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薛倚在柜台前打瞌睡,雯雯在整理货架上的东西,卢红正在过马路,准备来小卖铺买饭团,而程悦刚把车停稳在路边,眼看着女儿姜意走进校门。
就在这时,突然有个人气势汹汹地闯进小卖铺,薛薛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一彪形大汉揪住衣领。
“你跟柏强敢摆我一道?!”来者怒气冲冲,满脸横肉,他大声吼叫,吓得周边人不敢动弹,纷纷站在小卖铺门口看热闹。
薛薛在此人面前,像一只弱小的鸡仔,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脱离男人粗暴的掌控。
店铺外站了几个男人,默默观察,甚至还有掏出手机记录这场闹剧的,但没有一个人敢介入其中,大家好奇又同现场保持着距离。
男人似乎有点陶醉于自己引起的声势中,凶狠的表情做的愈加夸张,整个人尽可能散发着极强的侵略性,并以此为荣。
雯雯冲过去想要拽开男人的手,“这位先生,麻烦有事好好说,放尊重点。”
“你上一边儿去!”男人毫不留情,他身厚力大,空余一只手就将雯雯一把推开,她一个踉跄没站稳,身子撞到货架,东西纷纷掉落下来,引起更大的动静。
这时,外面又冲进来两个女人。
一位是卢红,一位是程悦。
卢红举着手机,对男人镇定道:“你赶紧松手,我已经报警了。”
“报警?报警我也不怕!”话是这么说,但男人显然有点动摇,揪住薛薛衣领的手也松了下来。
程悦赶紧上前,将薛薛一把拉到身边,逃脱男人的挟制。
四个女人站在一起,和男人无声地对峙着。
这时,远处似有隐约警笛声响起。男人骂了几句脏话,对薛薛恨恨道:“一周之内,把属于我的那份给我,不然,有你好受的!还有,告诉柏强那孙子,敢吞我的钱,等我找到他,看我怎么弄他!”
话毕,男人离开小卖铺,走出门口时,他凶狠地环视了一下围观者,那群人退得更远,静悄悄的,躲避着他的目光。
警笛声经过又远去,卢红适才并没有报警。
待男人离去后,她才问薛薛:“你没事吧,要报警吗?”
薛薛果断地摇摇头,“我的私事,不用了。”
“真的没事吗?”程悦也颇为担心地问道。她感觉这男人不是善茬,浑身都散发着暴戾,看起来是会随时动手的人,她担心下次男人还会来找茬。
“真没事。”薛薛理理衣服,她细长的眼睛平静无波澜,似乎真没把此事放在心上。
当事人都说了自己没事,其她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雯雯回去整理刚才掉落的货品,卢红买饭团,而程悦则偷偷观察着卢红的侧脸,心里想着之前那件事。
不知为何,她想确认。
“卢老师。”程悦轻轻叫住卢红,“方便加个微信吗?”
卢红记得程悦,但她不算姜意的老师,所以听到她想加她微信,她略有点讶异,不过并没有拒绝。
二人站在小卖铺门口互扫了微信,程悦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微信头像昵称还有微信号,果然,和当初她删除的是同一个账号。
她看向卢红心绪复杂,面色有些不安起来。毕竟玫瑰的世界,是另一个世界,她一直认为那是属于夜晚的、虚幻的、假的,她从未想过有一天,竟会发现这样一个身份的同盟者会是她现实生活真实身份中接触到的人。
而这个人如今穿着传统到趋近古董的衣服,面上挂着教师才有的威严和正经,看上去一丝不苟,不近人情。
程悦的不自在自然被卢红看在眼里。她跟程悦打交道不多,但仅有的几面之缘应该不至于让对方突然产生如此奇怪的表现,卢红寻思可能另有内情,于是她询问程悦:“出什么事了吗?”
卢红这一问,让程悦更加不安,她有点犹豫要不要跟卢红吐露真相,看这样子,卢红应该完全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过什么事。况且虽然程悦上次做完那件危险的事,起初感到很痛快,但之后又深深后怕,这可是胁迫犯罪的行为,如果退出玫瑰或玫瑰间的帮助都需要用这种行为来交涉,那这一身份背后,恐怕是异常危险的深渊。
其实当她夜晚去做□□时,就知道自己已堕落深渊,可用人命相迫的犯罪和违法之间的轻重她还是能有所衡量。程悦不得不怀疑,操纵玫瑰背后的那位X,会不会早就做过无数次类似的犯罪行为?甚至,真的会杀人?
程悦的怀疑是空穴来风,因为袁梓盛案件发生后的玫瑰暂停营业就说明了许多。
在完全脱离玫瑰身份后,程悦时刻回想过去,对自己之前的行为得出走钢丝的结论,一不留神就会万劫不复,好在她现在脱离了。
X不是善茬,做玫瑰越久,意味着越要接受X的操纵。
卢红也许并没有想到这背后的深意,毕竟她可能还没有经历过程悦所做的事,还不知道她们可能会被操纵着做更加恶劣的行为,到时候有苦说不出真正栽进去可就遭了。卢红是好人,程悦觉得应该要拉她一把,趁她还未身不由己地完全陷入漩涡之前。
程悦拽拽卢红,对她使了个眼色,卢红明白她的意思,二人离开小卖铺,另寻了一处无人的僻静处谈话。
“玫瑰,你也是玫瑰吧。”程悦决定和盘托出,卢红对她有恩,小小的恩情也足以让她对她真诚。
卢红的心狂跳了一下,她当然抓住了那句话中的“也”字。
良久,她踟蹰地点了下头,“你?”
