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目成疯 第7章 Chapter 07

室内放着的音乐早就淹没在孩子们的嬉笑打闹中，几个调皮的小男孩爬到窗台上想去撕窗花，两个小女孩劝止无果便拿着鸡毛毽子扔他们，男孩子们被扔烦了，手边却没有东西扔回去。

还有些孩子们将新年的彩带和包装纸收拢起来抛向高空，犹如一场美妙的幻梦，他们又笑又跳，反反复复地来了一次又一次乐此不疲，跺脚拍桌的声响惊飞了刚刚落在窗外的鸟。

只有天性安静的孩子会待在房间的一角，在素描本上涂涂画画。

这时候秦甄会来到他们身旁，给孩子露一手。他对画画很有心得，落笔就知道是经常练的老手，各色蜡笔在手中快速切换，他们专注的神情在告诉大家创作是一件很严肃又沉浸的事。

他很快画完，几个孩子发出哇哇的赞叹，他们跃跃欲试，秦甄就在一旁指点，从线条铺展到色彩，看得李延资好奇地瞄了一眼，色彩缤纷，喜庆欢乐，很符合孩子们的天真浪漫。

秦甄发觉他在看，朝他笑了笑，笑得李延资莫名有些心虚。

秦甄又跟孩子们交代了几句就走了过来，在这一片欢闹中，加入了聊天局，他的加入让刚才的尬聊缓和了许多。

一贯喜欢安静的李延资并不觉得烦躁，内心反而越来越平和，听院长说自己的故事，说捡孩子的故事，还会说领养，在我国领养需要繁复的手续，不过，楼上一个爱画画的六岁小女孩过完年她的新爸妈就要来接她回新家，希望她往后的人生一切都好。

正聊着董院长接了一个电话，又该去忙了，临走时让秦甄一会儿带着李延资到处逛逛。

过年老师少，二楼三楼各有一个老师，院长就去管四五楼的孩子们了，下午还有老师到岗，秦甄和李延资商量能不能等值班老师到了再走。

李延资当然没问题，这一层的孩子们年纪都比较小，大一点的也就六七岁的样子，听说高楼层的都是那些刚出生就失去父母的小婴孩。

“那里设备齐全，环境也不错，不过我们就不过去了。”秦甄解释说，“毕竟小婴孩都比较脆弱嘛哈哈。”

“没事，我理解。”李延资的动手能力并不强，但他还是很耐心地和几个小朋友一起拼积木。

相比之下秦甄就比较惨，他被小樱一个人独霸着给娃娃化妆扎辫子，难免抱怨说：“你看，我总是扎乱，要不你让她们几个一起来试试。”

“不，甄甄哥哥你做得已经很棒了，再试试一定会更好。”小樱认真地仰头看着他。

“小小年纪这么老成，谁教的呀？”秦甄皱眉。

“她老是偷听老师讲话才……”

“闭嘴！你是不是又想挨揍？”

眼看两个孩子又要吵起来，秦甄赶紧拉住小樱，而小勇直接扑进了李延资怀里求安慰。

对于这种孩童间的矛盾，李延资没什么处理经验，他又不是幼儿园老师，但哄人还是会的，安慰了几句没想到直接把小勇安慰到号啕大哭，弄得他满头问号，也有点慌，哄得更加卖力，将他抱起来到处溜达试图找到什么有趣的事分散注意力。

终于小勇从嚎啕变成了小声啜泣，小脑袋歪在李延资的脖颈处哼哼唧唧，小手臂将他用力抱住，虽然手短但不影响他的执着。两人小声地说着什么，都没注意背后是一大一小愤恨又嫉妒的目光。

“石小勇，你敢告我的状，你给我等着。”小樱狠狠地扭着娃娃的辫子。

秦甄幽幽地道：“他就算告你的状了，你又能怎么办？”

“我……”这话把小樱问懵了，“我跟以前一样，揍他。”

秦甄温柔地捏了捏她的脸颊：“他是男孩子，要是真打起来他不一定会输给你。而且，你看，你每次打架是不是都要挨批评，不仅挨批评，他们也都不爱跟你玩了，觉得你凶巴巴的……”

“我才不在乎呢！”小樱没等他说完，立刻反驳。

“没朋友多可怜啊。”

“可我有甄甄哥哥呀。”

“可是，甄甄哥哥不能一直在这儿陪你呀。”

“那你就不能……”

“不能！”

被拒绝的小樱明显失落了很多，秦甄继续开导她，只是开导的方向逐渐跑偏，两人窃窃私语半天，小樱不自信地说：“楼后面有个湖，院长说这几天刚冻上，还没冻结实，不让我们去那儿玩……这时候应该没什么人……”

”不错哦，你也正好可以在没人打扰的情况下教教他。”秦甄特意加重了没人打扰四个字。

没人打扰不就是没人看见，没人看见就不会有人去告状，也不会有人不喜欢自己、不愿意跟自己玩了。

小樱似懂非懂地想了想，问道：“那我，带小勇去那儿交心？可是，什么叫交心啊？”

秦甄点点头，给她比了一个赞：“交心啊就是把你心里对他真实的想法说出来。”

开导完小樱后，秦甄带着她和李延资、小勇又聚到了一起，渐渐地孩子们玩到了一起。

秦甄见风波平息，伸了个懒腰说：“老师，我带你四处看看吧。”

