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苦艾酒[破镜重圆] 第9章 起心动念

孟厌修时间掐得很准，从钱教授办公室出来时，正好过了十五分钟。

“你怎么站在这里？”

他刚下楼梯，就看见雾见微像被钉在原地般，直直地站在一楼入口处。

此时，正值晚自习下课和下一堂晚自习上课的交接时分。楼外小道上，来往学生很多，不时有人朝雾见微投来目光。

雾见微闻声抬眸，眼里有些疲态：“孟总，还有别的工作吗？”

“没有。”孟厌修站到她身前，“我送你回家。”

“不了，不了。”雾见微想也没想就回绝，“我打车很方便，公司会报销的。”

孟厌修不解地看着她：“现在九点了，这里又是城外，你在这里念过书，应该比我清楚，这时间路上哪有出租车？就算有，也不知道要等多久。”

雾见微当然清楚，但她既不想坐孟厌修的车，也挪不了步，她只盼着门口涌动的人群早点散去。

“孟总，我等一会儿就有车了，您先走吧，不用管我。”雾见微态度坚定。

孟厌修心中起疑，垂眼往她脚下看去。

只见她穿着一双黑色绒面细跟高跟鞋，脚后跟贴着鞋子边缘处有一道若隐若现的红印。凝目细看，像血迹。

“脚磨破了？”

孟厌修随即单膝蹲下，指尖搭上她白皙纤细的脚踝：“把鞋脱下来。”

雾见微的心脏骤然剧烈地跳了一下，他指尖冰凉的触感仿佛隔着肌肤传进了她的血液。

她下意识低下头，孟厌修早已蹲在她脚下，速度之快，她全然来不及反应。

“孟总，您在做什么？”她惊得立即向后退了一步。

这一动，正触到伤口最敏感处，一股刺骨的痛感瞬间直蹿上来，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孟厌修站起身，定睛看着她，语调渐重：“你脚痛怎么不早说，一直忍着？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真的没事，您先走吧。”

雾见微也纳闷儿，以前穿这双鞋并不磨脚，久了没穿它，反而磨破了整片脚后跟，加之鞋底很薄，这会儿前脚掌也又麻又痛，一触到地面，仿佛被针扎。

原先还能忍着，在钱教授办公室休息了一段时间后，那神经像是暂时松绑后又被猛地戳了一下，刚走到楼下就再也迈不了一步了。

孟厌修冷声问：“你准备怎么回去？”

“等这里人散了，我会脱了鞋走到外面打车。”她不愿意在这么多人的情况下光脚狼狈地走出去。

孟厌修神色严肃：“你不是有洁癖吗？踩在地上不嫌脏了？下午下过雨，外面地都没干。”

“您怎么知道我有洁癖？”雾见微疑惑地眨了眨眼，他什么时候察觉到的？

“这不重要。”孟厌修看了眼时间，又绕回那句话，“我送你回去，现在太晚了，要是你出点什么安全问题，公司负不起责。”

雾见微正要开口继续拒绝，孟厌修掐断了她的话头。

“现在把鞋脱了。”孟厌修靠近了一步。

“我不。”

雾见微也很执拗，虽然工作重要，但孟厌修也管得太宽了，如果真惹急了他，大不了不干了。

“这里离停车场还有八百米，车开不过来，你这样走得过去吗？”孟厌修又问。

雾见微没被他绕进去：“我不会坐您的车。”

孟厌修压根没想过让她打车回家，他将衣袖扣好，站到她身侧。

“把鞋脱了，我抱你上车。”

他语气自然地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而雾见微则像被一道无声的惊雷劈中，肩膀绷紧，手臂甚至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

周围人多，她压低了声音，仍忍不住对孟厌修吼道：“你有毛病吧！原来你是这么不洁身自好的人。我就知道，在你们这种人眼里，女人就是可以任人玩弄的！我告诉你，你不检点，但我不是一个随便的人！”

孟厌修见她这般生气，竟然低声笑了：“我不检点？”

