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华几渡沐春风 第62章 第 62 章

梅华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厌倦这间屋子，它是租来的不说，而且还异常简陋。

“呀！瞧我是中了什么邪了，一个清清白白的小姑娘，竟然嫁了个头无片瓦，脚无寸土的男人。”她一边收拾自己的东西，一边回忆着所有的过往。

这屋子是天天出生前的两个月，沈稀韩在县城租下的。与其说它是一个家，它倒更像是一个稍大一点的杂物间。除了进入屋子的那扇门以外，它就再也没有任何东西与外界相隔了。它的整个室内也是四通八达的，既没有隔墙，也没有帘子之类的东西相隔。它就这样敞开着，由坚硬的地板砖连接着南北两头的半人高的墙壁以及它上面的巨块玻璃。

电视机就摆在西方对着门的屋子中央，一个容得下四个人就坐的半成新的沙发孤零零地与它遥相呼应。它的右边靠近窗子的位置被一根晾衣绳占据了，上面的尿布散漫地飘扬着。

屋子的南北两头各多出了一个拐角，北头的这个拐角正好可以摆上一个衣柜、一张床。衣柜是从市场上买来的几百块钱的那一种，它的高度恰恰可以作为一道窗帘挡住外人投进来的目光，衣柜和床之间只有容人通过的缝隙。

梅华坐在床上，将那些散乱的衣物胡乱地往行李包里塞。沈稀韩打电话的声音陆续地从沙发那边上传过来，时小时大的，有时候要侧耳才听得见的。

“你在干嘛？”

“我也一样，挺想你的！”

“离呗！不过女儿跟我！”

接着是很长一段时间的停顿，梅华后来又听到沈稀韩生气的洪亮的声音。

“不行，孩子我要定了！她心脏有问题，断了奶才可以吃药！而且我们下午就去离婚！”

“任可钦！就是你真的不跟我好了，我也离定了！”

“妈的！把电话挂了！”

梅华听到沈稀韩咒骂声，接着又听到他将手机按成免提时，手机里一遍一遍传来“你好！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提示声。

“显然，那个小妖精开始退缩了！”梅华在心里冷笑，“就是她真的不跟这个臭男人好了，也不关我的事！哼！谁爱谁几分呢？真是现眼现报呀！不过也不好说，难说人家就真的跟他结婚了呢！有他父母在，天天怎么可能成为他们的拌脚石呢？”

梅华收拾完东西以后，给母亲打了电话，她把自己的情况告诉了家里人。她做完这些事以后，已经快下午两点了，她在沈稀韩的协助下背起天天，一起去了法院。

“孩子多大了？”女法官的表情甚是严肃。

“五十八天！”

沈稀韩面无表情地回答，梅华却保持着沉默。

“孩子那么小就要离婚？”女法官异常惊诧，同时用一双犀利的眼睛扫视着他们，“什么原因让你们孩子这么小就要离婚？”

“感情不和！”梅华逼开法官的目光，心酸地回答，同时忍住不让眼泪流下来，

“怕不是吧？”女法官直截了当地说。她那犀利的目光停在了沈稀韩的脸上，想要从中找到答案，见他面有愧色，女法官心里便有了底了。

“是你有了外遇了吧？！”

“没有！”沈稀韩惶恐地说着，低头不知所措地双手交叉搓着。

“没有？这就奇怪了！作为一个女性来说，做了母亲以后，除非被逼上了绝路，否则是不会轻易离婚的！当然，你的私生活我无权过问，不过你作为一个男人，孩子这么小就要离婚，实在是不负责任的！”

女法官给了沈稀韩五十大板以后，又把目标转向了梅华。

“感情不和？那你们的孩子是从哪里来的？如果仅只是这样的话，这婚你就别离了！”

梅华在法官义正言辞的话语里也低下了头。

“婚姻可不是儿戏！我看你们俩都把它当儿戏了！你们考虑过这孩子了吗？你们拿什么为她负责呢？听我一句劝，你们就别离了吧？”

“不行！”

他们俩异口同声，铿锵有力地说。

“那么，请问你们孩子跟着谁？”

“跟着我！”沈稀韩低低地说。

“哦！那是不是离婚证一拿到手，她就把孩子解下来，让你背着走了？”

“是的！”沈稀韩终于抬起他那始终低垂着的头，“不过我想问一下，她应该给孩子多少钱的抚养费？”

“现在很多有工作单位的夫妻，抚养差不多都是一个月两百块左右！”

“那就两百块吧！” 沈稀韩爽朗地说。

“你同意吗？”女法官停下手里整理着的材料，回头问梅华。

“我同意！”

“如果你们觉得非离不可的话，就在上面签个字吧！不过我还必须提醒你们，签了字以后就不能反悔了！”

他们俩毫不犹豫地签了字。不到半个小时，他们便拿到了属于自己的离婚证。

女法官在将证分发给他们的时候，十分痛心地说：“你们是我判过的最奇怪、最残忍的一双父母！不管怎么说，请善待你们的孩子吧！她实在太可怜了！”

梅华从背上解下孩子，女法官抢在沈稀韩之前把她接了过来。

“这小婴儿可真好看！可惜遇不到父母！”女法官一边说着，一边把天天往沈稀韩背上送。

梅华走出法院大门的时候，天阴沉沉的，一场漂泊大雨眼看就要下来了。

“把你身份证给我！”她面无表情地对跟在她后面的沈稀韩说。

“你要了干嘛？”

