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6点,马哈猜渔港。
太阳升起,两人到了渔港,霍争看孟熙还穿着那件白色睡裙,担心目标太过明显,就掏钱夹朝渔港做生意的妇人家里买了她家女儿的一套衣服。
普通的T恤牛仔裤,孟熙从妇人家里换好走出来,霍争一手给她带上了一只鸭舌帽,按了一下她的帽檐,示意她低头在人群里走。
到了约定目的地,霍争担心有敌方的人跟来,让孟熙躲在卖面的小摊贩棚屋里的座位,自己走来码头查看。这时候径直朝他走来一个小麦肤色的泰国小男孩。
小男孩长相憨厚,朝他咧嘴笑了笑,递上一封信。
是Leo的笔迹。
信上说,他刚刚才甩拖跟踪他们的人,现在敌明我暗,怕自己出面给小姐招来危险,故而不亲自来相见。危险还没解除,他判断昨晚这活儿罪魁祸首只有两个可能:目前泰国黑势力家族首领之一帕色·柴雅攀,这人去年和孟英东因为一个物流航线生意起过争端;现任华商会长梁敬山,这个人虽然名声不错,但城府极深。Leo知道在华商总会运营事务上,一直以来孟英东和他都有分歧。
Leo继而写道,他想让霍争带着孟熙去大陆。7点会有班渔船去香港,他和船老大谈妥安排好了,让他们悄悄地上船,取道香港去内地。泰国的势力网目前还渗透不进大陆,现在的局势如同浑水,他们是华裔,待在大陆是最安全的。等他们抵达香港,他再与他们联系。随信附上船主的联络信息。
小男孩转身走了,霍争朝面摊招手,把孟熙叫过来。他跟孟熙转达了Leo的话。孟熙说:“爸爸……真的过不来了吗?他不能和我们去香港吗?”
霍争垂头:“我不知道,Leo也还没有消息。”
孟熙突然抓住他两条手臂:“你为什么不知道?你不是爸爸的保镖吗?你就是这么干你的工作的?你都保护到哪里去了!”
霍争看着她激怒的眼神,只默然不语,“啪”的一声响,孟熙一巴掌甩在他脸上。虽然由于身高和体力的差距,她这一巴掌攻击力不是很强,但这是她盛怒之中用尽全力打的一下,力度还是很大。
霍争没躲,硬生生挨了他一巴掌,脸上留下一点红。他说:“对不起,小主人。”
霍争压低鸭舌帽,带着孟熙从渔市的喧嚣里穿过。走到海港前,他对准一艘船点了点头,船头坐这个带大檐遮阳帽的强壮泰国男人,是Leo提前联络好的船老大。
霍争和船老大交涉好,把孟熙带过来。
船主佯装不见,吩咐手下快点装货。趁着工人们低头忙活,霍争拉着孟熙,钻进船舱一角的暗门。那里面是之前用来存放鱼货的货仓,昏暗潮湿。
孟熙被推入仓内,地板上存在着鱼鳞和融化的水干涸后的痕迹,味道难闻。暗室狭窄,四壁挂着渔网与破旧的浮漂,被布置成一个简陋的休息室。她窝进里侧,霍争给她身上盖了一层薄毯,在她身边坐下,看她默不作声,低声在她耳边道:“别担心,很快就能到海上。”
舱外,船老大催促着大伙手脚快点,工人们继续搬运鱼货,脚步和咒骂声不断。随着引擎轰鸣,不到7点,渔船缓缓离开码头,驶离了泰国。
孟熙背靠着木质的仓板,隐约能听到隔壁有船员在闲聊,她一动不动地坐着。直到霍争打开暗室的壁板,再次进来,他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是瓶装牛奶和几片面包。
船舱外阳光灿烂,霍争把食物拿给她,说:“吃点吧,你已经有十几个小时没吃任何东西了吧。”
孟熙拿过牛奶喝了一口,咬了两口面包就放下,她说:“我可以去甲板上走走吗?”
霍争点点头,他提前和船老大确认过,这艘船上都是跟了他十几年的老实船员,不会有什么危险。
上午10点,船舱休息室里那台老旧的电视机屏幕闪烁,泰文新闻的主播语速急促,屏幕下方滚动着英文字幕。
【突发新闻】曼谷北郊的孟家庄园昨夜发生大火,火势迅猛,整座宅邸几乎化为灰烬。警方确认,在火场中发现了数具遗体,其中包括知名华裔商人孟英东。
孟熙站在甲板上,透过船舱室的透明玻璃看到电视机上的新闻。
她瞬间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冰冷下来,就那么一动不动,呆立着看着。直到主持人播报下一条新闻了,她才走回鱼舱。
过了不知多久,霍争从外面拿了两瓶矿泉水回来,孟熙看到他眼圈也是红的。
她质问道:“你知道了?”
“他死了!”
“我爸死了!”
她冲过来抓着霍争的衣服:“你为什么不保护好他!你失职!你该死!我爸死了!!!我从此以后都没有爸爸了!!!”直到此刻她才嚎啕大哭起来。
霍争伸出手轻轻扶住她肩膀,想让她冷静下来。她顺势为自己的愤怒找到了出口,在他身上拳打脚踢了一会。可能有20分钟,她渐渐累了,喘息着跌坐回简易小床上。
霍争不说话,递给她一瓶水。小暗舱里昏暗的灯光映照下,孟熙顺着他伸出的左手臂看到他靠近肩膀的位置在流血。
可能是她刚刚打了他一顿,把原本简单包扎了一下的伤口又抓开了。那处衣服布料已经破了,看起来似乎是一道子弹擦伤。
孟熙终于转移了点自己的注意力,望着他那处伤口,说:“你过来,我看看。”
霍争看到她的眼光望向那里,就坐在床沿,让她能看清那处伤口。
“怎么弄的?”
