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御书房燕柯临并没有着急回去,他顺道去了慈宁宫。
“临儿来了。”梁太后慈祥地看向燕柯临,“一听你入宫了,就知道你会来找哀家,不像皇帝,天天呆在宫内都见不着几面。”
“母后说笑了,皇兄政务繁忙,哪里像儿臣这般清闲,倒是儿臣怕三天两头往慈宁宫跑,母后会嫌弃儿臣烦。”燕柯临笑望着梁太后,说着话哄她开心。
“傻小子这是哪里话,哀家巴不得你天天来。”梁太后宫里人留得不多,心里是想着能有小辈来多陪陪她,“哀家今日让人做了酥饼,临儿想不想吃一块?”
“母后太体贴儿臣了,儿臣到现在还没进过食。”说着燕柯临摸了摸自己的腹部。
“你呀你呀。”梁太后被他的举动逗乐,招呼自己身边的掌事嬷嬷把温热在厨房里的酥饼拿来给燕柯临。
燕柯临作为先皇最小的孩子,其实他并非梁太后亲生,他的母妃家族没什么势力,入宫时间不算久,身份地位也不高,但与皇帝确实是有真情,于是母妃在皇陵产下他后便追随先帝而去。因母妃生前与梁太后交好,梁太后闻讯后便派人将他从皇陵接回宫中,亲自抚养,视若己出。
论年岁,他也只比二皇子大了几岁。
燕柯临知道,梁太后和皇帝对他好,是想把他培养成辅佐皇帝最利的那把刀。他的背后没有世家支持,权力的基础都来自于皇帝,他们自然是放心于他。而燕柯临确实也不负所托,一些见不得人的事皇帝不好去下旨,那么就由他来完成。
世人皆说他冷漠,可只有燕柯临心知肚明,他明面不能与任何人交好,他只能做皇帝的手中的刀,没有感情的刀。当初他和三皇子之间的种种,是能佐证此的最好例子。
“你年岁也不小了,什么时候讨个媳妇?”梁太后话绕着绕着又到了燕柯临的婚事上,她母家有几个适龄女子,正好可以给燕柯临当正妻,“府里没个正妃,总归不是事。”
“母后,儿臣还不急。”燕柯临自是知道梁太后的心思,但他一生已经奉献给了太后他们母子,他并不想再去牵扯其他,“现下皇兄正是需要儿臣的时候,自然儿臣要全心辅佐皇兄。”
梁太后听了燕柯临的话,叹了口气,城西女尸案她自然是知晓的,事情闹到这一步,背后无非涉及到了储君之争。皇帝年岁渐高,太子之位迟迟没有定下,哪一方都在着急。
“你总是拿着个借口搪塞哀家。”梁太后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在后续的谈话中也确实没再提让燕柯临娶妻。
京城的秋,是浓稠而热烈的。御街两侧的银杏洒下漫天碎金,将青石路铺成一条流淌的河;而朱门高墙内探出的梧桐,则用斑驳的黄与红,为这片金秋添上一笔清贵沉静。
相府没有老夫人也没有妾室,只有裴华汀出的一儿一女,裴华汀又格外疼爱女儿,自然是免去了沈幼欢的晨昏定省,但今早沈幼欢还是起得很早。她心中放了太多的事,根本没法子睡得安稳。
“绿柳?”沈幼欢刚踏出锦兰阁,就瞧见有一人影走向她,“你伤好了?”
