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片主任说完就回头回剧组了。
有没有机会拿影后,庄以绵也不太在乎了。
她现在累得精神麻木。
白天在剧组晒了一整天的太阳,穿着戏服不方便上厕所,她几乎忍了一整天都没什么喝水,原本饱满柔和的嘴唇,这会儿变得干涸而焦渴。
庄以绵坐在摆渡车的车站,徒劳地用舌头舔舔嘴唇,却越舔越枯焦。
那种脱水而无力的感觉,不仅仅是停留在唇舌上的,而是枯竭到精神内里。
夏天的夜晚是一片晴朗的蓝色,路灯亮起,昏黄色的光亮照在以绵柔和而雪白的脸侧。
她抬起眼,徒劳地等待着影视城里的摆渡车,路过,一辆,又一辆地数着。
化妆小姐姐坐在以绵的身旁,突然对以绵说了句:“我觉得他说得不对。”
“嗯?”庄以绵转过头,尽管很累,她的笑容还是柔软而生动的,看着化妆姐姐,“谁?说的什么?”
妆姐:“他说影后,这辈子跟你我没关系——我觉得,你很漂亮。庄以绵。”
以绵笑了起来。
妆姐:“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萧初,行内的熟悉的都叫我小初。”
“小初。”以绵很认真地念出了这个名字,“初遇见的初吗?”
小初:“对。不是单纯在说脸漂亮,而是那种感觉——刚刚我转头看你的时候,你脸上是茫然地等着来的表情。那一瞬间我都恍惚了,像电影。”
小初比划道:“说实话,我初中念完就去了职高念化妆的专业,从给素人化妆到师傅带我入行,给数不清的脸上过妆,现在我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张脸在镜头里是什么样的。”
庄以绵只是微笑,安静地听着。
“今天我见到了两张顶级的电影脸,一张是男神段寻,另外一张——就是刚才那一刻,我转头看你。你适合去拍电影,说不定哪一天,真的能跟李缘同台竞技,然后拿影后。”
庄以绵念表演的。
几乎每一个戏剧表演的人都幻想过自己在有生之年能拿下一座有分量的奖杯。
然而,想象只是泡沫虚影。
生活永远教会人什么叫残忍和清醒。
庄以绵已经受够了从美梦中骤然跌落的痛苦感。
她勾勾唇,笑着说:“谢谢你,小初。”可是我只是个在娱乐圈边缘挣扎徘徊的小替身。
甚至,往后退一步,就直接回苏港了——
这辈子是不是真的跟大姨那样,考个小学音乐老师的编制,或者去机构当大提琴的老师,过上安定的生活,再在芸芸众生里找到一个“适合”的男生。
这个男生可能长相一般,个子一般,家境也一般——如她这样的,普通的人。
两个普通的人结合在一起,顺理成章地结婚,生育。
不需要任何荷尔蒙和心动的瞬间,几乎靠着生活的惯性一直这样走下去。
以绵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心里说不出是茫然亦或是悲哀。
摆渡车来了。
昏黄色的车灯遥远地落下一束光,照在车站铁灰色的金属牌匾上。
庄以绵眯起眼睛,看了眼摇摇晃晃开过来的摆渡车,站起身,牵了牵小初的手:“不说那些遥远的事情了。走吧,上车。”
庄以绵和小初上了摆渡车,找不到位置坐,在人挤人的摆渡车上站了二十分钟才摇到影视城门口,在门口的地下停车场里,庄以绵找到了CHANEL高定客户送衣服的豪华轿车。
上车。
宽阔的车厢内,放着用品牌专属防尘罩固定好的几条漂亮礼裙,熨烫得精致而整洁,没有一丝褶皱。
suv的后排坐着CHANEL的高定设计师,两位助理。统一穿着CHANEL品牌的定制服装,面容带着时尚圈特有的生人勿进,上车,设计师上下扫了以绵和小初一眼。
助理手里捧着一支打好丝结的香槟礼盒,淡淡地对司机发话,“开车。”
一辆贵价的SUV,直接开进了影视城,以低速驾驶,到达李缘所在的剧组试衣间。
