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但想当嫂子 第15章 盛夏

回家把饭盒打开，蓝柯埋头吃饭。

过了会，蓝羡之突然出声，“今天居然没胡萝卜猪骨汤？”

“怎么了？”

“你带饭不是最喜欢让人先喝汤吗。”

话落，蓝柯捏着筷子的手一顿，无奈道：“哥，我上次都听岳晨哥说了，你最讨厌胡萝卜。”

“没，我最近喝习惯了。”蓝羡之蹭了蹭鼻子。

“不用，不想喝汤就不喝呗，直接吃饭也行，”话说到一半，像是想到什么，她又抬头，“对了，你们游戏…最近是不太顺吗？”

“？”

“我刚到的时候，听见你们在里面说话了，哥，要不我把拆迁款给——”

夹了个排骨放蓝柯碗里，蓝羡之打断她话，“不用，我们自己能解决。”

“为什么不能用我钱？”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行了，快吃饭。”

心里憋着一股气，蓝柯拿筷子戳了戳米饭，“蓝羡之，你每次一不想说话就堵我嘴。”

“哪有。”

“就有。”

越想越生气，她饭吃到一半就直接回房了。

听到门哐当一声被关上，蓝羡之回头，有点不知所措，半晌只撂下一句，“……你现在脾气也越来越大了啊。”

过了会，他起来倒了杯水降火，喝着，觉得蓝柯有点不对劲，蓝羡之捞出手机给林旭发短信。

【老师，我想问问蓝柯最近在班里怎么样？】

【挺好的，成绩也进步不少。】

盯着信息看了两秒，他打字，【那平时呢，她没在学校发生什么事吧。】

【没啊。】

半信半疑放下手机，蓝羡之暂时收回疑虑。

可他没想到，等到高三刚开学，自己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

“喂，是蓝柯家长吧？她下午考试人突然找不到了，现在在家吗？”

在办公室敲键盘的手一顿，他拧眉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她人什么时候不见的，中午？”

那边默了两秒，模棱两可回，“我也不太清楚，监考老师说是没进考场。”

“那摄像头呢，查到她最后在哪了吗？”

“蓝柯哥哥，是这样的，我们学校调摄像头有固定的流程，现在我也没权限看，而且——”

话落，蓝羡之脸阴下来，咬牙打断他话，“哪有那么多‘而且’，非要等学生丢了再去申请？”

没再跟林旭多聊，他急急推门出去，准备先回家一趟看看。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

挂断又拨了个过去，听到还是机械女音，蓝羡之烦躁挠了挠头。

以为是她故意不接。

不过，蓝柯倒真没故意不接他电话，只是没看见。

她刚出校门，把关机的手机打开刷卡，就径直上了公交车。

脑子乱得不行，想不到要去哪，自己索性一直坐着，把头靠在窗户边补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司机把她叫醒，“姑娘，到终点站了。”

坐起来，往外看了眼，蓝柯愣愣点头，又愣愣下去。

站在路边醒了醒神，等认出来自己在哪，她拦了辆车去初中学校。

博才中学旁边的奶茶店楼上是个辅导班，再往上走，等到楼顶，蓝柯喘了口气找地方坐下。

打开手机，看见里面冒出来十几个未接来电，她咬唇纠结片刻，最后还是把手机关机。

眼睛干涩得难受，眨了眨，刚缓过来劲，听到楼梯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蓝柯一颗心吊着回头。

“我就知道你在这！”

愣了下，看岑溪站在不远处，她声若蚊呐喊了声，“溪溪……”

这边楼梯扶手上全是灰，拍了拍手，岑溪紧着蓝柯坐下，“林旭找你找的都快急死了，我考试都在外面的听得一清二楚。”

说到这，蓝柯陡然反应过来，连刚才那点别扭都油然消失，“对了，还在考试，你怎么会来？”

“不知道，”摇了摇头，岑溪叹气，“不过我班主任要是知道我考试考一半跑出来，估计会宰了我。”

自从那次吵架，她们就没再见过了。

过了会，像是想到什么，岑溪忍不住感慨，“哇，不愧是蓝柯，连逃课都这么清新脱俗地要挑月考时候。”

顶楼风大，吹得她头发往一边飘。

沉默了会，把头发从蓝柯那边拨回来，岑溪突然出声，“我前段时间真的特别讨厌你。”

“因为你每次吃饭都要我主动叫，聊天也要我找话题，连好不容易出去玩、去野餐你都心不在焉的，每天都在复习复习复习，我有时候真的想知道，学习就那么难吗。”

