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四月初一个微冷的早晨,梅华一觉醒来,发现内裤上有丝丝淡淡的血迹。她惊觉,腹中的胎儿就要降生了!其实医生的话真的做得了药的!她们在后期对她的产检过程中对她宣教说,第一胎一见红就要生了!
梅华的灾难日就这样来临了。早上起来她便给哥哥去了个电话,让他无论如何找个熟悉的医生为她剖宫产得了。可当她住进医院后,在一阵阵的腹痛间隙中恳请时,医生们不是以她化验没做,便是以麻醉师下班了为由进行各种拖延。后来她才知道,原来哥哥跟医生说的恰好相反,能顺产就尽量让她顺产,这样有利于大人的恢复!自她八点钟入院以后,腹部的阵痛便越来越强烈,而且腹痛停止的间隔时间也越来越短。起先在腹痛的间歇期,她还能勉强和家里人说说话,后来就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再后来,每当宫缩发起的时候,她便一面哭叫着“我不活了!” ,一面将十指分开伸进沈稀韩的头发间,使颈揪住拉扯,仿佛这样能减轻她的疼痛似的。
医生在监听胎心并得知梅华每间隔五六分钟便腹痛一次时,将她带到检查室进行了指检。当她告诉梅华宫口开了四公分,要她起来进产的时候,她那两条腿已经不听她的使唤,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我还没见过象你这样的产妇呢!”医生这样评论着,也只好叫来家属,一边一个架着梅华的胳膊,将她拖出检查室,拖到产房弄到产床上去。
自从梅华进了检查室以后,家里人的耳根子就没有一刻清静过。就是隔着几百米的病房里,都可以听到她尖锐的衰豪声:“我妈啊!我要死了!我不活了!、、、、、、”
向淑巧的心随着女儿的嚎叫声一阵紧似一阵的疼痛。她搓着双手,来回地在走道上徘徊,以此来排遣内心的恐慌。
“她揪着你的头发,你不痛呀?”包存芳避开亲家悄悄地问儿子。
“还好吧!都没揪下来!”沈稀韩焦虑的脸上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妈!梅华应该不会有事吧?”
“能有什么事呢!”包存芳非常肯定,轻蔑而不失自豪地说,“我那时生你们哥几个不一样没事吗?更何况我那是在家里,她这是在医院里呢!我也是服了她啦!医院里这么多产妇,哪一个像她这样大喊大叫的!哪一个像她这么娇气的!她这样叫着也不知羞、、、、、、”
“妈!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的!”沈稀韩生气地制止,“你怎么可能这样说她呢!她那是在鬼门关前挣扎着呢!你别给我添堵了!”
“有了媳妇不认娘!”包存芳嘟嚷着,瞅了眼儿子,自个回病房里生闷气去了。
每当产房里有婴儿的啼哭声传来,一家人便会迅速集到产房门口,这个时候就是坐在病房里的包存芳也会赶过来的。大家眼巴巴地盼望着能得到梅华母女平安的消息,可是产房里传出的依旧是梅华的豪哭声,这又将她们的心重新悬了起来。特别是看到那个在梅华后进产房的孕妇,虽然生了个唇裂的男婴,但总还算是母子平安,这也够让人羡慕的了,当然也使得大家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上去了。
“医生!我媳妇没事吧?”沈稀韩揪住推着那位产妇出来的护士,焦急地问。
“是不是又哭又叫的那个?”
“是的!”沈稀韩略觉尴尬。
护士裂着嘴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我们最怕的是那种一声不响的产妇!像她这样能哭能叫的,有的是力气,大抵都没事的!只要胎儿体位好,顺产一般不会有多大问题的!不过,她产程太长了,估计胎儿体位不是太好,搞不好要剖宫产、、、、、、”
“什么?”对于护士后面所说的话,沈稀韩基本没听到了。他掏出手机,拨通了梅卿的电话,“哥!梅华都进产房好几个小时了!在她后进去的都生完孩子出来了!医生说胎儿体位不是太好,你赶紧再找你那熟人帮帮忙,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赶紧处理下、、、、、、”
“好的!你等着!我这就给她们打电话!”电话那头同样焦急的梅卿说完便匆匆挂断了电话。
躺在冰冷的产床上的梅华第一次觉得自己就是一只拴在圈里待宰的羔羊,只有听天由命的份了!
助产士告诉她宫口开全,胎儿不一会就能娩出时,她努力睁开被汗水浸得辣疼的眼睛,看到产床上方挂钟上的时针仿佛指着三点钟呢!
当她又在疼痛中煎熬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之后,又抬头看了看,恍惚时针已经指向了五点。可是那孩子仍在腹中纹丝不动呢!她疼痛着,焦虑着,并有些愤怒了!
“医生!你不是说胎儿就要出生了吗?怎么都两个小时了,还没动静呢?”
“我刚才又帮你看了!胎儿虽然是头位,可是斜着一点,正好拤在骨盆入口处!我已经打电话给你的主管医生了!要等她来看看是否需要剖宫产!和她搭班的汤医生在外面做着个小手术,要是她能来看看就好了!”她有些无奈地顿了顿,“不过应该快好了!”
“谁是我的主管医生?”
“祁医生!”
“你赶紧再催催她!我疼得受不了了!”
几分钟以后,一个年轻女医生走进产房,她拿听筒在梅华的大肚皮上听了听,然后自言自语。
“胎心好得很嘛!紧张什么!”。
本以为是久旱逢着了甘霖的梅华悲哀地发现,那女医生听完胎心后便走开了。梅华欠了欠身子,发现那医生正坐在对面的桌子前发愣呢!那个助产士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拿着笔在纸上写画着!
