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到哪里写哪里 第15章 “梦间”（二）

“这不公平！大人什么时候给域眼升级了吗！！我也要这个！”

瑜。

漪华的脑海中忽然出现了它的名字。

这是他的域眼。

瑜像是一颗被月光浸染的椭圆形珍珠，周身散发着银白色的光泽。它的轮廓模糊，边缘散逸在空中，眼瞳是一团不断旋转的星云漩涡。和蔺泠灵、山威的域眼不同，瑜的主体后方还有三圈纤薄的光晕，呼吸一般明灭波动着。

瑜拖着银色的尾迹，在空中欢快地飞行了一圈儿，悬停在了漪华身前。他忙伸出手去接，瑜落在他的掌中，像是团轻软的棉花，散发出一阵一阵的温暖。

不知为何，总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

他想起来了，瑜和视域之眼的相似程度有六七分，只是瑜更为小巧精致。

漪华试着在心中默念……

瑜即刻消失不见。

漪华又眨了眨眼，瑜又出现了，还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心。

“诶，你小子，上手挺快的嘛，”蔺泠灵赞许道。

想当初他们可都是各自适应了一段时间，才能和域眼协调一致的。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这么快，看来也是别有天赋。

山威也小吃了一惊，“华子，你看看能不能把你的工位弄出来。”

漪华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开始“设计”。

瑜的瞳孔处投射出了一束极细的光——仔细看去，其实是被压缩过的亮雾。瑜将它们输送到了漪华所想象到的的既定位置，直到它们的量足够构建一个工位。

光雾很快稳定了下来，部分凝固成了基础的平台。山威和蔺泠灵不由得对视了一眼。

漪华全然不知，他尝试着想象出一张桌子，光雾立刻突兀地聚成了一张极标准方正的办公桌，

呃，这个好像太丑。

轻微的一声“啵卟”，办公桌消散了。

漪华努力地思考，大脑却一片空白。

啊啊，毕竟从来没有想象过！

……

光雾不断地变幻，终于，他有了思路。

一张符合人体工学的电竞椅出现在正中央。他大学时一直羡慕着一个室友的椅子，这种椅子太贵了，对于当时连电脑都是打工买的最便宜一档的他来说，实在过于奢侈。

山威见他终于开窍，在一旁认可地道，“对对对，就这么想！”

漪华渐入佳境。哑光黑色的桌面悄然展开，桌上迅速“长”出了他曾经最想要的手办，旁边还冒出了一盆翠绿的多肉小盆栽。最后一面曲光屏亮起，他的工位就算构建完毕了。

他摸着下巴，在工位后面加了张中型的沙发床，这是蔺泠灵给他的启发——不过一整个工位都是床，还是算了吧。

蔺泠灵满意地扫过光屏数据，手指轻轻一弹，“搞定！基础参数正常，权限接入稳定——恭喜，你的工位正式联网啦！”

一道光芒轻巧地从她的数据流中跃出，落到漪华的工位上。

“解包过的‘藏品’和持藏者的情报也传给你了哦，虽然有点儿少，好过没有吧。”

就在同一时间，飞在空中的瑜颤动了一阵儿。几段清晰而简洁的信息浮现在他脑中，是“梦间”的基本守则，还包括了“通路”的规则，以及在他人精神域的注意事项。

漪华揉了揉太阳穴，忍不住好奇，“既然能直接把规则灌进我脑子里……那任务数据是不是也能这样传？这样不是更省事吗？”

山威的表情少有地严肃起来。“可别想得太美，域眼是权限钥匙，不是你脑子的外接硬盘，”粗壮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头，“它跟你精神连着的根‘线’，传点儿最基本的规定已经算是冒险。要是随便什么都往里塞……”

“你呀，轻则头昏脑涨好几天，重了……你的意识就可能被乱七八糟的信息流冲垮，变成傻子！”

和域眼接触过深，就会有危险。

漪华记住了。

“干活需要的东西，老老实实看屏幕就行，”蔺泠灵在床上滚了一圈，抱住自己的枕头，“反正也不一定有用，里边一大半都是没办法处理的源数据呢。你看第一节的关键信息就是了。赶紧去吧，已经耽搁好久了啦，要快点出发！”

