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舱门悄然闭合。
陆时现在只维持了一半的人形,剩下的一半身躯,化作了纵横交错的白色丝线。
略显拥挤的空间内,无数白色丝线穿梭环绕在江存四周,流动着变幻位置,发散出莹润的白光。
江存释放出一缕微弱的精神力,和白色丝线建立链接。
“你——!”陆时的瞳孔猛然一缩,面露惊异。
他竟是模模糊糊感知到江存的精神力海。浩瀚的精神力海一望无际,广袤到令人震撼,绝非是普通人类能够拥有……
江存一顿。
失策了,咩想到陆时能直接窥见他的精神力海。
此时,幽影们已从矿面上探出一点飘忽不定的身形,向着江存蛄蛹而来
江存当机立断,收缩压紧一股精神力任其在自己体内冲撞,同时飞快切断精神力链接。他知道怎样可以制造出虚弱假象。
鲜血很快从他紧抿的唇边溢出,流到苍白的下颚。
他成功伪造出一副被增幅后的过强精神力反噬,不堪负荷、经受不住的状态。
随着精神力探测中止,刚刚探出一丁点的幽影们身形顿时卡在矿面,茫然地晃来晃去。
接着江存急促呼吸,继续营造出体力不支、精神力过载的迹象,双眼一闭,佯装昏厥。
陆时紧急开启了舱门。
“他晕过去了。”陆时把江存抱出舱外。
“……果然娇气。”陆怀远神色还是很冷,只瞥来一眼就收回目光,“算了,不急。”
他没下任何指令。陆时便自作主张把江存抱至沙发,自己也随之坐下,捧起把江存的头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手指掠过江存的发间,仿佛很不经意地按在江存后脑勺微微凹陷下去的小窝。
枕骨下凹被按的感觉很怪异。江存闭着眼,猜不透陆时的意图,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陆时像是把江存当成什么好玩的玩具,一下一下揉按着微凹的小窝。按了片刻又换种玩法,用食指与中指交替着按压。
江存:……
江存实在难以忍受了。这感觉实在太过古怪。
他眼睫颤了两下,缓缓睁开眼睛,佯装刚刚苏醒过来的样子,顺势脑袋一偏,离开了陆时仍停留在他后脑勺小窝的手指。
陆时神色自若地收回手指,垂眸和江存的视线对上。
江存身体动了一下,就要从他的腿上起来。陆时却忽然一把按住他的胸口,制止了他的起身动作,头低下凑到他耳朵,用极其低微的声音说道:“等等。”
江存不明所以:?
“别动。”陆时撩起自己的一把长发,擦了擦江存嘴角蜿蜒流到下颚的血迹。
“你嘴边的血,我帮你擦擦。”
他语调温和,声音低到只是送出几个气音,动作细致轻柔得仿佛在擦拭什么珍贵器皿一样小心翼翼。
但江存不是真昏厥过去,还记得刚刚这人把自己抱到沙发上之后,是如何兴致勃勃地玩起自己后脑勺。
他嘴角的血一直都在,刚昏迷的时候只顾着玩他没擦血,现在他‘醒’了就开始温柔体贴的擦血……甚至还是用头发擦的!
江存正欲扒开陆时的手,陆时却恰好将手收了回去:“好了。”
血擦好了。毕竟本就没流出来多少,擦起来也是很快的。
江存对陆时的行为有点难以理解。他眼睁睁看着陆时的头发沾了自己的血,他刚想说点什么,猛然顿住。
只见那刚刚还沾了他血迹的头发丝,竟在转瞬之间洁净如初,那点鲜红的痕迹像是被吸收,又像是被抹去,仿佛没沾染过任何东。
陆时微微一笑。
江存思绪一飘,脑袋不免掠过一个怪异的念头,陆怀远还研究了这种头发自我洁净功能?还是说,这是陆时自己捣鼓出来的?
江存张嘴,正欲说些什么。“嘘——”陆时竖起中指抵在了唇间。
脚步声响起,陆怀远从舱内走了出来。
两人在外面这偷偷摸摸微不可查的动静不过几分钟,陆怀远在里面干什么呢?
