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苦艾酒[破镜重圆] 第8章 人海与你

他抬手看了眼腕表，解释道：“技术我懂，主要是需要请你记录改进意见，明天再传达给各部门，耽误不了你太长时间。”

雾见微很想推脱，但碍于是第一天和新老板打交道，他又说得如此合理，想了想只好应下：“好的，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我联系司机备车。”

“教授八点下课，现在还有两个小时，我们先过去，外面下雨了，路上可能会堵车。”孟厌修拿起西装外套，挂在手臂上，“你现在能走吗？”

“可以。”雾见微关上灯锁好门，和他一同去搭电梯。路上，她顺道回秘书室提上了包，出来时电梯已经到了。

孟厌修抬手挡住电梯门：“你先进。”

“谢谢。”雾见微进了电梯，手指悬空下滑，转过头问他，“孟总，那我们去一楼？”

“负二楼。”孟厌修说着，已经按下楼层键。

电梯一路向下，雾见微又问：“您是要自己开车？我来开吧。”

通常都是助理或司机将车开到一楼，曾经的孟跃童从不自己开车。

“我开。”孟厌修掏出车钥匙，朝右方按下，他知道雾见微在想什么，“我和孟跃童不同，我习惯自己开车。”

“哦，好。”雾见微跟上他，站在车前，又迟疑了。

她在想该坐哪儿，坐后面像把他当司机，可如果坐前面，他要是有太太或女朋友，岂不是又传风言风语。

孟厌修抬眼看向她，手刚搭上驾驶位车门，又松开，绕到副驾位置，拉开车门，对她扬了扬头：“不上车吗？”

“哦。”雾见微快步走过去，在他的注视下上了车，他关上车门，回到驾驶位。

车内，雾见微有些局促：“孟总，我不是在等您给我开车门。”

孟厌修被她的谨慎惹笑了，侧过身将西服外套往后座一扔，又转过来看着她，距离忽然拉近。

“那你是在等我给你系安全带吗？”

“我没这个意思……”

雾见微立即扯过安全带扣上，对他微微一笑，再没说话，他也只是笑了笑，接着发动了车。

路上，雾见微低头看手机有些晕车，又抬眸看向前方，而后视线不自觉地左移，落在了孟厌修握住方向盘的手上。

他的手指修长、白净，弧形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一双手光秃秃的，除了右手腕上的腕表外，什么也没戴。

“看了这么久，好看吗？”

寂静的车内，孟厌修突然开口，声音很淡，像是不经意地一问。

雾见微下意识地愣了愣，却没有挪开视线，继续左移，目光转向他的脸。

从这个位置看去，他的睫毛更密长，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冷冷的眸色下，嘴角似乎展露出了一丝笑意。

“好看。”雾见微镇定地承认。

她从不回避对漂亮东西的赞美，漂亮的花她喜欢，漂亮的珠宝她喜欢，漂亮的人她也会忍不住多看两眼。

而孟厌修是真的笑了，他余光扫过导航，又说：“还有十五分钟，你可以继续看。”

雾见微轻叹了口气，语调温和地说：“孟总，不好意思，冒犯您了。”

这种被人注视的场景她亲身经历过很多次，她知道这样不礼貌，她也不喜欢被人打量。

“你敏感了，我不觉得冒犯，你想看就看，我又不少块肉。”孟厌修目视前方，他甚至有些享受她的注视。

雾见微抬手托着脸颊，她在想难道这位新老板当自己是色魔吗？她略摇了摇头，立即收回视线，看向窗外，不再看他。

窗外，雨渐渐停了，没有遇到大堵车，他们提前抵达了青山大学。

孟厌修将车停进停车场，解开安全带说：“还有四十分钟，我们先去吃饭。”

“我不饿。”雾见微刚说完，肚子就叫了一声。

车内空气凝固了一瞬，孟厌修装作没听见，又说：“我饿了，陪我吃点。”

“那好吧。”雾见微准备下车，她的手指悬在空中，顿了顿，又低下头在手机里迅速搜索着什么。

孟厌修随她的目光看去，没有出声，脸上挂起淡淡笑意。但实际上，他并不是一个爱笑的人。

雾见微正在手机里输入“迈巴赫62S怎么开车门？”“迈巴赫62S副驾的车门开关在哪里？”“没有车门拉手的车应该怎么开？”