“你当然不知道学习有多难啊，因为你会，我不会。”重新梗着脖子望向别处，蓝柯抿唇。

话落，岑溪噗嗤一下笑出声，“那你应该也不知道自己讨男生喜欢吧，你双眼皮，眼睛大，长得白，连前两年最柴最瘦的时候都有人给你递情书。”

“对了，江子安也喜欢你，你知道他吗，就是我之前喜欢的那个男生。”

“我真的不理解，你天天昂着头走路，脾气还差，对男生爱搭不理的，他们怎么敢喜欢你？”

回应她的是沉默。

“算了，”过了会，岑溪长舒一口气望向远处，了然般继续，“毕竟我单眼皮眼睛小，又不好kan——”

“岑溪，你不丑，也不是不好看。”蓝柯这时终于侧头，出声打断她话。

可话音刚落，岑溪却哂了声，眼泪不自觉落下，“蓝柯，每次这种时候我都最讨厌你了。”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干嘛连在这种时候都要维护我？”

“你知道吗，每次在你的衬托下，都显得我又自卑又擅妒。”

沉默听着，蓝柯指节忽地抽了抽。

过了会，她低下头，缓缓出声，“对不——”

“道歉让我先来吧，别让我永远抬不起头，”抹了把泪，岑溪深吸一口气继续，“那次是我口不择言了，对不起，我后来想也很后悔，今天也是。”

从口袋里找出纸巾，蓝柯递过去，没再讲话。

“江虹这学期转学了，你知道吗？”

“我后来去找过她一次，去道歉，大概也知道她的事了。”

“陈志达真他妈人渣。”

接过蓝柯的纸擦了擦脸，岑溪指尖揪着衣角，侧头看向她，“……所以很抱歉，对她抱歉，对你也抱歉。”

“没有，我知道你当时也是为我着想。”

“不是的，还有那次食堂的事，如果我当时知道江虹她……”说着，岑溪又没忍住埋头哭。

“……”蓝柯下意识想说两句话安慰，但她这会大脑昏沉，连唇瓣都死死粘在一起。

过了会，像是想到什么，她叹了口气出声，“溪溪，我前两天去找江虹了，她——”

“蓝柯！蓝柯！”看她一下栽在自己肩膀上，岑溪赶忙去扶，又摸了摸她额头，“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烧？”

……

迷迷糊糊睡了一觉，等醒时，蓝柯已经回了家。

艰难张了张唇，她坐起身想喝水。

但这会耳朵竖着，隐约能听到门外人的讲话声。

“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别，我自己能走，你再回去看看蓝柯吧。”

过了会，窸窸窣窣的动静传来，察觉到是蓝羡之要进来，蓝柯赶紧躺下。

可刚阖眼，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男音，“别装，我都听到声音了。”

蓝柯还在假寐。

见状，蓝羡之语调松了松，放了杯水在床头，“蓝柯，你低血糖晕的，起来吃点东西。”

等了会，人还是没动，无奈垂眼，他警告道：“非要我把你捞起来？”

“……我今天不是故意的。”遭不住蓝羡之说，僵持几秒，蓝柯还是慢腾腾坐起来解释。

“知道，出来吃饭。”

“哥，你能给我请几天假么？”

两道话音同时落下，听到她出声，蓝羡之要转身的步子一顿，回头道：“可以，但到底怎么了，你得跟我说清楚。”

“江虹不见了。”

“什么？”

“她今年开学刚转去别的学校，就被举报说违规借读，学校不让她去上学，后来江虹就不见了。”

“没报警？”

“报了，但我后来听她邻居说，江虹一找到就跟她妈一块搬家了，现在不知道在哪。”屈膝，蓝柯靠在床边，双目微红。

“不是你让她变成这样的，蓝柯。”

“我知道，我只是不理解。”为什么坏事都会落在好人头上。

蓝羡之给她请了五天假，蓝柯一开始一直窝在卧室不出去，等到第四天，他看不下去了，才把她捞起来。

“大晚上的，你干嘛？”

“夜跑，你们在学校不也跑步。”

蓝羡之跑得快，跟了会跟不动了，蓝柯死活甩开他手不再往前。

“喂，再坚持坚持。”

“不要。”摆了摆手，蓝柯撑着腿弯腰喘气。

顺势把人拉起来，蓝羡之抓着她手腕往前走，“跑累了别猛一停，走一会，深呼吸。”

“你当时怎么就去练短跑了？”

