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冉姐姐,你看——”
景舒禾已然进去了一会儿,房梁上依旧趴着两只。
檀无央在指完方向后,小手摸着下巴开始分析。
“这些人全都佩带武器,左右张望,瞧着十分紧张,那马车上定是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
舒冉早已察觉那里的气息不对,可依旧少不了赞叹,“你这些都哪里学来的?”
在龙渊镇也是,这孩子心细,能靠着脚印看出那位大叔和许姑娘拉扯的痕迹。
“阿洛偷偷带小黑到学堂,害怕被夫子发现的时候也是这副模样。”
“小黑是秦叔叔家里养的幼犬。”
檀小少主双手捧着脸颊叹气,“可惜阿洛笨手笨脚的,不小心踩到了小黑的尾巴,还是被夫子发现了,夫子让她给小黑写二十篇道歉书。”
“……”
舒冉稍作思考,将景舒禾临走前留下的云霄放出来,又从自己的储物锦囊中取出一片银杏模样的符叶放在檀无央手心,并随手放了个罩。
“你们且乖乖待着,我跟过去看看,若有什么不对便捏碎这片树叶,知道吗?”
云霄半睡半醒,嗷呜一声表示自己明白,趴在檀无央身上继续睡。
檀无央点点头,用气音说了声要小心,便乖乖趴着不动了。
舒冉满意地隐匿身形,沿着屋顶飞身轻落到醉春楼的后院,瞧见那些黑衣男子从马车里搬出许多木箱。
*
前院依旧歌舞升平,老鸨那张画着浓妆的脸更是笑开了花,“既如此,公子请吧。”
美人肌肤莹润如羊脂白玉,云鬓高挽,金钗斜插,额间点着花钿,那双潋滟含情的桃花眼更是勾魂夺魄,妖冶动人。
喝酒寻欢的其余众人看见那出现在二楼尽头的女子,早已是痴痴愣住,更是嫉妒起那能与这般妙人共度良宵的人来。
共度良宵的人站着没动,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那张精致面孔。
“紫鸢姑娘这张脸,当真是倾国倾城,令在下终生难忘。”
“公子说笑了,能与公子这般的人彻夜相伴,是奴家的荣幸。”
那身姿婀娜的花魁自楼梯上缓缓而下,裙摆曳地,确实可担得上一句人比花娇。
待两人走至二楼,一只黑团团悄悄蹦到景舒禾肩头,面向一楼睁开两只眼睛。
魇兽张开嘴巴,圆滚滚的肚皮瞬间瘪了下去,方才还在哄闹玩乐的人不知不觉间个个神情恍惚,睡意酣生。
二楼最里间,进门便是一阵奇妙幽香,房内四墙裱糊着淡紫色绫罗,檀木小几上摆着鎏金香炉,向外吐着青烟。
“听闻紫鸢姑娘眼光一向挑剔,倒是让我受宠若惊。”
“自是公子与奴家有缘……”风情万种的花魁自身后攀上她的肩胛,吐息幽兰,“天意注定。”
“是么?”景舒禾转身,用折扇抵住女人肩膀,不着痕迹地拉开距离,神情遗憾,“那当真可惜,本公子不好女色。”
房间里的各色花种开得极艳,说完这话景舒禾便在这屋内到处晃悠。
“不好女色?”紫鸢沉浸在那句莫名其妙的话中,尔后用一种惊滞复杂的表情看着来人。
那有断袖之嫌的公子在她房间随意打量着,目光清明,突然开口。
“到这里之前,我左思右想,实在不明白那道明为何要单以女子头颅为引,若只是收集怨气,岂不是多此一举。”
“奴家不明白,公子这是何意?”
景舒禾抬手,折扇轻轻抬起这位花魁的下巴,淡笑出声,“你这花妖胆子倒挺大,众仙门对妖族恨之如骨,你竟还敢留在人界,这张面皮…又是从哪家可怜姑娘身上剥下来的?”
紫鸢眼底一惊,在察觉这人修为并不高深时,那抹惊惶转为警惕,“你究竟是何人?”
——难怪这人自进屋到现在都不受魂香的影响。
“你猜,”那柔面似玉的公子朝她微微勾唇,皮囊之下是温然含笑的女声,“不如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与那道明究竟在图谋什么?”
“寿命?修为?还是……不可告人的秘密?”
事情似乎有败露的风险,那面容精致的花魁长袖挥舞,转瞬化为漫天花瓣,从半开的窗口逃走。
景舒禾无心去追,低头将那铜镜前的瓷盒挨个打开,是一众胭脂水粉,末端的那只瓷盒却是空着,似是紧紧镶在案几上,轻轻一转,铜镜从中间分开,露出一个暗格。
里头叠着一沓如透明羊脂的物什,除去五官部位,与人的面部恰好相合。
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舒冉推门而入,面色凝重。
“师君——”
只是刚刚开口,外面便是一声虎啸,紧接着响起一道稚嫩的童声。
“云霄!”
舒冉面色骤变,抬手运气便打算从窗口跳出,却被身旁的女人按住肩膀。
“将这些全部收好。”
灵兽敏锐,在感受到妖气的瞬间便从房梁上跳了下去,可惜它年纪幼小不懂何为背后偷袭,它的主人修为也过分低微,云霄刚刚落地,便被那花妖以藤蔓为鞭,狠狠甩了出去。
年幼的孩子抱紧了被甩出去的小兽,想要捏碎手中符叶。
可那花妖着实精明,立刻转换了目标,用藤蔓将她缠卷起来,口中吐出紫气,檀无央便登时昏了过去。
那转瞬化作漫天花瓣的身形速度快极,踏风而起,抱着一孩子飞出城门。
待察觉后面的人难以甩掉,紫鸢在树林间翩然落地,并未转身,涂着丹蔻的指在檀无央脸上滑过,盎然开口。
“这孩子生得真是不错,不管是做成霜膏还是胭脂,都有极好的润肤养颜之效。”
“奴家看这孩子和仙长关系甚密,不如做个交易?”