梅华胸中的怒火“噌”地串起了老高。
“祁医生来了没有?”
助产士没回答她,用笔朝着坐在桌前的白大褂指了指,对她做了暗示。
“祁医生!”梅华撕开有些干裂的嘴唇吼起来,“你怕是应该过来看看我嘛!能不能顺产,该怎么处理,你得拿个意见出来呀!”
祁医生离开桌子,朝着她走来,嘴里叽里咕噜地回敬着。
“怎么叫我处理呢、、、、、”
“不叫你处理,难道叫我自己处理不成?我能自己处理还来你们医院做什么?!我告诉你,如果我今天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话,我是不会放过你的!而且我如果出事的话,我怕你吃不了,兜着走!”
别说是医生,就是梅华自己也有些惊讶!自己是哪里来的力气和她争辩呢!这时,她听到又有人走来,同时一个柔和而疲惫的声音传来。
“小徐!孕妇情况怎么样了?”
直到这时,梅华才知道,那助产士姓“徐”呢。
“她宫口已经开全两个多小时了!汤医生!你怎么来了?手术做完了?”
“嗯!你打电话给小祁的事,实习同学都跟我说了!我急急忙忙做完手术,叫实习同学帮我收拾着用过的那些东西,正准备赶过来看看呢!原来在医院里工作过的梅医生又打电话过来给我,说是他妹子在产房里呢!”
“你一定累死了!”
“累也没办法呀!别说是自己原来同事的亲戚,就是其他人,这种情况我也要赶来看看才安心呀!”
听到那些对话的那一瞬间,梅华感到无比温暖。她想止住叫唤声,但那种疼痛不是她想忍就能忍得了的。
“你别嚷嚷了!忍着点痛!听我的!好好配合我!”汤医生一边听胎心一边对梅华说。
梅华这才注意到,这是一个剪着一头短发的精干的中年女子。她的白大褂上还沾着斑斑血迹呢!从看到她的那一刻起,梅华的世界末日和绝地重生便一起到来了!
“你大口地喘着气!我帮你转动下胎位试试!”
梅华遵医嘱喘着气的同时,一种五脏六腑被人牵拉疼痛的感觉差点没让她晕过去!
“哎呀!我的妈呀!我要死了!我活不成了!”她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
“叫归叫!可千万不要乱动呀!”汤医生一边叮嘱,一边又伸手帮她转动起了胎位。梅华从未停止的频临死亡般的哭叫声让她不得不停了下来。
“我知道这样做是非常痛的,没几个人受得了!但我还是想帮你转转胎头看看,能顺产的话就别受剖宫产的那份罪了、、、、、、”汤医生说着,又伸手进去转动胎位。
“汤医生!你别再碰我了!”梅华突然猛地欠起了上身,伸手乱抓起来。
“快扶她躺下!”汤医生命令着,自己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
一直站在一旁观看的祁医生赶紧上前扶住梅华将她按在产床上。
“你不要命了?快躺着别动!我不动你就是了!”汤医生叹了口气,将手抽了出来,脱下手套扔进了垃圾篓。
也许是刚才的疼痛达到了最高限,梅华觉得自己对疼痛有些麻木起来,头脑也清醒了很多。她听到汤医生一边对祁医生说着,“祁医生!叫她的家属签字,准备剖宫产!”一边向产房外走去。
“你侧身躺着,可别用力了!她们在准备给你手术了!”徐护士吩咐。
“医生!不是我想用力!是自然而然就用力了!我控制不了!”
“也是!宫缩太强了!不是你想控制就能控制得了的!你还是平躺着算了!”
梅华躺平,剧烈的疼痛和排便感让她双手紧抓住床杆拼命地向下用力!正在这时,她突然瞥见沈稀韩穿着件白大褂走了进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悲凉感从她内心升起,她顿时感到自己就像一只被人拨光了皮的青蛙赤祼祼地暴露在他面前,再没一点羞耻感,更不要说有一点点**了!
“我一定要跟他离婚!等孩子生下来以后!”那一刻这个念头和腹痛一起向梅华袭来。
“你进来干什么?”梅华歇斯底里地喊道。
“我、、、、、、”他吃惊地吞吐起来,“医生叫我签字手术,我进来问问你要不要签字!”
“妈的!你不签字?难道要让我等死呀!我不想让你见到我这个样子,你还不快给我出去!”梅华说完将头扭向一边不愿再看他一眼。
沈稀韩还想再说点什么,见她那个样子,只好转身向产房外走去。
“我的妈呀!疼死我啦!我不活了!”梅华哭叫着,继续拼命向下用力。
见她那样,徐护士跑过来,探头看了看。
“咦!好像看到点头发了!你等等!”她一边叫住沈稀韩,一边伸手摸了摸宫口,接着抬头对他说,“你出去告诉医生,叫他们慢下签字,胎头下降了一点了,估计可以顺产了!”紧接着,她对梅华说,“你别动,大口地哈气!向下用力!对!就这样!向下用力!”
随着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接着是一声清脆的婴孩的啼哭,那个小生命终于降生了!
“恭喜你!是个宝贝女儿!”
“医生!她没有唇裂呀?”之前生产的那个孕妇,生下个了唇裂的男婴,就是在最疼痛的时候,梅华也听得清清楚楚的呢!
“没有!小家伙健康着呢!”
听了这话,梅华抬起头,朦胧地看了看时钟,那钟指到了五点半!之后,疲倦感约着瞌睡虫一起向她袭来,她便晕晕欲睡了。就连徐护士徒手剥离胎盘、帮她缝针引起的疼痛她都快感觉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