按蓝羡之教的吸气吐气几次，等心跳频次恢复正常，蓝柯终于提速跟上他。

“……逃跑？”

“什么鬼。”

“真的，我高中之前住我妈那，后爸爱打人，天天在门口追着我跑，我就是当时被教练发掘的。”

说罢，他往后看了一眼催促，“快点，不知道的以为你在走路。”

张嘴喘了口气，蓝柯卯足劲往前追，等跟他并肩，她抬眼警告，“别想卖惨让我跑快点，我之前可比你惨多了。”

“怎么？”

“你被打还能跑，我都跑不过陈平的。”

话落，蓝羡之不厚道笑出声，随即拉住她提速，“都跑不过了还不学。”

刚跑那段路下来蓝柯身上就全是汗了，这会再提速，感觉到风呼呼往自己脸上拍，她喘着气笑出声。

越往前，这段时间的苦闷、煎熬、郁结越轻，想着想着，蓝柯眼眶渐湿。

“…呼…到底还要多久…蓝羡之…我真不行了……”声音发抖，有点怕被发现自己哭了，她边走边拿手捂住眼睛，可眼泪还是滚滚从指缝溢出。

“还要一段路——”

扭头看到蓝柯哭了，蓝羡之一怔，等反应几秒，他在她身前蹲下，“上来。”

“什么？”

“你不是跑不动了？”

“不是，我就是想歇一……”

会的音还没发出来，感觉到自己被蓝羡之握住小腿放在背上，蓝柯把剩下的话吞下，着急想下来，“喂，你快点放我下来。”

下一秒，感觉到身前人跑起来，她紧紧勒着他脖子，一手拍他一手催促，“蓝羡之，你别跑，我害怕，你，你快让我下来。”

“放心吧，不会让你掉下去的。”

面前渐渐又有了风，蓝柯一边庆幸这是晚上别人看不清，一边忍不住想哭。

过了会，她把头埋在蓝羡之肩颈处，浑身直抖。

不知道过了多久，蓝羡之终于停下。蓝柯下来，看面前是堵墙，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干嘛？”

“翻进去。”

她从来没干过这种事，人往后退，“这到底是哪，不能走正门吗？”

“我高中学校，从这进去就是操场了。”

三两下够到墙顶，等跳下去，蓝羡之隔着墙催蓝柯，“放心吧，我接着你。”

“不行，我不敢。”

“那你就等着保安来吧。”

抿唇在墙边来回走，过了会，看附近没人，她咬牙翻过去。

等从蓝羡之手上下来，蓝柯拍了拍衣服往前看，“你到底带我来这干吗？”

“不干嘛，无聊。”四处看了眼，蓝羡之随便指了个位让她去坐，自己跑出去。

过了会，他拿着两瓶水回来。

拧开一口气喝了大半瓶水，蓝柯出神望向远处，“你怎么知道这条道的，高中天天翻墙来上课？”

懒洋洋嗯了声，蓝羡之垂眼，“我之前可是不良学生。”

“这个倒是听蓝叔叔听过。”

“那也比你强，”九点多了，操场没人，低头往跑道上看了眼，他缓缓开口，“我当时进学校可是短跑组第一。”

“那你为什么打架？还受伤，简直……”

简直自毁前途。

手有一搭没一搭捏着矿泉水瓶，蓝羡之闲闲回，“跟你一样多管闲事啊。”

“算了，今天不是来说这个的。”后撤一点偏头盯住蓝柯，他叹了口气，无奈问，“喂，你到底什么时候回去上课，再天天窝家里我快管不了你了。”

蓝柯没理他。

嫌尴尬，蓝羡之自顾自继续，“我休学太久，回来天天都在上课，都没怎么体验过高中生活，所以，趁你还有时间，赶紧回去吧。”

“你休学多久？”

“高一十一月？到高二秋才去上课，十个多月。”

怪不得她不知道。

孟忍冬应该是蓝羡之高一就跟蓝程朗交往了，当时就准备结婚的，但因为中间出事就又往后拖了，原来就是这事。

拿鞋底蹭着地面，过了会，蓝柯别扭出声，“放心吧，我会回去的。”

“我这几天就是在想事。”

“想什么？”

“……嗯，想如果我当时没让江虹去报警，她会不会比现在好点，起码不会被议论、不会被转校被退学、也不会抑郁症加重搬家，现在连人都找不到。”

“蓝柯，你为什么总假设没发生的事？总假设没你江虹会更好？”