漪华听话地坐到工位上，开始查看这次任务相关的信息。

不看不知道，粒子的收集日期就是今天，啊不，应该是昨天白天，正就是那片农田中的能量粒子。

真·熟人了。

这么一大片的粒子，竟然只浓缩出了半面不到的关键信息。他快速地记忆下来，又反复背了几遍，然后去浏览后面那些源数据。

……然后就放弃了。

怎么说呢，这些图片和文字就像是意识流小说一样，让人搞不明白。

山威无奈地晃了晃大脑袋，“成，看完了咱就走呗。头一回进别人的领域，别瞎跑，也别瞎搞，守则上都写着呢。反正你先听我的，不然弄出麻烦来，报告可就写不完了。”

他的爪子向前一划——空间被撕开一道裂口，一片疯狂翻滚着的混沌出现在眼前。

像是糖浆融化后的浓郁光彩、无数声音和不断闪烁的画面全都搅在一起，混合成一条蠕动起伏的管道。漪华随着山威踏了进去，才发现不止是这样。在这里他能闻到甜腻的蛋糕香，还有雨后泥土的腥气，然后又变成了刺鼻的汽油味道——所有感知都被胡乱拧在一起，叫他头晕目眩。

“开始投递。”

二人脑海中同时响起了無的声音。没错，域眼默认模式是無的语音包。

漪华还没来得及在心里吐槽两句，整根管道开始剧烈地运动起来！

“放松——！头晕是正常的！！！”山威在他身边大喊道。

漪华已经被甩得神志不清了。

……

＊＊＊

他站在了一个陌生的广场上。

而此时正值傍晚，天色渐暗。灰白色的细雪，从低垂的天空上飘落下来，一层又一层，将整个世界覆盖。

这是一座欧菲列式的小镇。格特式的尖顶，半木结构的房屋错落有致，铸铁街灯戴着雪帽，分立于街道两侧。广场中央的喷泉早已冻结，白鸽使的雕像在此，安静地注视着下方的一切。

令他诧异的是街道上的人们。

年老的绅士向一个由彩色玻璃构成的人形抬帽致意，披着羊毛斗篷的精致女士挽着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而这个男人的手却是从袖口伸出的巨大触须。长着鹿角的洋装少女坐在长椅上，正在喂养一群发着蓝光的鸽子……

这些奇特的存在好像来自不同的维度，却在这里达成了诡异的和谐。

不过他们好像看不见自己。

漪华呆呆地挠了挠头。

不是说会分配……

刹那间，一顶嵌着银徽章的邮差帽压在了他的发顶，身上变成了厚实的墨绿色制服大衣，纽扣擦得锃亮，腰间边多出了一个鼓鼓囊囊的皮包——

他是这个小镇的邮递员，需要准时将信件送到每一位居民手中。

没错，每当进入一位持藏者的精神域，外来者都会被该“域”自动分配一个与其环境相符的身份。由于他们通过梦间通路进入，个人特征会被暂时抹除——这会让“域”无法识别出他们，只会将其视为自身的某种异常或漏洞，进而尝试“修复”他们。这一过程在“梦间”的术语中被称为“同质化”。

因此，进入者必须充分扮演好被分配的身份，并借此收集相关信息，最终定位到该域的核心——也就是所谓的“领主”，即维持这一层域存在的关键。在此过程中，一旦行为与身份偏离过大、表现得过于“突兀”，就容易被域的潜意识识别为异常，进而遭受攻击并被驱逐出域。

只有成功找到这位“领主”并将其破坏，才能进入下一层域，不断推进，直至最终抵达藏品的所在位置。

这感觉怪异极了。

漪华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谁，但“邮递员华”的日常、行为模式却也刻在了他的脑海中。

只是，没有记忆。

这很割裂。他压下心底的荒谬，眼睛谨慎地扫视着四周。

“嘿，华，发什么呆呢！”

漪华一个激灵，扭过脑袋，一只穿着花袄的兔子正笑盈盈地看着她。

不好，这只兔子认识自己。

“哦哦，没什么，我在回想刚刚是不是有家送错了，要不要回去看看，”漪华只能硬着头皮装相，“只是不顺路，还有这么多没送，时间上可能来不及，很纠结啊……”

兔子咯咯地笑了起来。

“哈~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冻傻了呢。没事，大家不会怪你的，把这些送了再回去找吧，别在这儿耽误了。”

漪华忙点头，生怕多说两句就露了馅。

一抹雪白的影子飞快地窜过巷口，似乎是一只小狗，不过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就在这时，脑海中忽然出现了一行字。

[华子，看得见不？稳住，你现在是个啥？]

山威在用域眼和他联络。

[……邮递员。]

[成。咱是‘橡树子酒馆’的老板。你这身份正好，过来也顺理成章——路上别节外生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