“好啊。”李延资陪玩了大半天，也有点疲倦。

他们去逛了图书室，又在小型影院看了会动画电影，之后还去了食堂吃饭，李延资哈欠连天，早上出门忘记喝杯咖啡醒醒脑了。

“要不您在这儿休息会？”秦甄带着他拐进另一栋楼，这里更安静了，主要是画室、音乐室和老师们的办公室，还有几间休息室，有些摆着一张床，有些是大沙发，还有些装成了日式茶室，陈设简单，布局温馨。

“也好。”李延资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室内温暖却有些闷，但不久就传来清凉的雪松气息，让浑身更加放松，渐渐就堕入深沉的睡梦中。

秦甄在窝在他对面的懒人沙发里，原先还抱着一本书看，见他似乎睡着后就将自己身边的阅读灯关了，整个房间看上去更加昏暗，只有门口的吸顶灯和窗前纱帘飘动下掩映的一抹葱绿。

秦甄没睡几小时，此刻却一点睡意都没有，静静地看着对面的人，那两条大长腿交叠着架在脚蹬上，双臂环在胸前，原本眉头还微蹙着，现在已经全部放松了下来。

那张脸缩在衣服里显得娇小玲珑，他不知道为什么对一个年近四十的男人的脸产生这种奇怪的形容，就像在形容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而在橘色的暖光下和幽蓝的窗影下，脸上流淌的光又像甜蜜与苦涩的交织，诱人至极。

不得不承认，如果仔细看，李延资是很好看的，不仅好看还很有韵味。如果，如果说将这张脸摁在胸口，将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

光是这么想想，秦甄就激动得心狂跳，那一刻他迫切地想了解他的一切，可是怎么才能让他心肝情愿地告诉自己呢？如果自己也能像石小勇那样撒娇耍赖呢？

不不不，自己只是想拥有一个精致的造物而已，根本不想了解这个物体的喜怒哀乐。

不知怎么的他眼前又浮现出李延资哄小勇时的画面，那种温柔耐心似乎跟喜怒哀乐也不搭边，那偶尔能体会一下好像也不错……

真是该死，被那个男孩子先一步霸占了。

秦甄觉得自己再想下去得发疯，他站起来轻轻走到窗边，窗前有几棵高大的雪松，透过松枝能看到小樱说的那面湖，这也是他选了这间房间作为休息处的原因。

在窗口没站多久就看见两个小孩手拉手朝湖边跑来，男孩似乎不大情愿地被女孩拖着。

一开始两人说得好好的，还亲亲热热地双手紧握，像是在说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但之后又不知道怎么回事，女孩突然一个巴掌扇过去，男孩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拔腿就要跑，但女孩并没打算就此放过他，就着后背猛推一把，差点把男孩推个狗吃屎。

男孩这下也火大，转头就按住女孩的肩膀，两个小孩扭打在一起。

秦甄觉得自己得去看看到底怎么个走向。他轻手轻脚地拉开门小心地走了出去，在走廊上飞奔，几乎是连跳着下楼，眨眼就来到湖旁，只是此刻他藏在雪松背后，在两小孩憋着劲哼哼唧唧的扭打中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还没有人发现这里，雪松上停着一只看热闹的乌鸦，湖对岸连个鸟影都没有。他眯着眼，不知道这场菜鸡互啄中谁会胜。

哎呀！他暗叫不好，女孩被对方抓住了辫子，痛得大叫，那声音简直大得可怕，把乌鸦都惊飞了，秦甄有些恼怒，这种叫声很快就能让人发觉。

他四处打量着，捡到一块石子，在手中掂了掂大小合适、重量合适，瞄准目标脱手飞出。

男孩猝然被一块天外飞石砸中，哀叫一声不自觉地放手，揉着脑袋有些茫然，但就是这么个疏忽让女孩抓住机会反击，她蓄起全身力量朝男孩冲过去，等男孩反应过来已经被撞倒。

女孩再没给他反击的机会，对着他一顿乱踢乱踩，那狠劲就像几百世的世仇一样。

这场已经超出秦甄计划外的斗殴，让秦甄很头疼，这时一个年轻的女老师闻声而来，喝止两人别打架，可两孩子正在兴头上根本不听，老师急切之下用蛮力将两人分开。

女孩顿时大哭起来，控诉男孩怎么怎么欺负自己，男孩到底还是比她慢了一拍，加上刚才也憋着气反抗着，眼泪早就被风干了，此刻被她一哭还有点傻了。

老师看样子也挺无奈的，说了两人几句，却见女孩哭得更厉害，气都喘不上来了，小脸憋得通红，只能拉着女孩先走，叮嘱男孩跟上。

男孩闷闷地跟着走了几步，步子越来越慢，老师也再没回头看一眼，反而是女孩偷偷回头对他做了一个鬼脸。

男孩气得不轻，鼓着腮帮子站在原地，见还是没人理他，气鼓鼓地坐在湖边的一块大石头上，结果越想越气，朝湖里扔石子，那本来就不结实的湖面被砸出了一个大坑，湖水荡漾不息。

他大概觉得有趣好玩，不仅朝湖里扔石子，最后是抓到什么就扔什么，这样倒是挺解气，但干净的湖面不多时就布满了杂草和泥土。

忽然，不知从何而来的一股大力打在脊背上，男孩“唉哟”一声腾空而起，双手徒劳地想抓着些什么，可能抓的却只有空气。

随着“噗通”一声，沉重地落进冰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