若不是在2008年的车展上见过这款车型，她都不知道该从何搜起。

她仍专注地研究着如何开门时，一只手越过她身前。

孟厌修俯身靠向她，手指按下门板前方的金属按钮，一声细微轻响，车门弹开一条缝隙。

孟厌修透过后视镜看着车外，确认没有行人和车后，对她说：“下车吧。”

“谢谢……”她发现孟厌修的观察力很强，但又不至于让人难堪。

而她脸上也丝毫不露怯，没坐过豪车是多正常的一件事，不丢脸，她旋即下车。

孟厌修先走到外侧替她拉开了厚重的车门，待她下来后，按下车门边缘的按钮，车门自动吸合关闭。

雾见微站在一旁仔细看着，抬眸问：“孟总，您想吃什么？”

“就近随便找一间，不开车了。”

孟厌修只穿着衬衫，显得腿更长，袖口微微挽起，那枚刺青若隐若现。

“嗯……”雾见微略作思忖后，手指向一旁的校园食堂，“这里最近。”

“食堂？你想吃食堂？”

孟厌修诧异了一瞬，他说的随便找一间，怎么也不是指食堂，他平时习惯了在五星级酒店里的餐厅用餐，现下就算不是找一间米其林，也得是高端餐厅。

雾见微虽然是个天马行空的浪漫主义者，待人处事却十分务实，她有一则人生信条，尽量不给人添麻烦，也尽量不委屈自己。

她今天穿了一天高跟鞋，实在不想再走路了，便点点头，真心实意地说：“我想吃。”

孟厌修又看了那食堂两眼，转念一想，食堂也罢。

“好，那就吃食堂。”

雾见微没想到孟厌修这么好说话，她松了口气，两人一同走进食堂。

这会儿食堂用餐的人很少，雾见微一进去就先找了位女同学借来饭卡，又环顾四周，让孟厌修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孟总，您想吃什么？我去买。”雾见微拿着饭卡，脸上挂着笑意，很有一名秘书的觉悟。

孟厌修站起身，打开皮夹，抽出一张100元递给她：“让你买单，传出去我名声还要不要了。”

“我没打算买单。”雾见微心想，虽然花不了几个钱，但她也不会为公司省钱，“我要在公司报销的。”

“嗯……好。”孟厌修收回了钱，“饭卡给我，你坐下，我去买。”

雾见微没动：“这样不合适吧。”

“那我们一起去。”

孟厌修径直往前走，雾见微“哦”了一声，也跟上他。

打饭窗口前，雾见微将餐盘递给他，他说了声“谢谢”，而后目光扫了一圈，也没个定论。

见状，雾见微对等着打饭的阿姨说：“阿姨，糖醋里脊、香菜荷包蛋、水煮牛肉。”

“好咧。”食堂阿姨三两勺就打好了，笑脸盈盈地将餐盘递回给她，顺嘴问了句，“带男朋友来参观学校？”

“啊？不是！”雾见微慌乱之下，差点手一滑没接住餐盘，还好食堂阿姨没松手，她才快速抓紧了盘子边缘。

孟厌修听了这话却没太多反应，只是下意识地看了眼雾见微的表情，她耳根红了。

“哎呀，随便问问，这么激动。”食堂阿姨笑声朗朗，像是看破不说破般，笃定他们要么是男女朋友，要么是暧昧期。

见两人都沉默了，食堂阿姨又问孟厌修：“你呢？吃什么？”

“这个辣吗？”孟厌修指着雾见微盘子里满是辣椒的水煮牛肉，侧身问她。

雾见微上脸快，下脸也快，只要孟厌修当刚才那段对话不存在，她就可以立刻恢复正常，这会儿面对孟厌修的提问，她自然地回答：“不辣。”

“是吗？”孟厌修像是不信，但又回过头对食堂阿姨说，“和她一样，谢谢。”

食堂阿姨嘴角压不住地笑，给他也打上了满满的菜。

“谢谢阿姨。”雾见微对她耸耸肩，放下餐盘，刷了饭卡。

孟厌修感受到铁质的盘子本身就有一定重量，汤汤水水的菜又晃晃荡荡的。他没多思索，另一只手端起了雾见微的餐盘，侧身对她说：“我先拿过去，你慢慢过来。”