霍争看着她不说话。孟熙回想了一下,可能是那时他护着她滚落河道时,被子弹擦伤的。原来那时候他救了她一命……
孟熙不再开口说话。
昏暗的船舱中,霍争沉着眼神:“你得活下来,小主人。”
“你留着命还有用,要报仇,咱们就得有命在。现在回去是玉石俱焚,你想让孟先生白死吗,你想让他就这么不清不楚地死了吗?”
“报仇?”她重又抬起头,琢磨着这两个字。
对,要报仇。
夜晚,她来到甲板上,望着平缓的波浪。
船员听船老大交代过,都以为她是他的侄女。
孟熙吹着海风,想,霍争说得有道理,最起码她要先平安到达香港,等Leo的消息,查出谁是害死父亲,烧毁孟家庄园的凶手,她要为他们报仇!
她虽然厌恶霍争,但眼下只有依靠他。
船在越南靠岸补给。
霍争带着她下船休息,船舱里的鱼腥味使她恶心,她这两天都没吃好睡好,眼下两道乌青。霍争问她要不要买点东西吃。
她摇摇头,下船她在码头边干呕了好一会儿。没多久,霍争走回来,拍拍她的背,递给她一只塑料杯盛着的冰柠檬水,问她好一些了没有。
孟熙接过他的水,喝了一点,微微压下一点反胃的感觉,对他说:“谢谢。”
她声音平静呆板。
“还有多久我们才能到香港?”
“2天吧。”
霍争也在她身边坐下,拉过她一只手。孟熙疑惑地看着他。
霍争用拇指和食指给她按了手上的一处穴位,用了点力道,她渐渐地觉得头脑清明多了,甚至整个人感到一种放松。
她不由好奇问他怎么知道这种方法。
霍争给她按了一会,放下她的手,目光朝着蔚蓝的海平面望过去,说:“我当年从内陆偷渡来泰国,就是在和这种差不多的小渔船上窝了10多天,是一个老渔夫教我这个方法的。”
孟熙问:“你几岁到泰国的?”
“8岁。”
孟熙默默不作声了。
2天后,船到香港。
霍争和船老大道了谢,带着孟熙在靠近港口的位置找了家不起眼的小旅馆。他把孟熙安顿在房间里,自己出门去联系Leo。
他不敢用手机或者房内的座机电话,去了离酒店2个街区找到公用电话,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接听:“Hello?”
霍争:“是我,我和小主人到香港了。”
对面的人松了一口气:“小姐没事吗?”
“没事,孟先生……”
“警方核验了DNA,确定是他,尸身已经被……”Leo有些哽咽。
“已经烧毁,这些先不要告诉小姐。”
“嗯。”
“听着,我现在还被严密监视,九龙塘,地铁三号出口附近有排保险柜。找到R226。”Leo匆匆挂断了电话。
晚上9点,霍争回到了酒店。他刷卡打开房门,屋内一片漆黑。
“怎么不开灯?”
他打开灯,才发现门的里侧,孟熙双手握着一个花瓶站在门口。两人对视了一会。
霍争微微笑了一下:“还挺谨慎。”
孟熙松了一口气,把花瓶顺手放在桌子上电视机旁,坐回床里。霍争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袋,手里还拎着一个塑料袋,塑料袋上印着“X记挞皇”字样。
孟熙:“和Leo联系上了吗?”
“嗯。”
霍争把塑料袋摆在桌子上,问:“要不要吃点东西?”
晚上霍争出去了,她只在酒店内叫了一份简餐,吃了几口。她现在完全没有任何精神吃东西,心里忐忑不安。这时听霍争这么说,她就走过去,打开袋子,是一盒还冒着热气的蛋挞。
她拿出一只默默咬了一口,就看向人,显然想继续问刚才的问题。
霍争回答她。
“小主人,我们可能要去内地。”
“……”孟熙犹豫了一下,问:“只有我和你吗?Leo不会和我们一起去?”
“只有你和我。”
“我不想去,现在离家越来越远了。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但两人都明白,孟家庄园已经被烧毁,现在她无家可回。“你住哪儿?”孟熙问。
霍争知道她是在问他曼谷的居所,他说:“我住公司宿舍,空堤区拉玛四路22巷。”
“那你可以回家。”孟熙踢着自己的鞋尖,低垂着眼睛,“我没有家了,你还可以回去,他们只是要我,你是保镖,他们不会抓你。”
“我也没有家了。”霍争平静地回答。
“孟先生在的时候,我才有家,现在他不在了,我也没有家了。但是我是从内地来的,我可以带你去我的家乡。”
“那是个美丽的城市。”霍争想到什么,笑笑。
“你想去看看吗,小主人?”
“你会丢下我不管吗?”孟熙仰起头问他。
“不会。”他深深地看着她,“我会把你安全地交到Leo手里。直到这之前,我都会保护你。”
“我向孟先生发过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