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尘 第39章 爱恋

翌日的阳光从一方小窗斜照进来，直到快要日上三竿，投射在眼皮上的那一点光才让秦筱楠迷糊着醒来。

赵子非在一旁撑着手肘看着她，眼神中净是温柔和宠溺。

“...你什么时候醒的？我都没听到...”秦筱楠发觉自己的嗓子有些喑哑，稍微挪动身体，却没有想象中下肢刀割般的疼痛，反倒只是腰肢处传来隐隐的酸软。

赵子非一只手绕到她的背后，像抚摸一只小猫似的拦她入怀，又轻柔地摩梭着她的后背；在他这样温柔的攻势下，一阵困意又迅速袭来，秦筱楠又一次陷入了沉沉的梦乡。

过了午饭时间，直到不得不退房，赵子非才叫醒她；秦筱楠赶忙起来洗漱，却也没忘了起身时悄悄回头看了眼白色床单，而赵子非也第一时刻看了眼那尚且带有余温的被窝——

除了被弄乱的褶皱外，不见一丝特别的颜色。

两人都有些诧异，赵子非甚至又向里多看了几眼；余光注意到秦筱楠呆呆望着自己的模样，他又若无其事地放平了被子，冲秦筱楠笑了笑。

水流冲刷着秦筱楠有些酸胀的身体，她却心不在焉地只想着一件事：为什么没有流血？

他...会怀疑自己吗？

回学校的地铁上，秦筱楠看赵子非的表现怎么都透漏着一丝不对劲：他因为拿东西没有第一时间牵手，是不是不喜欢自己了？他望向窗外没有看自己的时候在想什么，是有点生自己的气吗？

...

原来真的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患得患失、多疑自卑啊。

秦筱楠的心中有些小小的失落，甚至开始后悔——也许自己高中时不应该谈恋爱，或者也许根本不该把这段经历告诉赵子非，也不至于如今无从辩驳。

胡思乱想时，包包里的手机响起，她环绕住地铁扶手掏出了手机；是一个陌生手机号的来电，显示的号码归属地确实来自家乡。

秦筱楠的第六感立刻响了起来。

总觉得...是说曹操曹操到的那个曹操呢。

但此时赵子非也看到了她的屏幕，不接反倒更显得心中有鬼；秦筱楠硬着头皮点下了接听，果然电话那一头传来熟悉的声音。

“喂。秦筱楠，我到Z大东门了，见一面吧。”

恐惧霎时间如幽灵缠绕住了她，秦筱楠甚至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自己被打甚至被拖到小巷子里分解成人类碎片的场面；尽管是酷暑的南方八月，她依旧如坠冰窟。

“你来干嘛？”回应的语调十分冰冷，她强撑着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决绝冷硬，就像当年提出分手时的果断一般。

赵子非第一次听到她这么冷淡地跟别人说话，细想一下便知道是那个传说中的前男友，偏偏赵子非现在最不想听到的便是关于她之前的这段经历。

代佳豪在电话那头用阴沉的语气说道：“你为什么不回来看我？你是有新欢了吗？”

“没有。”秦筱楠下意识便否定了，又快速的心虚的看了一眼赵子非，继而接了一句，“这跟你没关系，我不会见你的，你走吧！”

像是怕他说出更多难以接受的话一般，秦筱楠迅速挂掉电话。

“是他吗？”赵子非轻轻握住秦筱楠的手问道。

秦筱楠用沉默回应了他，本以为赵子非会有些生气，没想到他做出了截然相反的举动——他一把将秦筱楠拉到了自己怀中，下巴抵在她头顶说道：“没关系，不管怎么样我都在你身边。”

直到最后秦筱楠也没有去见代佳豪，而神奇的是这件事也就这样平淡地过去了；在她提心吊胆一整天生怕在学校里偶遇之后，一切坏事都没有发生。

自此，秦筱楠度过了人生中最轻松也最悠闲快乐的一段时光——

她从没想过校园恋爱是如此甜蜜、舒适，让人无忧无虑的体验，而赵子非是最宠爱她也最懂她的那个人，亦是一个极度合格的男朋友。

他们会一起去上那些晦涩难懂的课，在电气四大天书的课堂上对着Yd11联结谈论个半天，去继保试验室调试各种各样的隔离开关和断路器；学校的二十几个食堂逐渐也都吃腻了，他们便开始寻摸外面的美食，尝试各种犄角旮旯里的小店，逐一尝试奶茶店推出的新品；商场的衣服和包包买不起，就去玩那些幼稚但快乐的抓娃娃机、看19块9一张票的电影、在精品店淘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财务自由支配、生活自由、掌握话语权的日子，让秦筱楠更加深切地爱上了赵子非，甚至觉得如今的欢愉皆是来源于他。