程悦也点点头,随即补充道:“曾经是。”
“怎么会?”卢红有点疑惑,按理说玫瑰是虚拟的身份,她们虽然是一群人,但更是独立的个体,互不可知对方的真实身份,程悦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疑惑甚至完全压过了另一层震惊,那就是看起来这么体面,生活优渥的太太,竟然也是玫瑰。
但卢红想想自己,随之觉得这也没什么难理解的。
“因为林家栋。”为了让自己之后的话更可信更真诚,程悦决定透露所有她已知的信息。
卢红又是一惊。
随即程悦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卢红。
“无论玫瑰曾许诺过你帮助过你什么,你都需要脱离出来了。”程悦信誓旦旦道,“不然她们会拿捏你,说不定会逼迫你做不愿意做的事情。”
卢红还没想过脱离,拥有玫瑰的身份,知道身边会有玫瑰的相助,她觉得很有归属感,而且她的发泄和堕落还没有给她带来足够的快感,或者说现实的痛苦还需要她另一身份来维持平衡,不然她会完全失去自我掌控感。
程悦看出卢红的犹豫,她知道这个决定不好做,毕竟她自己也曾维持了几年玫瑰的身份,这次,是女儿对丈夫血淋淋的一刀,让她在大受震惊的同时寻回了一丝理智,况且女儿已经猜测到她的行为,虽然她还不完全了解真相,但程悦必须适可而止,她需要好好生活下去,给女儿依靠和信任,不能让她在畸形的家庭关系中成为可怕的人。
“你好好考虑一下。我觉得X做的事,可能会更恐怖,万一以后真的牵扯到什么杀人案或犯罪行为,那才是真正完了。我们需要为自己打算,毕竟我们是依靠真实身份生活,而不是依靠玫瑰这个身份生活,不要本末倒置弄丢了自己,否则,真就回不了头了。”
程悦对卢红苦口婆心,可卢红想的却是,果然对付林家栋这种男人,就得以暴制暴才行。
程悦说的话,卢红听进去了一半,但这一半暂时未在她的头脑中摇晃起什么风雨。
正如程悦担心的那样,她能有所醒悟,无非是家庭前段时间出现的恶**件和她被指使去做了恶劣的事,而导致她在未深陷前能自我反思自我抽离。而卢红目前只享受到了玫瑰带给自己的好处,还未尝到恶果,所以她仍甘愿身处其中,不愿抽身。
“这样下去,事情会朝着你无法预期的方向发展。”程悦看出卢红并没有动摇,她只能努力留下这劝告的最后一句。
雯雯整理完货品从深处出来,发现收银台跟前空无一人。
她走到里面小间的门口,敲敲门:“薛姐,你在里面吗?”
里面无人应答,但有微弱的震动声,雯雯耳朵一向灵敏,即刻捕捉到了动静。
但她没有立即进去,而是鬼使神差先走回收银台,从下面摸出薛薛的手机。像是确认无误般,好奇心促使她悄悄推开门,钻进里面,探寻震动的来源,然后拉开桌子最下层的抽屉,从一个小包中掏出一台手机。
手机仍在来电中,来电人信息没有名字,只有一个数字28。
“你在干嘛?”幽幽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雯雯猛地一缩脖子,手里的手机险些掉落。
“电……电话响了,我就来看看。”雯雯咽了口吐沫,小屋子没有窗户,昏暗不见光,薛薛的脸隐匿在灰暗中,看不清表情。
这时,电话停止震动,似有意要让这诡谲的氛围更加安静。
雯雯和薛薛面对站立,一个略有些惊惶无措,一个则依然不显山露水。
薛薛接过雯雯手里的电话,看了眼屏幕,之后又当着她的面不动声色地将手机塞回原来的位置,继而转身离去。
她这一下物归原位,坦然透明,倒让呆在原地的雯雯不解其意。
这是无所谓的意思吗?
可第二天雯雯又偷偷回去翻了翻,发现那个抽屉已经上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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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医院那个沉睡了三年的孩子终于清醒过来。
郑燕燕眼含泪水看着懵懂的孩子,医生护士围绕在侧,对他进行身体检查。
那一双大而圆的眼睛终于再次看向自己,他可以微弱地喊她一声“妈妈”。郑燕燕觉得,即便这用光了自己此生所有的运气,她都愿意。
一切都是值得的。
当然,她还记得这一切要归功于如此好的医疗环境,医疗条件和护工无微不至地关怀与照顾,帮她解决了大部分的困难。
郑燕燕感激X,感激玫瑰间的相助才支撑着她走到现在。哪怕以后她为此蹲无数次拘留所,替姐妹们担待更多罪名,她都心甘情愿。
郑燕燕没有宗教信仰,此时却双手合十感谢上天的恩赐。
护工默默地站在病房角落,她跟郑燕燕一样,也是满眼喜色。
三年的照顾,护工对这个孩子也充满柔情,虽然她见到他时,他就已是沉睡的样子,可他是那样安静又可爱。她在照顾他的过程中,依稀记起自己曾悉心照顾自己孩子的往事。
郑燕燕感激地握住护工的手,二人在此刻成为紧密的联盟,她们互相担待,互相付出与奉献。在这个无处依靠的世界,她们没有血缘关系、没有深刻的友谊,关系却似乎比任何形式都更加牢靠和值得信赖。
“谢谢你。”郑燕燕强忍住声音里的颤抖,此刻的喜悦,她只能跟她分享,“谢谢你帮我,秀丽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