身后跟随而来的人手执玉笛,语调轻缓,“你若动她,本座定教你妖骨尽断,妖丹破碎,生不如死。”
“仙长若向天道起誓,放奴家一条生路,奴家所知晓的一切,都会悉数告知。”
“听起来很划算,”景舒禾嘴角勾起新月般的弧度,檀唇轻启,“可惜,本座对这天道不怎么中意,更喜欢当面解决。”
“是吗?可是以仙长的修为,怕是——”紫鸢脸上的笑意更甚,话说到一半蓦然僵住。
她身后猛然浮起的黑影鬼气汹涌,那鬼修速度极快,须臾间便将昏睡中的孩子抢下,交到景舒禾怀中,尔后微微躬身,朝景舒禾行了一礼。
“阁主。”
“辛苦阿桃姑娘,我瞧这花妖的妖丹很有做药引子的价值,”女人碰碰檀无央脸颊,发觉只是睡过去了,这才安下心来,“对了,留活口。”
一身红色劲装的阿桃低头称是,除去过白的脸色与周身鬼气,如今已与常人无异。
“你乃一介修士,如何能——”
紫鸢话到一半,面前森然鬼气的年轻鬼修同样化出长鞭,鞭身绕着宛如鬼火般的幽蓝,带着凌厉的杀意直直向她冲来。
两鞭在半空中碰撞,迸发的冲击引周围草木随风而动,被震退数步的紫鸢堪堪稳住身形,手中那荆棘藤蔓已经从中间断裂。
——这鬼修出招虽毫无章法,但胜在身影灵活,修为更高,她竟抵挡不住。
紫鸢死死压制住体内翻腾的妖血,足尖轻点浮至半空,双手结印。
地面骤然裂开,无数带刺的藤蔓疯狂生长缠绕,围着她变成一座牢固的绿墙。
阿桃转转手腕,按着最近学到的术法,在心底念诀。
那长鞭顿时如游蛇动,卷起无数幽火,凝聚成实,发出耀眼莹光。
“去。”
火舌倏然缠上那妖藤,藤蔓围成的绿墙瞬间焦黑蜷曲,待越烧越旺,已然是一个以火环成的牢笼,从中掉出一个妖力枯竭的人形。
被火灼伤的花妖扑倒在地上,连带着身上衣物也被烧得破破烂烂,不禁口吐鲜血。
“阁主,这花妖要如何处置?”第一次执行任务的阿桃有几分难以言说的激动。
景舒禾看看那惨不忍睹的花妖,又将来人上下打量一番,突然换了个话题,“我听闻楚清这两日都未曾在阁中露面,你如今做鬼越发得心应手了?”
阿桃思绪一歪,突然想到眼前的女人曾给的那张纸,脸颊微红。
什么年纪几何、家在何地、对鬼身感受如何的问题都还好。
那最后的一个“若是以鬼身行双修之事,可会感觉疲累”怎么看都不正经。
“本座只是做研究,对你们二人的闺房私事可无心窥探,只是楚清毕竟是堪堪炼气的**凡胎,你也需懂得进退有度。”景长老倒是一脸无辜,语重心长地提出合理建议。
“这妖来历不明…你且先回去吧,我亲自来审。”
银色的锁妖链将紫鸢捆得严实,她努力抬头,女人恰好看向她,露出一个表示亲近友好的柔笑。
“……”
*
檀无央头顶着更缩小版的小白虎,直挺挺地靠墙站着。
云霄垂下的尾巴在面前扫来扫去,令人鼻尖发痒,檀无央伸手,想将云霄的尾巴挪到一边。
“站好。”
熟悉而轻和的声音响起,虽然听着温柔,檀无央立马就站直溜了。
景舒禾放下茶盏,面对老老实实罚站的小孩子,淡然开口,“说说吧。”
“江离姐姐我错了,我担心你有危险所以才溜出去的,但是我太冲动了,你要罚便罚我吧,我下次定然不会乱跑的。”
头顶的那只小老虎跟着点头。
——是呢是呢。
檀无央抬头发现方才那一番认错并没有什么效果,积极过来捶腿,“江离姐姐你辛苦了,消消气,我保证不会再这样了。”
差点掉下来的小老虎扒拉着檀无央的脑袋,又跟着点头。
——对呢对呢。
舒冉站在一边,手脚同样无处安放,“小姐,这件事其实怪我,若不是我临时离开,也不会发生意外。”
女人的视线从面前两人一虎之间悠悠滑过,不冷不淡地开口,“你们三个倒是仗义。”
局面安静了一会儿,景舒禾脸上露出玩味的微笑,“所以……我们小少主便是这次事件的主谋?”
檀无央因为这急快的表情转变而微微愣着,略显迟疑,但还是顶着云霄点点头。
“很好,听说小城主自幼聪慧,七岁能文,如今看来不仅才学横溢,更是有勇有谋,可当大任。”
檀无央捶腿的两只手慢慢停了下来,不知为何觉得夜风骤凉。
微凉夜色中,景舒禾的声音听起来更是轻柔。
“那便由檀儿将你今夜的罪行详细记录,须得生动形象、真实可信,此等墨宝我该好好收藏。”
“若是写得不好,可是要挨罚的。”
因为要压字数走榜,所以下一章9.16更嗷~[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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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