以绵和小初还不能走,待会儿要送CHANEL的团队一块儿出去。她们俩只能站在门口等。
CHANEL的首席设计师拿着软尺在李缘身上反复量度,温声询问细节和观察全身镜子里动态的效果。
等到CHANEL的设计师给李缘试好衣服出去,已经是晚上八点多。
李缘显然已经忘记了她说过会让人送庄以绵回学校的事,试完衣服后,对以绵挥了挥手,冷淡地对庄以绵下命令道,“好了,我还有重要戏份要拍,你帮我送品牌方的人出去吧。辛苦你了。”
剧组那边又在催李缘开工,她换上古装戏的鞋履,没多给庄以绵一个眼神,扶了扶发髻,离开了化妆间。
庄以绵跟着CHANEL品牌方的suv去到影视城的大门口,CHANEL的司机停车,她下了车。
这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沿街的路灯全部亮了,延伸到公路的另外一头,像一条灰色的地毯。
影视城门口有许多夜市摆摊的,沿着商铺还有许多灯火通明的档铺,空气中弥漫着烧烤和炒粉的味道。
庄以绵饿得饥肠辘辘,也顾不上影视城门口的东西又贵又难吃,坐进一家小店,叫了一碟咖喱猪扒饭。
店家手脚利落,点的咖喱猪扒很快就送上来,还送了一份冰柠檬汁。用吸管搅动柠檬汁的时候,玻璃杯里冰块儿哗啦作响。酸甜的柠檬透着一股清凉的夏夜气息。
庄以绵吃完了一整份咖喱猪扒,低头,吸了一大口柠檬汁,终于觉得满足了一些,牛仔裤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是端端的来电。
还是视频电话。
同时弹了一条微信过来。
【端端】:你不用开摄像头。
庄以绵用纸巾擦了擦嘴唇上,接起电话:“晚上好呀,端端。”
端端把摄像头打开了,翻转,用后置摄像头拍摄画面:“晚上好!意面!你下班了没有呀?”
镜头里,豪宅的落地窗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城市的霓虹。
那只被救出来的小母猫看起来好多了,碧绿色的眼睛透着亮,惬意地趴在落地窗前面设置的柔软吊床。
猫尾巴垂下来,悠闲地晃了晃。
端端的声音从视频里传了出来:“我放学就来我小叔家啦,看,这是那天你救回来的小猫咪。她的名字也取好啦,叫…叫什么来着?”端端的声音慢了下来…。
“济慈。”
男人磁性而低沉的声音,通过轻微的电流声,传到以绵的耳朵里,仿佛带着一阵诱人的酥麻。
以绵的心轻快地跳了两下。
她慌忙低头,又喝了一大口酸酸涩涩的柠檬汁。
冰块儿渐渐融化,冲淡了柠檬的酸涩。
猛地喝一大口,蜂蜜糖浆混着甘甜的柠檬,沿着喉咙漫入以绵的心底。
端端把小咪抱了下来:“对,济慈,哎这名字好难记,不能叫济慈,我要叫她汤圆,汤圆,多好听…好亲切的名。”
“我是主人。”Curitis声音带着笑意,“我想,我有决定这只小猫名字的权利。”
端端冷笑:“有什么了不起的?济慈这个名字没起多久,我会经常带着罐罐来看汤圆的,她肯定更能听得懂汤圆这个名字。意面,你说,你喜欢汤圆还是济慈?”
端端把以绵拉进对话里。
庄以绵的脸在饭店的灯光下显得微红,眼眸轻轻眨动,显得有点儿为难,“都好听呀。济慈也不奇怪,今天我工作遇到了一匹马儿,也叫这个名字呢。”
庄以绵并未提及更多。出于一种微妙的分寸感。
也许他们之间存在的联系过多,对Curitis来说是一种负担。
没想到端端立刻回道:“我知道呀,小叔跟我说他今天碰到你了。”
猝不及防地,以绵心跳停半拍。
她的表情完全凝固。
手无意识地搅动着冰柠檬汁的吸管。
为数不多的冰块儿在玻璃杯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哗啦作响。
端端也觉得奇妙极了:“哇,这么巧!小叔,你给猫咪起名叫济慈,是今天看到那匹马之后起的,还是早就想好了呀?”
