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尘 第21章 暗流（5）

第二天秦筱楠到校时，眼睛已经肿成了两只烂桃子。

代佳豪看她一来便无精打采地往桌子上一趴，看着窗外不知在思考什么，心中担忧却也无计可施，只能找了个拙劣的借口：“化学作业给我看看，有个方程式配不平。”

秦筱楠瞥了他一眼；谁不知道班里就属他化学最好，想搭讪也不知道换个好理由——

一只手突然搭在他们的课桌上，曲起的指关节“铛铛”敲了两下桌子。

“呦，聊什么呢~”

秦筱楠抬眼向上看，是宋璃。

此刻宋璃居高临下的俯视，看上去十分傲气，无形中增添了两人之间的气势差距；秦筱楠坐直身体靠在椅背上，语气不耐烦：“干嘛？”

宋璃冷笑一声，掏出手机举到了秦筱楠面前。

是王惠美雅发给她的消息：【告诉她，她的说说不是非公开可见，必须要转到我这里才算数。】

“你们到底要干嘛，没完没了了？”秦筱楠忍无可忍，几乎想拍案而起，但想想又不愿身边其他同学知道这档子破事，还是硬生生忍住了。

宋璃弯下腰凑到秦筱楠耳边，压低声音拖长语调说道：“不按我们说的做，小心把你脸打烂...啊！”

耳边突然炸开的惊叫也同时吓了秦筱楠一大跳；她下意识弹开的瞬间，宋璃支撑在课桌上的身体失去平衡，整个人重心不稳，仓皇去抓后一排课桌也没扶住，跌坐在地上摔得五官都扭曲在了一起。

代佳豪挠着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不小心碰了一下桌子，你没事吧宋璃？”

秦筱楠看着面前被拽出一米多的课桌，这...

熊就是力大无穷哈。

宋璃平常总是以御姐和富家千金形象示人，从未吃过这种亏；发觉班里的同学都在围观她摔得四仰八叉的窘状，宋璃第一反应是捂住头尖叫起来。

窗外走过的班主任化学老师正好目睹了这一场面，自半开的窗户外探进脑袋呵斥道：“干嘛呢！整栋楼就咱们班最吵！”

看热闹的同学慢悠悠地都回了座位，秦筱楠看着赖在地上不起来的宋璃，还是伸出了手。

宋璃瞪了她一眼，但还是握住了她的手；涂了透明甲油，养护得宜的指甲掐在秦筱楠手背上生疼。

一站起身，宋璃嫌弃似的甩开了秦筱楠的手。她并没觉得这种拉她一把的行为是帮助，反倒只觉是秦筱楠害了她后假惺惺的示好。

临走前，她恶狠狠剜了秦筱楠一眼——

“这种人你管她干嘛，不想起来就让她在地上坐着。”代佳豪心里多少猜到了二人之间的龃龉，有些愤愤不平。

秦筱楠垂着眼在书包里翻找课本：“一码归一码。她坏她的，我不能做个坏人。”

“唉，你...”代佳豪无语凝噎，又突然对秦筱楠产生了一分敬意，“你就是太善良。”

“谢谢你啊老代，”秦筱楠歪头看向他，嘴角勾起一丝俏皮的弧度，“你居然没觉得我是圣母心泛滥。”

大课间时，秦筱楠没有去做操；她独自偷溜到了学校体育馆附近，漫无目的地溜达着。

整个学校都是外放音响的轰鸣——舞动青春的音乐听上去总是那么阳光灿烂，无忧无虑，就像每一个本该正常的青春——

她掏出手机，在自己的道歉说说上看了很久，最终点下了[改为公开可见]。

手指点下的那一刻，秦筱楠的目光投向了学校最高的钟楼。

在图书馆旁边，就是二中的标志性建筑钟楼；这座历史遗留建筑上方是一口威严肃穆的大铜钟，每年元旦学校会组织敲钟跨年活动，悠远的钟声方圆好几里地都能听到。

如果从那里跳下来的话...

这样的念头几乎是在顷刻间产生的，秦筱楠甚至来不及多想。

也许一个灰败的念头能在瞬间占据满一颗心，为了一点在后来看来微不足道的小事，便决定放弃自己的未来。

秦筱楠从单杠上跳下来，双腿不受控制的向着钟楼走去。

那一刻的体验是奇妙的——真正在心灰意冷时，原来心中纠葛的念头会瞬间覆盖所有感官；嘈杂的音乐声、体育老师带着扩音器喊话的声音，都在她脑中被阻隔成了遥远的背景音，她便只是怔怔地挪动着双腿，眼中只剩钟楼那尖尖的顶。

秦筱楠就这样路过了全是做操队列的中心操场，甚至直愣愣从人家班级中横穿了过去。

本来百无聊赖的学生们注意到这个举止怪异的女同学，面面相觑却也不知道什么情况，还有男生笑着打趣：“梦游了这是？”