“小姐,奴婢没大碍了。”绿柳握住沈幼欢的手,反而是颇为担忧地看着沈幼欢,“奴婢这几日都没能来照顾小姐,还请小姐恕罪。”
沈幼欢安慰似地拍了拍绿柳,“相府这么多人,更何况我有手有脚的,能有啥事,最主要的是你能把身子养好,不然我以后出门都没人陪了。”
春红此刻刚从小厨房端了糕点出来,看见绿柳和沈幼欢站在一起,快步走了过去,“小姐!绿柳!这是小师傅刚做的,快尝尝。”
绿柳听到这话,再看到沈幼欢和春红都好好地站在这,心中一暖。谁知道那日晚上她冲进房门却看见沈幼欢昏迷不醒地躺在地上心里有多着急,她的脑袋里瞬间是一片空白的,生怕自家小姐有什么不测。
沈幼欢一看绿柳面上的神情,就知道她回忆起了那晚,“绿柳,那日的事都过去了,情况不是你我二人可以把控的。不过,”她自然知道自己受伤的事赖不到绿柳身上,甚至绿柳这几日养身体还是因为她受牵连,只是这种情况完全可以避免,“你若再见到我有什么事,直接带着我走好了,不必在他们身上额外讨要回来。况且就算是要报复回去,也不在那一时。毕竟我们双拳不敌四脚。”
“是,小姐。奴婢知道了。”绿柳这几日也在反思,那日是自己冲动了,当时在不了解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是应该直接带小姐离开醉月居,而不是想着先解决别人。“小姐,那这几日那些人没来找你了吧。”
沈幼欢听到这个问题,想是绿柳把那日几人全当成坏人了,虽然说他们确实也算不上什么好人。
“没有。”沈幼欢省去了些不必要的事,许是为了让绿柳放心,沈幼欢将语气放得轻快了些,“不过呢,那日之事还未解决,可能还需要你陪我去找他们。”她朝绿柳眨眨眼。
“好!”绿柳虽比春红稳重些,但年纪也不大,沈幼欢开导几句便可以让她心情变得好起来。
只是三人还没聊两句,相府柳总管来了锦兰阁。
“大小姐,老爷有请。”
听到这话沈幼欢嘴角的弧度瞬间就下去了,她猜得到沈从述要找她。
“我知道了。”
说起来这还将是沈幼欢第一次见她这个爹,心里不免有些发怵。沈从述再怎么说也是统领六部,皇权下的第一人,这样的人城府自然极深,一般人很难猜出他心中究竟在算计着些什么。更何况现在沈幼欢完全不知道二皇子和沈琉,她的表哥和堂弟,敢这么正大光明地利用她究竟是为何。
“你们两个,在这里等我回来。”沈幼欢站起身,对两个婢女嘱咐着,“不许把糕点吃完,留点给我。”
春红拍着胸脯保证,“小姐放心,我和绿柳绝对等到小姐回来再吃!”
沈幼欢听到这话,心满意足地跟在柳总管身后走了。
“大小姐这边请。”
柳总管把这一幕收入眼底,并没有多说些什么,只是领着沈幼欢到了书房。
“爹。”
沈从述见沈幼欢来了,放下手里的卷宗,“欢儿来了。”
沈幼欢走到紫檀木书案前,砚台里新磨的墨香扑面而来,“这几日爹是不是忙?欢儿都没见着爹。”
一听到这话,沈从述内心不由得升起一些愧疚之情。偏巧了这两日六部事务繁多,堆在面前他根本抽不时间去探望一下受了伤的女儿,只能让柳总管给锦兰阁多送点东西,府中一切开支都以沈幼欢为主。现下刚闲下来一点,他便让沈幼欢过来,一方面是关心她的情况,另一方面有些事得叮嘱一下沈幼欢。
之前不同沈幼欢说是不想让她掺和进这些腌臜事里,但现在沈从述意识到只要沈幼欢一天是宰相府的嫡女,她就不可能远离事外。沈从述怕自己就算是宰相,也保护不住女儿,毕竟他的头上还有太多人。
“听你母亲说有些事记不清了?”沈从述望向女儿,看她面上还是如之前那般烂漫可爱,眼角皱纹都舒展开来,心中却有些酸涩,“若有什么需要,直接去找柳总管就好。”
沈幼欢眼角弯弯,一双杏眼亮亮的,用软糯地语气对沈从述道,“女儿不缺什么,就是希望爹能够少忙活一点,多陪陪娘和女儿。”
沈从述失笑,摸了摸沈幼欢的头发,“都长这么大了,还跟以前那般爱撒娇。”
“爹爹这是嫌弃女儿了?”沈幼欢佯装委屈。
“是怕你到时候嫁人了,还这般恋家有小孩子脾气,会在夫家吃苦头的。”沈从述逗着沈幼欢,只是谈到嫁人这个话头,沈从述的眉心不自觉拧起来,“欢儿,你大了,有些事情该知道了。”
沈幼欢端坐在沈从述对面,最近能有什么事让沈从述说出这般话,她用脚指头想都能想出来。但沈幼欢面上不显,装作疑惑,“爹爹是说何事?”
