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言知道自己无法拒绝蓝意的好意,只是,自己难道真的要这样吗?
一旦接受,一旦开始,便会有无数次。
南言心里涌起无休止的恐惧。
蓝意开车时是全身心投入到当中,唯独这一次,目光瞥向了副驾驶的位置。
蓝意原本是在认真思考要如何将南言神不知鬼不觉的送到自己眼皮子底下,可在回头看到南言皱眉思考的时候,蓝意不确定了。
她不确定自己还能否继续把南言划入自己的控制中。
同时也无法确信南言她会不会归顺自己。
蓝意轻乎,故作放松的询问“南言,你学的是金融吗?”
南言淡淡道“嗯”
南言知道自己瞒不住蓝意,可心里还是不愿完全顺从,她不相信任何人的好,包括蓝意。
听到这毫无波澜的回答,蓝意对刚才得到的答案更加确信,南言她不会轻易听自己的话。
虽然这是蓝意第一次体会到挫折,但,她不会轻易放弃,蓝意始终相信,没人会拒绝自己。
“我大学是在法国读的”蓝意不在去看南言,故作轻松的聊起日常。
南言对蓝意没有继续追问略感惊讶,心里却也平静许多。
“你在国外还好吗?”
好像是错觉,刚才蓝意的脸色好像有一瞬的厌恶。
蓝意压下胃里的翻涌,打趣道“虽然我很想说好,但其实一点也不好”
“嗯?难道过的不好?”
南言的眼睛直勾勾的望着蓝意,却看到她神色不变,语气也一如既往的平静。
“生活很好,但,很寂寞”
南言听到这样的回答,想到自己大学的生活,笑出了声“为什么会寂寞呢?难道什么都有了也不好吗?”
蓝意的眉眼暗沉了许多,但还是笑着回答南言的问题。
“其实,我想要的,从来都没有得到”
南言虽然很好奇,却听出蓝意言语间的挣扎,她不是喜欢刨根问底的人,很自然的不在提起。
“我在想一件事”
南言说着,自然的注意起蓝意的神态。
“你说”
蓝意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前面,而且,南言还注意到,蓝意开车比一般人要慢一些。
“我要不要搬出去”
不出南言所料,车子果然颠簸了一下,却没有见蓝意下意识的质问自己,而是思考了很久,最后喃喃道。
“我不想……”
“蓝意,你不需要我,不是吗?”
面对南言的直视,蓝意根本不敢回头,手里牢牢地的抓着方向盘。“我需要你的,南言,我一直都需要你”
南言想到蓝意家里只有一间卧室,不在回答。
面对南言的话,蓝意不知所措,车内长久的安静让蓝意不安。
“蓝意,放我下去吧”
消失的理智最终还是回来了,即使过分渴望,南言也绝不会放纵。
“不要”
车子虽然停在路边,然而车门却没有被打开。
“蓝意”
眼见南言又要逃跑,蓝意出声打断了“南言,你不是说过,会和我谈三个月的吗?你要骗我?”
南言:……
“抱歉,我……不敢”说着,南言看向车窗外,倒影中的蓝意显得那样孤独。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没关系,我知道信任不是一两天就可以拥有的,可是为什么,你连试试的机会都不给我?”
这是南言映像里第一次见到蓝意这样的生气与不甘,应该心痛,原本心软。
可,就是不敢。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自己真的有期待。
“蓝意,我想相信,我也有期待,可是我做不到,是我永远不配”
南言那句“永远不配”像一块沉重的冰,骤然砸进车厢逼仄的空气里。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完便立刻后悔,身体本能地做出反应——手指慌乱地摸索着车门把手,用力去扳。
咔哒。咔哒。
纹丝不动。
蓝意的手指在驾驶座门控上轻轻一按,轻微的落锁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像一道无形的铁闸落下。
南言的动作僵住,手指还停留在冰冷的门把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她不敢回头,只能死死盯着窗外流动的街景,仿佛那些陌生的行人和橱窗是她唯一的锚点。
“南言,”蓝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很近,却仿佛隔着一层磨砂玻璃,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那平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看着我。”
命令的口吻。不容置疑。
这才是真正的蓝意,骨子里的上位者。
南言的身体绷得更紧了,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缓缓转过头。
蓝意没有看她,她的目光依旧落在前方虚无的一点,侧脸的线条在透过车窗的微光里显得有些冷硬。
她的双手还稳稳地搭在方向盘上,指关节同样泛着用力过度的白。
“你说你‘永远不配’。”蓝意终于侧过脸,目光像探针一样扎进南言试图躲避的眼底。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质问,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冰凉的审视。
“告诉我,南言。告诉我,是什么让你觉得自己不配?是不配什么?不配住在我家?不配接受我的好意?还是不配……让我爱你?”