“你有女朋友还随意撩拨别人，你不止不检点，你简直不是人。”雾见微被他的轻蔑态度激得更冒火。

“我没有女朋友，也没结婚。”

孟厌修放缓了声音，仿佛怕她听不清：“那只是婉拒对方的说辞而已，你没用过这样的理由？”

“……”

空气似乎静止了，雾见微还有一肚子想骂他的话堵在了半路上，她憋了回去，能屈能伸地开口：“抱歉。”

孟厌修没表露不悦，反而松下眉头：“现在能抱你去车上了吗？”

“当然不能！”雾见微警惕地看着他。

“那我们就一直在这里僵持？”

孟厌修叹了口气，口吻似妥协了般又说：“这样吧，要么我背你，要么我抱你，你选一个。”

雾见微哪个都不会选，她穿着裙子，怎么可能让他背，但抱更是不可能。不过，这时间在路边打车确实不方便，而且孟厌修丝毫要走的意思都没有，再拖下去就更晚了。

“我可以走到车上。”雾见微蹲下身，单手撑着地板，开始脱鞋。

孟厌修也单膝蹲下，平摊着掌心托了下她的胳膊：“我扶你。”

“不用。”雾见微想缩回手，但她要双手解袢带，他扶着的确更稳一些。她没再挣扎，快速脱下鞋，立即站了起来。

孟厌修从她勾着的手指上拿走了鞋：“走吧，慢慢走，我来拿。”

雾见微瞪大了双眼：“不，我自己拿。”

可话音未落，她身子就晃荡了一下，刚才蹲下后起身太快，一下子低血糖犯了。

“怎么了？”孟厌修抬手挡在她腰后，没有触碰到她。

“没事，有点低血糖。”雾见微从包里摸出一颗粉色的糖塞进嘴里，她的血糖浓度常年低于2.8mmol/L，此刻脚痛加眩晕，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刚屈膝，想蹲一会儿，没想到……

“那你别犟了。”

孟厌修说罢，毫无征兆地收紧了手臂，往上一扬就将她横抱在身前，指尖勾着她的鞋，径直穿过人群，往停车场方向走。

一时之间，过往的学生纷纷侧目，都在议论：“快看，这男的是谁啊？女的像是雾见微？他们在学校里搞这出？不会是在拍什么偶像剧素材吧？”

其中一人忽然说：“这不是在食堂找你借饭卡的学姐吗？原来她就是雾见微。”

借出饭卡的女同学震惊地看着他们：“呵，都这样了，她还不承认是她男朋友，在食堂是故意让我出丑吧！心机太深了！对了，你听说没，以前计算机系第一的周疏野要回来当交换生，她当年也不承认周疏野是她男朋友。”

“啊？怪不得传闻说她爱养鱼呢……”

虽然听不清那些闲言碎语，雾见微仍用手挡住了脸，身体僵硬得像凝固的水泥，她声音有点颤，但不断对孟厌修说：“放我下来！”

孟厌修一点反应都没有，雾见微试图跳下去，可她一动就头晕，而孟厌修身上有一股好闻的味道，闻上去既熟悉又莫名有一种心安的感觉。

“如果你很抗拒，我就放你下来，但你确保自己站得稳吗？”

孟厌修的胳膊环在她腰肢后和腿下，手没有贴上她的身体，他的语气仿佛是和她商量，却又像下了定论。

她心已死，算了，都被人看到了，这会儿下来自己走有什么用，还没有孟厌修走得快，不如遮严实这张脸，眼不见心不烦。

“嚯哟！”上方突然传来一声浑厚的男声。

孟厌修回头看去，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又继续走。

“是谁？”雾见微问。

孟厌修轻声说：“钱教授。”

“……我没脸再回学校了。”

雾见微浑身发软，她极力扳动了两下双腿，下意识地将头埋得更深，但这样反而靠向了孟厌修怀里，她没意识到这一举动很亲密。

“这么丢人？”孟厌修顺着她的动作抬高了手臂，把往她怀里倒。

雾见微生无可恋：“嗯……”

孟厌修走得很快，手却不颠，他在车边停下：“你把手搭在我脖子上。”