沈从述叹了口气,“欢儿,爹问你,为何那晚你会出现在醉月居,和三皇子与卫国公世子纠缠不清?这件事传到宫里,皇贵妃娘娘很是不喜。”
沈幼欢早就在酝酿情绪了,等沈从述话一结束,她就开始假装哭泣,委屈到哽咽。不过话说回来,沈幼欢是真得自己很无辜。
“爹爹,这件事虽然堂弟不让我跟您说,但事到如今,女儿觉得让您知晓。”
沈幼欢抽泣着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跟沈从述说了出来,顺便添油加醋了一些她的心理活动,到底多么顾全大局多么于心不忍,还有顺便给沈从述暗示了一下二皇子在背后搞鬼。
“爹,我和他并不熟,说是看他是堂弟,不如说是因为他姓沈,女儿这才出手相助。堂弟不愿让别人知道想必也是怕皇贵妃娘娘,但沈家人的事,女儿只是为了减少点祸端,凭什么被问责的只有女儿。”
沈从述听完沈幼欢的讲述,脸已经黑了。他手指轻点着桌面,迟迟没有说话。他此时此刻一肚子的火,他才知道沈幼欢身上背了这么大一口锅。他那庶出的弟弟本来就没什么出息,现在生了个儿子还要继续祸害他们家吗?还有他的嫡姐,现在就开始算计他们一家了,亏他那天还以为自己女儿做错事,还想着拒绝之后怎么赔罪。
沈从述真要被气晕过去了。他为沈家前后谋划了这么多,到头来这些人就是这么回报他的?皇贵妃能走到这一步真以为全靠她自己了?
“爹?”沈幼欢试探地叫了声,绕到沈从述身后给他捏了捏肩膀,“既然皇贵妃娘娘觉得是女儿有错,那这忙女儿不帮了便是。反正早早分了家,三叔父家的事再怎么折腾也算不到咱们头上。”
沈从述深吸一口气缓和了一下,拍了拍沈幼欢的手,“以后再有这种事,你直接告诉爹。况且就正如你所说的,咱们早早分了家,以后你二叔三叔的事你不用管,他们要真找你你就让他们直接来找我。”
“女儿明白了。”沈幼欢乖巧地答应着,“爹爹你别生气了,这件事是女儿不该瞒着你。”
“不怪你,你的出发点没错。”沈从述安慰着沈幼欢,“只是你要知道现在储君之争已经愈发激烈了,咱们与二皇子之间有斩不掉的联系,你之后行事切记要小心,指不定就有人把主意打到你的头上。”
“爹爹。”沈幼欢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不过她昨晚还想到一件事,于是她语气突然变得沉重起来,“您谈及此,我不免想到这件事不一定真得是完全冲着女儿来的。”
“嗯?”
沈幼欢走到沈从述身前,眼神里透着些担忧,“大哥,是不是快回来了?”
沈幼欢的大哥,相府嫡子沈鹤栖,也是京城响当当的红人。弱冠年纪已有一番成就,此次更是领皇命持节巡查各地换防。算算日子,沈鹤栖十日左右便能归京。
“爹知道你的意思。”沈从述眼神暗了暗,不过他看着女儿,之前总把她当小孩,今日一聊发现其实她已经可以看透一些事情了,“欢儿如今这般懂事,爹爹也是放心了不少。”
“爹。”沈幼欢顺势抱住沈从述的胳膊摇晃,“女儿是沈家的人,自当全力为爹爹分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