有意的,还是纯粹的巧合?
可是这巧合也如此美丽。
Curitis讲话的声音很慢,优雅,低沉,像文艺电影里的旁白,“济慈这个名字不好听吗?跟一个英国诗人同名。”
“我愿似你枕畔的安眠,整夜依偎,
永远感受你柔软的呼吸,甘愿就此长眠——
或在华丽的死亡中窒息。”
端端这样念道。
Curitis笑了起来:“你怎么知道?国际学校教外国文学赏析吗。”
端端把镜头抬高了一点儿,“那副油画上夹着一张信纸,我视力很好,看得到。”
镜头扫过去,Curitis家是典型的社会顶级精英阶层环境,大开间,广阔视野,家具软装奢华而内敛,错落有致地摆放着昂贵的艺术品——装载着紫罗兰鲜花的那一樽金樽花瓶。
比如墙上那几幅颜色浓郁的油画,用小钉子挂着济慈的诗篇。
庄以绵凝视着镜头里的诗篇,安静听着,没讲话。
大二上外国文学选修课的时候,庄以绵期末论文写的也是济慈。
她记得,她最喜欢济慈的诗句是这一句。
“若我有颗甜美的真心,你会否与我同住?
以它的美好作饰,做它唯一的财富。”
Curitis:“汤圆这个名字很可爱。但是我更喜欢济慈。”
端端:“所以是之前就取好的咯。”
Curitis似乎在镜头外低笑了几下。
端端想了一会儿,大叫道:“小叔,我发现你绕过了我的问题!到底为什么这么狡猾——”
少女的思维跳得很快,很快就不再纠结,转而对以绵提起:“对了,意面姐姐,我最近在玩钩针,也给济慈勾了一只,我去拿给你看呀。”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手机镜头里的画面颠倒错乱,端端说:“小叔你先帮我抱一下济慈,手机拿着,不要挂断。”
传来女孩子啪嗒啪嗒跳着跑远的声音。
手机镜头的画面稳定下来,占据画面中央的是那只雪白色的小猫济慈,猫尾巴悠闲地晃来晃去,雪白色的猫尾巴带过的地方…。
庄以绵觉得,段寻要是不演戏,也绝对去外网开onlyfans…。
比如说,现在,以绵就有种在大庭广众之下,看男菩萨擦边的心虚感。
男人腿上完全包裹覆盖着深色的薄款布料,隐隐约约地勾勒着男人大腿上结实而饱满的肌肉线条。
似乎能想象到男人在健身房里挥洒汗水的时候,这双坚实有力的肉|体下|盘是如何始终牢牢地钉在地板上。
当男人挺用腰部发力使用器械时,这双腿连带着身体核心也依旧悍然有力,发力时,整个身体湿热而蓬勃,呼吸沉重,鼻息喷热,蕴藏着性感激烈的荷尔蒙冲击。
这具身体他摸过。
在初见面那天。
当时就觉得,Curitis,嗯,很辣。
庄以绵犹犹豫豫地盯着手机屏幕,很想看,又觉得过于涩情的想象,是在亵渎Curitis。
镜头里,雪白,纯洁而懵懂的猫尾巴在男人大|腿处扫来扫去。
Curitis随意慵懒地微敞开两条长腿,修长有力的手指在镜头里撩拨着猫尾巴。
男人指节的皮肤冷白,骨节分明,手背青筋微凸,正在一下,一下地揉搓着猫尾巴根部。
明明是漫不经心的指腹揉搓动作,然而黑与白,纯与欲的画面分明强烈,
庄以绵再也忍不住,狠狠地咽了一大口口水。
低头,咕噜咕噜地喝了好几口柠檬汁,脑袋被悸动荷尔蒙冲得晕晕乎乎的。
奇怪,这个柠檬水怎么越喝越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