“哦，好。”雾见微看着他端着两个餐盘的背影，不禁觉得他和孟跃童虽是兄弟，可半点相似之处都没有。

顿了顿后，她决定先去还饭卡。

两荤一素是6元5，两人份就是13元，雾见微按照折算的金额，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十元，一张五元面值的钱，付给了借饭卡的女同学：“谢谢学妹。”

“没事，我找你钱，等等哈。”女同学扎一个马尾，眼睛大大的，声音清秀。

雾见微对她笑笑：“不用了，真的不要找了，谢谢啊。”

“诶……那……”

“怎么了？”雾见微都要转身走了，女同学拉了拉她的手腕。

女同学压低了声音，指着窗边：“学姐，他是你男朋友吗？”

“嗯？不是，不是。”雾见微快速地眨了眨眼，今天怎么了，他看上去就那么像她的男朋友吗？

“哦，哦。”女同学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他有女朋友吗？”

雾见微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眼神下意识地飘向窗边，孟厌修端坐在椅子上，摆好了餐盘，没有动筷，只是静静地坐着，似乎在回信息，雾见微很快挪回视线，对女同学说：“这个我不太清楚。”

“那你能给我他的电话号码吗？”女同学又问。

雾见微迟疑了片刻，心头涌上一股奇怪的感觉，但她并没有孟厌修的电话号码，她只有假孟厌修的电话号码。

“不好意思啊，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我们不熟。”

雾见微刚说完，她又担心女同学会以为这是借口，不过就算她有，她也不会不经孟厌修同意就给出去。

但想了想，她还是补了一句：“要不，你找他要？”

“那好吧……”女同学缓慢地点了点头。

雾见微回到窗边的位置坐下，孟厌修随即抬眸，放下了手机，对她说：“先吃饭。”

“好。”雾见微拿起勺子，先在勺子下铺了薄薄一层米饭，又堆上肉和菜，再一并送进嘴里，她吃东西很慢，但又很香，小口小口地停不下来。

孟厌修原本没什么食欲，见她吃得这般满足，也动了筷，只是刚尝了口水煮牛肉，嘴里就开始呼气。

雾见微咽下饭，眼睛亮亮的，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孟总，您怎么了？”

“你说这个不辣。”

孟厌修眉心蹙起，鼻尖覆上细密汗珠，他立即转身去自贩机买了两瓶水，一瓶放在雾见微面前，又拧开另一瓶，喝下半瓶后才接着说：“这牛肉在灼烧我的喉咙。”

“我觉得不辣呀。”雾见微又吃了一片牛肉。

“好……”孟厌修不纠结这个问题了，这道菜一眼就能看出是辣的，但他莫名其妙相信了雾见微的话，只能怪自己。

最后他只吃了鸡蛋和里脊，雾见微看着他的餐盘问：“您不吃香菜？”

“嗯。”孟厌修递给她餐巾纸，“吃饱了吗？”

“嗯，走吧。”雾见微接过后也擦了擦嘴，她心里泛着疑惑，不吃辣也不吃香菜，为什么还要和她吃一样的菜。

两人正准备离开，刚才那位女同学终于鼓起勇气走了过来。

女同学将钱放在雾见微手心里：“我找到零钱了，这是找你的钱哈。”

雾见微明白她只是想找个由头要电话号码，便收下了：“好，谢谢你了。”

“不客气，小事。”女同学又往孟厌修的身前挪动了一步，水灵的一双眼睛望着他，“你好，请问你有女朋友吗？”

孟厌修对这种场面见怪不怪，他忽然看向雾见微，而雾见微也看着他。

其实雾见微也想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如果他有，那工作中就更要注意分寸了，虽然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超出上司下属界限的行为，但她扪心自问，总觉得和孟厌修独处时，磁场有些怪异和微妙。

女同学见孟厌修没有立刻回答，想是没有女朋友，便接着说：“你是我的理想型，我想要你的电话号码。”

孟厌修和雾见微莫名对视了一会儿，他站起身，对女同学轻声说：“抱歉，我有女朋友。”