南言张了张嘴,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些深埋的、腐烂的、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自我厌弃,在蓝意如此直白、如此平静的逼视下,无所遁形。
她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脆弱的阴影,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
“我……”她艰难地吐出一个音节,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我不知道……我就是……不敢。”
不是“不想”,是“不敢”。
不敢信任,不敢期待,不敢沉溺,不敢让自己有丝毫软肋。
过往的经历像冰冷的毒蛇,盘踞在心底,每一次试图靠近温暖,都会被它狠狠噬咬,提醒着背叛、利用和最终被抛弃的痛楚。
“不敢?”蓝意重复着这两个字,咀嚼着其中的苦涩。
她的目光掠过南言紧绞的手指,掠过她微微颤抖的肩膀,最后定格在她低垂的、写满脆弱与防备的侧脸上。
一股尖锐的疼痛猝不及防地刺穿了蓝意的心脏。
车窗外,一个年轻的母亲牵着蹦蹦跳跳的孩子走过,孩子清脆的笑声隐隐传来,带着一种无忧无虑的天真。
那笑声像一根细针,刺破了车厢内凝滞的沉重。
南言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看着那对身影渐渐走远,眼神里流露出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切的渴望和……更深的黯然。
蓝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那对母子。
她看着南言眼中一闪而过的光,又迅速被更深的灰暗吞没,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南言,”蓝意的声音低沉下来,她不再逼视,目光也投向窗外,仿佛在对着空气。
“你说你‘不敢’。我听到了。”她顿了顿,寻找最准确的措辞。
“我知道,有些伤口很深,深到让人对靠近的一切都充满警惕。我知道信任很难,尤其是在……被狠狠伤过之后。”
南言的久久的望着前方虚无空渺的地方,没有回答肩膀却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你说你‘永远不配’……”蓝意缓缓转过头,再次看向南言,这一次,她的目光里没有了审视,而是炙热的宛若月亮一般的温柔。
“那是你的想法,南言。不是我。在我这里,没有什么配不配,只有愿不愿意。”
“三个月的约定,是你给我的承诺,也是我抓住你的唯一理由。”
蓝意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这三个月,我不要求你立刻相信我,也不要会求你放下所有防备。我只要你待在我能看到的地方。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我不会强迫你,南言。”
蓝意微微倾身,目光锁住南言低垂的眼睫她伸出手,没有去碰南言,只是轻轻覆在了南言紧紧攥着衣角的手背上。
那手冰凉,微微颤抖。蓝意的手心温暖而干燥。
“至于搬出去……或者别的什么,”蓝意的语气重新带上一丝不容商榷的强势,却不再有之前的压迫感,更像任性。
“等这三个月结束,由你决定。但现在,不行。约定就是约定。你答应过的,南言,不许骗我”
南言的手在蓝意的手心下僵硬着,感受着那源源不断传递过来的暖意。
蓝意的话像滚烫的烙铁,印在她冰冷的心防上,带来剧烈的灼痛,却也带来一种奇异的、令人战栗的悸动。
车厢里再次陷入沉默,但这次不再是令人窒息的死寂,而是一种紧绷的、充满无声交锋和试探的胶着。
窗外城市的喧嚣似乎也隔了一层,变得遥远。
南言最终,几不可闻地,在蓝意的手心下,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不是承诺,更像是一种在强大意志面前,疲惫的、暂时的屈服。
蓝意感受到了那细微的动作。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收回了手,重新握住了方向盘。
车子引擎重新启动,平稳地汇入车流。
她依旧专注地看着前方,只是紧绷的嘴角,终于悄然放松了一丝。
她知道,这第一步,她暂时留住了她。
但接下来的每一步,自己又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