陆教授刚刚在金属舱内研究幽影。
幽影们没缩回去,仍是冒出一丁点在矿面,像是雨后地面上尖尖的小笋尖。陆怀远随意地抄起一个细长实验试管,试图挑起在矿面外的这一点点幽影。
试管毫无阻碍地穿透空气。幽影身形在能源矿石面来回摇晃,像玻璃杯被光照耀在桌面上投下的影子,朦朦胧胧。
试管不轻不重地敲了敲能源矿面,陆怀远皱眉。
没几秒钟,他像是思考出了结果,快步走出金属舱,眼神一点也没分给沙发上的陆时和江存,径直从角落拉出来一台小型切割机。
江存掀开了一点眼皮看。这大概是要……
只见陆怀远伸手把白大褂的袖口向上挽了两折。
尽管他的身形有些削瘦,手却宽大且指节粗粝,还具有惊人的力量,提起那沉重的切割机轻轻松松。
下一秒,斯文儒雅的陆教授启动了切割机。
“滋滋滋——”
银色的切割锯齿飞速旋转,坚固合金与能源矿石硬碰硬,“滋嗡”“滋嗡”地尖锐摩擦起来。
他没戴防护面罩,手臂却稳得出奇,迸溅出来的耀眼火花没能让他犹豫一秒,动作精准利落地平稳推进切割。
这出人意料的举动果真有效果。
江存听得那些幽影们顿时吱哇吱哇地乱叫起来,在江存这里吵成哀哀戚戚的此起彼伏一片,恍若五百只鸭子嘎嘎嘎地嚎叫。
陆怀远和陆时面色一丝未改,他们听不见。
这是只有江存才能听到的嚎叫。
幽影们身形逐渐缩小,似乎想努力钻回被切成了小小块的能源矿石里。
“滋滋滋——”陆教授冷酷无情地切割。
随着矿石空间越来越小,像是不足以再容纳和支撑,这些冒头在矿面蠕动扭曲的模糊黑影也随之越变越淡,直至消散。
“……果然如此。”陆怀远自言自语着。他凝视着被切割到小小一块的矿石碎片,验证了自己的猜想。
这些幽影们看似能穿过现实物质,但终究是依托现实物质存在的。它们与能源矿石一体共生,如果作为载体的能源矿石被瓦解到某个临界点,它们就随之湮灭。
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陆怀远放下切割机,对陆时说道:“把光脑给我。”
“怎么?你不是一向懒得处理那些对你来说没用的‘琐事’吗?”陆时随口说着,“反正我回复还是你回复都没什么差别……”
他一边说,一边很自然地用食指和中指插.入眼睛,抠挖出‘眼球’,抛给了陆怀远。
陆怀远头也没抬地接住那枚‘眼球’,即自己的光脑,径直低头查看起来。
片刻后,他森冷道:“解延青在整顿后勤维修部,你怎么没第一时间告诉我?”
公告是中午发的,现在已经是晚上,若不是陆怀远心血来潮想看一眼光脑,怕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知道这个消息。
“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陆时眨了眨眼,无所谓道:
“我们现在在7281星,他就算想安排他自己的人手也没办法,而等到五天后回主星嘛……到时候,反正事情都结束了。”
江存闭着眼,听到陆怀远朝着他们的方向走近,在沙发前停了下来。
“计划提前。”陆怀远说,“保不齐他发现了什么。”
陆时手指骨屈起,“笃笃”敲了两下敲江存的额头:“那……他呢?”
“他?”
陆怀远理所当然地说:“他会成为我的学生。你看着他点,别让他跑了。”
陆时笑了一下:“我明白了。”
“我看你不是很明白,最近总在一些小事上和我对着干。”陆怀远冷不丁地说:“还有,你今天不必要的话有点多。”
陆时对自己的养父并不客气:“彼此彼此,你的话也同样多。而且我只是感觉有点兴奋……你知道的。”
陆怀远意味不明地冷哼了一声,转身又走进金属舱里去了。
这对养父子私下里的相处模式,竟是这样微妙……很能体现一些东西。江存睁开眼,上陆时那张笑意盈盈的脸庞。
以这个仰躺在对方大腿的角度向上望去,视线无可避免地近距离探入对方低垂的眼眶内部。
那里并非想象中的空洞洞一片漆黑,而是被无数白色丝线填满。这些东西无声地交织蠕动,密密麻麻,如同一个怪异精密的微小巢穴。
蠕动着的陆时微笑道:“我给你画过一幅画。”
江存问:“那副临摹的画?”
“不,那是‘陆怀远’感兴趣的内容。”陆时摇了摇头,语气微妙道,“作为陆时,我有比那更感兴趣的。”
“我远远地走来,看见你静默在巨大的弦窗前,就像……”陆时说着说着说着,突然话锋一转,说起完全不相干的话题,“你现在感觉身体怎么样?好些了吗?”
江存察觉到什么,转过头去。
陆怀远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走近了,他垂下那双青灰色的眼睛,眼里的冷漠还未完全散去:“醒了?”
很快他又用一种关怀的口吻说:“这么晚了就别回去了,在这里睡吧。”
实验室能睡觉的地方似乎只有……江存的视线微微一抬,遥遥望向那几张沙发。
陆怀远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像是很满意他的上道,用一种年长者的口吻教训道:
“做研究要有能吃苦耐劳的钻研精神,能有个沙发睡已经是不错的条件了,你那机用专业以后常出外勤,环境要这艰难多了。”
没等江存回答,他便又指挥起陆时:“你去把那边沙发拼一下,太窄了想必小江睡不习惯,等下让他睡在——”
陆怀远的话才说到一半,陆时突然打断道:“江存的状况不是很好,该去治疗舱治疗一下。”
江存适时地吐了俩口血。
再待在实验室,无非就是睡觉了。虽然不知道陆时的具体意图,但这会儿他得出去找找其他线索。
陆怀远俯下身来察看江存状态,瞧他确实顶着一张没有血色的脸……
“……娇气。”陆怀远意味不明地评价道,又朝陆时说,“你陪他出去一趟。”
2025.10.3日留言:有修文,目前进度就是修到本章为止,下章只修了一半,再后面都是没修的。不过剧情主线没怎么变,老师们好奇也可以继续往下看,捂脸。不过自我感觉以前的一些用词和剧情细节处稍微有点尴尬。
修文原因:本文时间跨度长,前面部分是一年写的,故进行一些修文调整。考虑到大家着看着发现——哎怎么回事儿怎么突然措辞画风突变,特地留言。
(最新章节继续奋力更新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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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