的边角，那里有一个小小的、蓝色的蝴蝶戳记。

“你们换了新的回执吗？！这花纹……是东部地区的印刷厂用的，”他喃喃自语，眼神里流露出一种奇异的专注，甚至可以说是迷恋。“上次见到这种纸质，还是三年前……”

“你，能不能把这张回执给我！我，保证之后不会有麻烦的……请给我，拜托！”

漪华看着他近乎痴迷的表情，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回执单他这里还有很多，倒是不妨碍，干脆给他算了。

“好，好的，如果您需要的话，这张送给您，再写一张也可以。”

希普立刻对他千恩万谢。在漪华签上自己的名字时，他还拿着那张空白的回执单，对着灯光看了又看，口中还不住地赞叹着。

漪华沉默地退出了图书馆。

下一站是白街14号，在一条偏僻的岔路上。

14号是一栋较大的三层别墅。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漪华敲了敲门，等了很久，才听到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锁链滑动，门开了一条缝，一只眼睛浑浊的眼睛在门缝后警惕地打量着他。

“林太太？有您的包裹。”漪华举起一个四方的小包裹，包裹很轻，不知里面是什么东西。

“哗啦”一声，锁链被取下，门被打开了些。老妇人裹着一条厚厚的披肩，急切地抓过包裹。但她没有立刻拆开，浑浊的两轮眼瞳却死死地盯着漪华，身体微微前倾，“没有信，没有信吗？”

漪华愣了一下，保持着邮差的职业微笑：“夫人，只有包裹，没有信……”

“不，不，怎么可能！”老妇人抓住他的手，急躁地打断了他，“没有吗？真的没有吗？是不是你漏了！？”

我嘞天，别搞。

漪华只能强行镇定，不住地摇头。“抱歉，夫人，这里真的没有您的信，如果您执意，我可以帮您再问问邮局。”

“没有……还是没有……时间不多了，不多了……”她像是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气，猛地将门关上，锁链再次哗啦啦地挂上，将漪华关在了门外。

时间不多了？什么意思？

……

最后一封信，是送给镇中心一家玩具店老板的。此时已夜色深沉，街道上零星的几个行人也消失了。玩具店的橱窗里摆着一些精致的玩偶，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诡异。

门还开着。漪华走进去，一阵铃响。

店内堆满了各种手工艺品，主要是木雕玩具。一个围着皮围裙的年轻女子正坐在工作台后，全神贯注地用刻刀打磨着一个木偶的关节，发出细微的沙沙声，而工作台上散落着刨花和木屑。

“晚上好，琳小姐。有您的信件。”漪华说道，取出一个信封。

琳抬起头，脸上带着专注工作后的些微疲惫，但看到漪华，立刻露出一个热情的笑容。

“哦~是华先生！晚上还辛苦工作，真是尽职尽责。”她放下刻刀，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却并没有接过他手中的信封。

“您来的正好，要不要看看新做的一批木偶？”

不待他回答，琳就绕过工作台，走向那一排成品。她拿起一个做工精巧、穿着小号邮差制服的木偶，木偶的脸庞被雕刻得十分细致，眉目清晰，唇角勾着夸张的笑容。

“瞧，是不是和你有点像？简直是为你量身定做的~喜欢吗？可以给你个优惠价！”

木偶的眼睛被安装在一个固定的、略微朝向正前方的角度，在灯光下反着光，好像在直勾勾地看着他。一股强烈的不适感涌上漪华心头。

“谢…谢谢，琳小姐。但我只是来送信的。”他又将信往前递了递。

琳脸上的热情慢慢冷却了，语气变得有些强硬，几乎带着点咄咄逼人的意味，“信不着急。你先看看这个木偶！它等了你很久了，你不觉得它很想跟你回家吗？”

她将木偶又往前递了递，几乎要戳到漪华胸口，他慌忙后退一步。

“不了不了，谢谢您。我还有事，得走了……”漪华迅速掏出回执挡在身前，“请您先签一下名字吧。”

“工作？”琳歪着头，晃了晃手中的木偶，木偶的四肢随之胡乱地摆动。

她的笑容变得有些诡异，“它喜欢你。你不买下它，会伤害它呢~”她的声音甜腻，却透着一股偏执的意味，一步步朝他走来。

“你确定吗？”

漪华被她逼到了展示柜前，差点被地上的装饰物绊到，头皮发麻，再次坚决摇头：“不，谢谢。请签字。”

就在这拉扯之间，钟声忽然敲响。

“铛——！铛——！铛……”

宏亮的钟声，昭示着晚十点钟的到来。

钟声余韵未尽，琳已然换了一副表情。

“时间到了。”

“吱呀——吱呀——”

开门的声音此起彼伏，街道两旁的房屋里被从内推开，涌出成群的人来，不过眨眼的功夫，刚才还空无一人的街道就被填满了。

青中年的男女不论，甚至有老人拄着拐杖，还有几个不到人腰际的孩子——他们全都一言不发，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目标便是还站在玩具店中的漪华。

灯光打在他们脸上，映出一双双空洞冰冷的眼睛，他此刻就是一只被牢牢盯住的猎物。

潜意识发现他了！

漪华的瞳孔猛地一缩，瞬间想通了关窍。他没能在钟声敲响前完成投递，拿到琳的签字回执。

而下一秒，人群潮水般涌了上来，将他围得水泄不通。无数双手伸了过来，死死抓着他的四肢。回执单和笔掉在地上，瞬间被数只脚踩过。他被粗暴地反扭住双臂，立刻被绳子绑住，那结也不知怎么打得，越挣扎勒得越紧，将他牢牢束缚着。

整个过程里，没有一句质问、一声呵斥，他们动作高效而精准，好像不是在对付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在处理一件物品。

琳依旧站在那里，金发在灯光下显出耀眼的色泽，面上依旧无动于衷，仿佛这场围捕与她毫无关系，只是在看一场乏味的默剧。

[威哥，我被“从者”绑了！] 漪华疯狂地催动着域眼，[怎么办？！]

山威: [……这么快？]

山威: [那没办法了。]

漪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