“因为没法不假设，”卸力往下滑，等背靠在墙边，她哑声继续，“我知道这件事自己没做错，但事实就摆在面前啊。”

“江虹退学了，江虹抑郁症又严重了，江虹现在人都没影。”

“我就是导致这些结果的一环，那又该怎么把自己摘出来！”

叹了口气，蓝羡之把手盖到蓝柯眼睛上，问道：“什么都别看，什么都别想，我问你，再重来一次，你看到江虹被陈志达欺负，会不会去帮忙？”

睫毛轻颤，等过了两秒，她把他手拿下来，不答反问，“那你呢，如果你腿还是好的，还能站上跑道，你还选做游戏吗？”

“还选。”斩钉截铁回答完，蓝羡之偏头解释，“命运都有自己的路数的，蓝柯，走到哪步算哪步，不必回头。”

“可我不选，再来一次，我不会帮忙的。”

“你犹豫了，蓝柯，别口是心非。”

“没有口是心非，不是你说的吗，我短头发的样子也好看。”话音发颤，蓝柯的眼泪几欲夺眶而出。

摇了摇头，蓝羡之站起来把她领到跑到上，示范起跑动作。

“我高一来田径队只做过两个月第一，外号叫万年老二，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队里有个人天天下训就练起跑。”

“他每次前脚距后脚距都较真到固定得一厘米不差，连身体前倾角度都是精确的，也是因为这个，他每次起跑都比我们占优势。”

“还有终点，”给蓝柯指了下从他这开始基本到哪结束短跑，蓝羡之继续，“短跑不是长跑，就这么一段距离，不用拐弯，所以直线冲刺是速度最快的致胜方式。”

“你看，只要目的对终点对，一条道走到底就没错，甚至是优势，蓝柯。”

双唇微张，默了会，她重新抬起头，“岑溪什么都跟你说了？”

“蓝柯，你长头发也很好看，不比短发差，所以不用改，以后喜欢哪种头发就剪哪种，行么？”

“哪好看？”

“眼睛好看，鼻子好看，嘴也好看。”

“是吗？”笑了下，蓝柯眼眶里像是蓄了个池子，潮拍潮涌，她只靠着最后一道闸门死撑。

可惜，在听到他最后一句话时，她还是溃不成军。

拿手捂住眼睛，蓝柯哭得上半身一抽一抽。

知道她好面子，蓝羡之站在旁边没再说话。

静等了会，看蓝柯眼泪还是哗哗落，整个人湿漉漉的，他倒是乐了，嘴欠问，“你泪腺怎么这么发达？我都站累了。”

话落，他挨了一下。

长了点记性，蓝羡之随即改口，“没事，随便哭，我就当没看见了……”

“不过，还是快点吧，十点多了，再不走，我怕保安一会巡到操场来抓人。”

“抓人？”泪一下止住，蓝柯抬起头。

“嗯，这个点学生都刚下课，这边离又宿舍近，经常有谈恋爱的跑过来接吻。”

嘴半张着，蓝柯眼里带着点探究往远处看，还真有人来了。

拽着蓝羡之重新跑回墙角，两人翻出去。

不知道是不是有经验了，她这次快不少，但又走了两步，像是想到什么，蓝柯回头，“非要翻墙吗，这会不能走正门出去？”

“应该吧，赶上放学，南门开着。”

“那我们为什么不过去？”

清了清嗓子，蓝羡之老神在在开口，“南门有点远，忘记怎么走了。”

“……”

蓝柯越走越快，跑了两步追上去，他淡淡道：“喂，你以为我天天来这啊，我自从腿伤了之后就没再去过操场。”

话落，蓝柯往前走的步子顿住，等愣了下才朗声回，“好，知道了，谢谢你。”

“什么？没听清。”

“听不清算了。”

……

晚上回去后，隔天，蓝柯如约回了学校上课。

高三比她想象中难捱，但又比想象中轻松点，因为她成绩越来越好了，一模直接够上了985线。

桌面上的卷子越堆越高。

等夏天从考场走出来时，蓝羡之在考场门口等着她，相视一笑，两人一块回了家。

同月下旬，蓝柯也陪蓝羡之毕了业。

六月份太阳毒辣。

站在马路边等红绿灯的功夫，她抬头往前看，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人生终于又迎来了下一个十字路口。

直行还是转弯，要等走到了再说。

但蓝柯知道，自己已经不跟三年前一样迷茫害怕了，因为她枯瘦的身体正在慢慢变得有力量，干瘪的心也在慢慢丰盈。

而且，她不再是孤立无援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