“为什么？”雾见微问。

“我松开一只手，才能开车门，你不把我抓紧，会摔了你。”孟厌修说得极为自然。

雾见微连忙推了他一下，脚踩着他的膝盖，滑到了地上：“我现在已经好了。”

“哦，那就好。”孟厌修收回手，“去不去医院？”

“不用，谢谢。”雾见微从他手里拿回鞋，踩着门框坐上车，又对着外面拍了拍脚底的灰。

孟厌修也坐上车，他先发了一条信息，而后问道：“你家的地址？”

雾见微念完地址后，他又继续回信息，接着发动了车。

“你明天用不用请假？”孟厌修单手握着方向盘，目光落在前方。

雾见微倏然坚定了内心的想法，她手抓着胸前的安全带：“孟总，我明天可以正常上班，但下周五我想请一天假。”

孟厌修面色无澜：“好，我知道了。”

“你不问我因为什么事要请假？”雾见微侧过脸看向他。

“请假是你的自由，有年假就销假，请事假就按事假扣钱，请假的缘由跟我有什么关系？”红灯前，孟厌修回过头，“不是身体原因吧？如果你要请病假，不要拖那么久才去。”

“不是。”雾见微避开他的目光，看向漆黑的窗外，一路上两人都没再开口。

抵达小区时，已是晚上十点半，车刚停稳，雾见微立即拔下安全带，推开了车门。

“孟总，谢谢你送我，再见。”

话音未落，她就迈出了一条腿，但不幸的是又被孟厌修叫住。

他的声音不急不躁：“等等。”

“还有什么事吗？”雾见微极不情愿地坐回来。

孟厌修按下车窗，手臂伸向窗外。

前方停着一辆车，车旁站着的人快步跑了过来，双手将一个购物袋递给孟厌修：“孟总，这是您要的东西。”

“辛苦了，你回去吧。”孟厌修把袋子收回车里，关上了车窗。

雾见微不明所以，呆坐着。

“他是我的助理，林诀。”孟厌修说着，从袋子里拿出创可贴递给雾见微。

接着，他又取出一双拖鞋，拆下标签后，微微俯身，放到她脚边：“穿上，上去吧。”

雾见微垂眸看着blingbling的鞋，那是一双Rene Caovilla的平底拖鞋，价格等于她三个月的工资。

“孟总，你什么意思？”雾见微弯腰贴上了创可贴，又坐正看着他。

孟厌修语调平缓：“穿上，你不急着回家了？”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做这些。”

雾见微一眼看出那双鞋是36码，她的脚也是36码，这样的细节，孟厌修不应该留意到。

“这些是哪些？”孟厌修眉梢上扬，侧身问她。

雾见微压下心绪，是她想多了，这就是有钱人展现绅士风度的习惯而已。

“没什么，孟总，再见。”

话落，雾见微用力往外推那厚重的车门，手里拎着自己的鞋，光着脚平静地走了，没回头也没停下。

那双blingbling的拖鞋还在原位，一闪一闪地折射出碎钻般的光。

孟厌修看着她的身影从视线中消失，按下车窗，点了支烟，手臂随意地搭在窗框上。

他缓缓吐出烟圈，冷声道：“这么固执。”

雾见微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家门，脑子一片混乱。

她没换衣服，脚底全是灰尘，怕弄脏沙发，便径直走进浴室，跌坐在浴缸里，手机振动了三次，她才听见。

“姜姜，不好意思啊，我刚在想事情。”雾见微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姜禾躺在床上，敷着面膜，嘴巴张不开，含糊不清地问：“米雾，大半夜的，你想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雾见微岔开话题，“姜姜，我请好假了。”

姜禾绷直嘴角，不敢大幅度笑：“太好啦，但你怎么突然改主意了？上午还说暂时不想换工作了，是不是你的新老板苛待你？”

“一句两句说不清，等你下周五下班我请你吃饭再聊。”

通完了电话，雾见微将手机放到一旁，脱下裙子泡澡。

脚跟上的伤口接触到热水后，传来一阵阵刺痛，但此刻的她却没什么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