“存天天的抚养费呀！到时候密码你自己改！”

沈稀韩掏出身份证递给梅华，这时，他感觉到天天似乎在背上抵触着他。

“你看一下天天吧！她好像很排斥我！” 沈稀韩说着弯下腰来。

梅华将头伸过去一看，只见天天头使颈往后昂着，一双小手箍着拳头抵在父亲背上。

“难道这孩子能听到，或者感知到吗？”梅华这样想着，把天天的小手弯曲着盘在她胸前，又把天天的脑袋抚靠在沈稀韩背上，并将背子边沿向上提了提。

“没事，她醒着呢！不哭不闹！”梅华故做轻松地说，同时感到心里空落落的，于是赶紧转身走上了另一条路。

梅华低着头走在大街上，感到咽喉僵硬干燥到了极点，一种想要抱头痛哭的冲动强烈地袭击着她。早上唱歌时的那种解脱甚至高兴的感觉现在荡然无存了，她强迫自己硬生生地把眼泪收了回去。她不想在大街上出丑，更不想人把她看作个疯子。这时候任何带有怜悯，惊诧，或者怀疑的目光，都是会使人整个倒下的！

梅华办好存折回到出租屋的楼下的时候，母亲和大嫂已经等在那儿了。

一天没见，母亲已经老了许多，她头上稀稀拉拉的头发随风散乱地飘着，一双焦虑的目光询问着她。

牟莉忙着走上前来，拉着梅华的手，轻声地问：“离了？”

“离了！孩子跟他！我一个月付两百的抚养费！”梅华的声音很低，但母亲也可以清晰地听到。

牟莉拉着她的那只手捏得更紧了，同时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

“离了就好！这样的男人不值得留恋！”

牟莉说完正要回头安慰婆婆几句，见婆婆眼里蓄满了泪水，于是放开梅华的手，转身挽住婆婆的胳膊。

“妈！你也别太难过了！你这个样子，梅华看了会受不了的！”

“她受不了？难道我就受得了了吗？唉！都是自己的人没本事，管不住人家！离了也好！只是苦了这孩子！”向淑巧说着，背过脸擦了擦眼睛，“上去吧！她的那些东西不能放在这里碍别人的眼睛！”

“你们上去吧！我去找三轮车来拉东西！”牟莉说着放开婆婆的胳膊，转身走了。

向淑巧一言不发地背操着双手，跟在梅华后面上了楼。

沈稀韩居然在屋里，这让她们感到格外吃惊，在她们想像的空间里，他应该背着孩子去找那个女人才是。

起初，向淑巧流着眼泪默默地帮女儿收拾东西，后来越想越气，终于忍不住发泄开来。

“你就是不争气！当初你爹和我不管怎么反对你就是听，一定要嫁到这个家里！现在好了！你离就离了，可是你坑了你女儿了！不仅如此，你真是坑了几代人了！”

梅华耷拉着脑袋，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一幅心灰意冷的样子。

向淑巧见女儿不吭声，接着便用粗犷而略带沙哑的声音咒骂起来。

“沈稀韩！你真不是人呀！我闺女清清白白的嫁给你一场，最后落得每个月两百块的抚养费，还有一身的伤痕！当初你真不应该呀！她爹反对成那样，你们还要在一起！既然在一起了，为什么又要抛弃她！”

她正骂着，牟莉和三轮车司机进了屋子。

“谁抛弃谁了？你别骂得那么难听！” 沈稀韩抱着天天从沙发上站起来，大声应答道。

“不是你在外面找了别的女人，你们会离婚吗？”向淑巧指着沈稀韩叫骂着，气冲冲地就要向那边走去。

“你还要抚养费呢！不跟你要青春损失费就是好的了！”

“妈！不要跟这种人计较，值不得！”梅华赶紧跑过来拦住母亲。

沈稀韩也不甘示弱，在那边对骂：“我在外边怎么有人了？你找出来嘛！”

“妈！你就别说了！事情都这样了，说了也没用！”牟莉劝解道。

“我就是想不通！”向淑巧在一张櫈子上坐了下来，擦着泪大声继续对沈稀韩吼叫，“我倒是丑话说在前头，你们既然离了婚，你走你的阳光道，我家走我家的独木桥！以后，谁要是再来纠缠我家梅华，我对他可就不客气了！”

“你家放心！你家放心！以后我绝对不会再去找她的！” 沈稀韩哄着被吵醒的天天，高傲喊道。

三轮车司机正在把一包东西往外扛，这时候也停下来劝说：“你们都不要吵了！有什么话好好说！就是离了婚，还有个孩子在中间牵扯着呢！”

“记好你说的话！”向淑巧冷笑着说完，从櫈子上站了起来，指着梅华骂道，“你给我听好了，走出这道门以后，如果你想要再走回来，看我不打断你的腿！”说完，她颤颤巍巍地走了出去。

梅华提上自己的洗脸盆子，头也不回地跟在妈妈身后出了门，“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坐在三轮子上，向淑巧拉着女儿的手，心痛地说：“你呀！你真是不听话呀！如今你好不容易才逃出狼窝来，可不能再有回去的想法了呀！要不然你要把一家子弄得活不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