“啊？那不好意思打扰了。”女同学脸上骤然降温，说罢，失望地走了。

孟厌修又垂眼看向还坐着的雾见微：“走吧，时间差不多了。”

“嗯，好。”雾见微面容沉静，起身跟他一起走出食堂，刻意保持了一段距离。

“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

孟厌修侧过头，看她站在对面，并不宽的小道上，两个人就快横着把路占满了。

雾见微依然没靠近：“不远，刚好。”

孟厌修没再说别的，他们一起进了办公楼，孟厌修敲了敲门后，钱教授张开双臂朝他走来：“多久没见了？有事才找我，快进来。”

“您忙，不敢叨扰。”孟厌修对身后的雾见微招了招手，“你怎么了？怎么不进来？”

“哦。”雾见微略低下头，进门后，面带微笑地和钱教授打招呼，“钱教授好。”

“嘿？稀奇了啊，厌修，你第一次带女孩子来见我啊。”

钱教授虽然已过七十，却精神矍铄，洞察力极强，他目光炯炯地打量着两人：“你们怎么凑一块儿了？在谈恋爱？”

“……”雾见微头都大了，忙摆手，“不是，不是。”

孟厌修也反应过来了：“你们认识？”

“怎么可能不认识，雾见微，多有名儿啊。”钱教授笑起来，“我虽然没教过她，但当年我们学院追她的学生两只手都数不完，闹出多少风波啊，现在都成新生口口相传的趣闻了。”

“钱教授，您别取笑我了。”雾见微长叹一口气，要早知道孟厌修约的是钱教授，她肯定不会来。

“好了，不说了，那些事也不是你惹出来的。”钱教授收起笑意，让他们坐下。

一条黑色的皮质沙发，雾见微和孟厌修各坐一端。

钱教授坐在办公桌前，看着他们笑而不语，又寒暄了几句，接着开始谈工作：“厌修，数据校准的事，你有什么想法？”

孟厌修聊正事的时候很严肃，他和钱教授深入交流着想法，雾见微摊开笔记本，仔细记录着会议要点。

孟厌修余光掠过她的本子，她字迹娟秀，逻辑清晰，大量的信息按优先级梳理得层次分明，一个重点都没落下。

四十分钟后，他们谈得差不多了，孟厌修侧身对雾见微说：“我和钱教授还有别的事要谈，你在楼下等我一会儿，大约十五分钟，或者你去车上等我。”

说着，孟厌修将车钥匙递给她。

“不用了。”雾见微本想说，既然公事谈完了，她能不能先走了，但这场合说这话有点下老板面子。算了，反正都加班了，再等十来分钟正好凑个整，“我在楼下等。”

“好，那你找个地方坐。”孟厌修收回悬在空中的手。

“嗯。”雾见微对钱教授礼貌道别后，出了办公室，带上了门。

孟厌修回过头，对上钱教授八卦的眼神：“您想多了，她是我的秘书。”

“我没想多。”钱教授掩不住的笑声又响了起来，“厌修，你为什么一直不谈女朋友啊？我说给你介绍，你也不见。”

孟厌修：“我没这个想法。”

“是没想法，还是没遇到让你有想法的人？”钱教授扶了扶眼镜，“你已经遇到了，别不承认，你就是嘴硬。”

孟厌修揉了揉太阳穴：“我跟她才刚认识，您别瞎想了。”

钱教授：“我没说是雾见微啊，你不打自招了吧。”

“……”孟厌修沉默不语。

钱教授：“我跟你说，时间长短是最没意义的衡量标准，你见到一个人的第一秒，往往就知道是不是你的宿命，起心动念就在一瞬间，你敢说你对她没起半点念头？”

孟厌修沉默几许，起身从钱教授的书柜里随便拿了本书看。

钱教授摇摇头：“你知不知道，你的眼睛最骗不了人。”

孟厌修垂了垂眼，把书放回去，又坐下：“说正事，您老人家怎么越来越爱揪着不放了。”

“行了，行了，还没说你两句，就不爱听了。”钱教授往前滑动椅子，“你这次怎么回事，我研究你家的事几十年了，从没发生过延迟回来的情况，难道祖训说得终极清算真的应在你身上了？”

孟厌修眸色沉了沉：“和她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