而更显著的变化在于，秦筱楠逐渐习惯了躲在赵子非背后的日子——他会帮自己事无巨细地做好一切，而只要有他在，仿佛她什么也不必努力。

她那时太年轻，不懂万事万物皆有标价，也不懂人到尽头最终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秦筱楠沉浸在这样的舒适圈中，她不愿走出也没有勇气走出。

若说在这两年时光里有什么让她感受到了一丝感情中的挫折，或许只有两件事。

一件是大二下学期的期末季，两人在图书馆复习到晚上十点多才出来，秦筱楠只觉得头晕眼花，大口大口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时，强撑了半个月的神经终于有些松动；她心中有些烦闷，便抱怨道：“真不想学了，这考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不学你要干嘛去？”赵子非或许也是累极了，语气也不复平时那般耐心，“跟你妈一样一个月挣三千块钱吗？”

秦筱楠素来是个不愿意和任何人争辩任何事的性子，但在那一刻她全身的刺都炸了起来；她一把甩开赵子非的手，愤怒地质问道：“你说我可以，你说我妈干嘛！？”

“对不起对不起，我脑子抽了。”赵子非比她反应更快，在她的怒火烧到极点之前迅速抱住了她，开始絮絮叨叨地解释：“我没有那个意思，是我不小心说错话了，我觉得阿姨挺好的挺厉害，一个人把你带这么大，我很尊重阿姨的。”

秦筱楠虽然心中不悦，但也没再多说什么。

每个人都应该有被原谅的机会，不是吗？

第二件事是大三时，秦筱楠看着赵子非千篇一律的丑polo衫，突然觉得带着一个每天瞎穿的男朋友有一丝...没面子，于是经过辗转反侧后，她半夜两三点在床上打开了购物软件。

生活费捉襟见肘的情况下，秦筱楠给自己买的都是几十块的衣服；她安慰着自己说年轻的时候就是有权利随便穿，反正青春无敌怎么都好看，但是到了给赵子非买衣服时，她却开始觉得几十块的衣服有些拿不出手了。

先是去知乎做了男装攻略，又精挑细选了一身“网感精致男孩”穿搭，总共花费500来块，却已经是秦筱楠咬了又咬牙之后挑出的最优选。

等待快递的两三天里，秦筱楠总是幻想着赵子非收到礼物时的样子，还有他被自己改造一新后帅气的模样；平时会把鸡毛蒜皮大的事情都跟赵子非分享的她硬生生忍住了这份惊喜，自己偷偷跑去去了快递，在赵子非来宿舍楼下接自己时，兴高采烈地递给了他。

赵子非先是有些讶异，但随即勉强地笑了笑；抱着那摞衣服，听着秦筱楠在耳边叽叽喳喳兴奋地说着自己是怎么挑选，怎么准备给他一个惊喜，他的心中只觉得有些疲惫。

在秦筱楠的强烈要求下，赵子非回寝换上了那身衣服。

是他从来没想过会穿、一直觉得是穿上不如受刑的工装裤，还有一件颜色高调的外套，甚至那件贴身的短袖他也不喜欢，远没有妈妈给他买的轻薄又软和的polo衫舒服。

赵子非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有些不伦不类。

从宿舍窗户看到秦筱楠还在楼下傻傻等着的身影，赵子非没有选择下楼，而是先给家里打了个电话；不出所料，妈妈皱着眉看了看他的新装扮，得知是他的小女朋友买的，一口便否定了。

“这都什么衣服，丑死了，赶紧脱了别穿了。”

赵子非在女友和母亲之间，只用了不到一秒的思考，便迅速换上了自己原来的衣服。

秦筱楠等了很久，她以为是尺码不合适，正想发个消息问问时，看到赵子非慢吞吞从宿舍走了出来；虽然心中疑问，秦筱楠还是赶忙迎上去关切道：“怎么没换呀？不合适吗？”

赵子非尴尬一笑：“没有，我挺喜欢的，额...咱们先去吃饭吧。”

但从那之后，秦筱楠也再未见过那几件衣服；直到临毕业去帮赵子非收拾宿舍时，她在一个箱子里发现了自己送给他的许多东西：自己觉得好吃就留了很多给他的零食、来学校时妈妈嘱咐给他带一点的特产，这些已经过期很久的食物压在那几件胡乱塞进包装袋再未取出的衣服上，被丢在一个结满了灰尘的箱子里。

强烈的被侮辱感和委屈萦绕在心头，秦筱楠却碍于宿舍里还有其他男生在，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问赵子非：“这一箱东西你还要吗？”

赵子非收拾着行李箱，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那都啥啊，扔了吧。”

秦筱楠亲自抱着那些自己曾经的爱和期待，丢进了垃圾桶。

她骗自己的心，说这便是她的命。

从十几岁到现在，她付出的心意仿佛从未被真正珍视过——

自卑的人，将他人的过错，内耗成为“是我的东西拿不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