但对秦筱楠，一个只有十几岁尚且心智不成熟、不够坚定强大的孩子而言，接二连三的变故已经快要摧毁她的信念——

她从来自诩是个好人；她没做过什么坏事，别人的事她向来能帮就帮，她已经...很努力想要好好生活了。

“那个女同学不做操干嘛呢！”站在最中央主席台上的体育老师终于发现了秦筱楠的怪异行为，眼看呼唤也没能让秦筱楠回头，他将挂在脖子上的哨子用力一吹——

哨声在扩音喇叭里变成了尖锐的轰鸣，音浪让学生们纷纷捂住耳朵面露难色。

越来越多的目光聚焦在秦筱楠身上，却丝毫没能唤醒她的神智。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这么对我？

为什么...

一句一句的质问像是千万个人在脑海里盘旋，反反复复的，让秦筱楠头痛欲裂；终于，面前就是图书馆的大门了，她一伸手便能握住玻璃门上的金属把手——

“筱楠！筱楠！”从身后突然扑过来的怀抱将秦筱楠猝不及防撞在了门把手上，这一下险些将她的肋骨撞断，剧烈的痛却让秦筱楠终于回过神来。

王永璇哭了，她死死抱住秦筱楠，将头埋在她颈窝中泣不成声：“你要干嘛啊！？你怎么了！”

秦筱楠的脑海中骤然的黑与炫目的白交替炸开，像是有无数个片段被搅碎又拼凑；等她看清怀里的人时，她轻轻抬起手搭在王永璇背上：“你怎么哭啦？别哭啊，你知道我最看不得你难过。”

陆陆续续有更多同学围了过来——秦筱楠在其中看到许多熟悉的面孔，是班里的同学，虽然并无过多交集，但秦筱楠看到他们的脸上、眼中是纯粹的同情、担忧，而非恶意。

突然的心灰意冷后，秦筱楠触底反弹了。

“大家都怎么了，我没事，只是想去个卫生间，不好意思啊。”秦筱楠开心地笑着，她知道图书馆这个时候并不开放，此时唯一上去的路便是直达钟楼顶部，但她还是用了这样蹩脚的理由。

听上去体面一些。

宋璃站在做操队列里一动不动，回头看向图书馆门口的闹剧，藏在校服袖子里的手攥的青筋暴起；她咬着牙跟身旁的好朋友骂道：“这女的是真能装，用这种办法威胁我是吧？我宋璃是被吓大的？”

女孩儿将手轻轻放在了她肩膀上：“小璃，要不算了吧...？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我过分？！”宋璃甩开了她的手，“我要不让她在二中呆不下去，我宋字倒过来写！”

宋璃打开企鹅空间，快速向下划着，终于找到了秦筱楠发的说说；她尝试着点了转发键，发现这次可以正常操作了，嘴角不禁勾起一丝得意的微笑。

原来秦筱楠是不得不照做了，又觉得丢人现眼，才闹出这么一出更丢人的戏码啊...

宋璃在转发对话框里写下【这女的道德败坏，做人不检点，还敢在我姐妹王惠美雅面前装X，大家看到了都帮忙转起来，让各个学校都看看她的真面目（顺便此处替她招p，10元一次送货上门全国可飞）】

随后，宋璃在相册里选了一张早就准备好的秦筱楠自拍，放在了配图处。

【怎么样，这下你可以去死了，反正活着也丢人，快去跳吧~】

秦筱楠还被王永璇吊着脖子撒娇时，手机突然收到了宋璃发来的消息；她看了一眼，倒是轻松的笑了起来。

“没见过这么蠢的，自爆卡车顺便把姐妹也爆了，倒是省了我的事。”秦筱楠轻轻移开王永璇缠着自己的手臂，将手机装回兜里。

既然主犯和从犯都明了了，咱们便去老师那里说个明白吧。

秦筱楠转身直奔行政楼，脚步越来越大，最后飞快地跑了起来。

宋璃惊恐地发现秦筱楠的方向是校长和校高层领导都在的办公楼，瞬间惊慌起来：“这人疯了？她不怕被我们打吗？”

“我让你别发别发...”身边的好友看着手机，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自己看怎么办吧。”

“我K。”宋璃急忙掏出手机，手忙脚乱地点开个人空间，颤抖的手指却怎么也点不到“删除”键，尝试好几次才删除了方才的转发。

她在心里默默松了口气——幸好发出时间不长，应该也没几个人看到，只要自己死不承认...

“宋璃！”前排有人忽然叫她的名字，宋璃望去，看到代佳豪摇晃着手里的手机，“我帮你转发了哦，不用谢。”

宋璃两眼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