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沈幼欢面上的神情,楚若晞幽幽来了一句,“想起来了?”他为了说清楚这件事嘴皮子都快说干了,也不见她差人给他倒杯水。“沈大小姐真不愧有‘才女’之称。”
“世子爷谬赞了。”沈幼欢当然听得出来楚若晞的阴阳怪气,但她偏要真诚地感谢他一句,“多亏了有世子爷,才让幼欢不至于被蒙在鼓里。”沈幼欢抬手给楚若晞倒了杯茶,“刚听世子爷说得入迷,一时之间忘记了待客之道,是幼欢的不是。这都是幼欢珍藏的茶叶,虽可能没有国公府那般珍贵,但口感也是相当不错,世子爷尝尝?”
楚若晞一听沈幼欢如是说,喝了口茶,清香的茶水将他肚子里的窝火也是压了下去。
“至于你为什么会摔倒,我想你还是不要记起来好了。”楚若晞似是觉得沈幼欢磕到脑袋的原因甚是有意思,一双桃花眸里洒上了戏谑。
沈幼欢摸了摸鼻头,其实她也想起来自己怎么摔倒的。那日楚若晞和三皇子所在的雅间有几阶台阶,沈幼欢上楼的时候不小心崴了脚,从楼梯上滚了下去,正好撞到了放在一旁的红木柜。她撞到上面发出了一声惊呼,让绿柳破门而进,而从绿柳视角望向门内,想要拉一把沈幼欢的楚若晞,像极了在和三皇子拉扯中推了沈幼欢一把。
“是幼欢自己不小心,怪不得世子爷和三皇子殿下。”沈幼欢有些讪讪道。
“那你现在想起来了,还是想问究竟是我还是三皇子掌了这差事,继而帮你堂弟的名字从其中摘除?”
沈幼欢却摇了摇头,“不,昨日是幼欢心急,失了理智。陛下和大理寺斌公执法,让您或是三皇子去主办也是为了更好地还给那些女子一个公道,幼欢又岂能为了这一点家族情分而失了大道?”
沈幼欢想得很明白,如果燕柯临让她去找楚若晞和三皇子,并非是去找二皇子,一方面是因为沈幼欢说这件事不能惊动沈家其他人,那二皇子是她的表哥自然也不能去,二是很有可能这件事早已就涉及到了沈家,所以皇帝根本不会让二皇子去着手调查,燕柯临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在给她暗示,三则是这件事究竟交付给谁,皇帝还没有定论,燕柯临让她去找另外二人是有自己的算计。
只是前两种可能燕柯临既然能知道,那二皇子在宫中必然也是有所耳闻,更何况他母妃还是独得宠爱的皇贵妃,怎么可能一点都不知道。这么推算下来,很大可能便是第三种,而沈琉绝对是先去找过了二皇子,再来怂恿自己去探探口风。一旦探出来什么或是能直接解决,对二皇子来说绝对是件好事,但真的没结果,其实也根本无伤大雅,无非是沈幼欢自己的名声会变臭。
沈幼欢突然打了一个寒颤,明明刚才她还不觉得秋风冷。
好大一盘棋,好歹毒的心思,这件事发展到这会倒霉的只有沈幼欢一个人。看来这沈家别的人,并没有把她这相府的嫡女当作是个人啊,到底是因为宰相的原因,还是另有隐情,沈幼欢现在还有些拿不准。
“怎么,你冷?”沈幼欢的那个小动作,自然是被楚若晞看到了,秋夜风凉,他全当是沈幼欢还没生病好。
“倒也不是。”沈幼欢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幼欢也是女子,自是明白那些女子的不易。想想自己之前的举动,悔恨不已,还请世子爷权当是没发生过。”
楚若晞望向沈幼欢,听着她的话,再想着今夜与她见面的种种,楚若晞心底有了不一样的感觉,他之前是不是了解沈幼欢太浅了?
“世子爷也有家,自是知道手足之间有时候有些感情难免会左右人的思维,幼欢也是一时不查...”
沈幼欢自觉说得很全面了,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楚若晞的脸色冷了下来,表情之间竟有些不耐。
她是哪里说错了吗?怎得就忽得惹了这位世子爷?
“好了,我知道了。”楚若晞站起身理了理衣袖,“夜深露水重,沈小姐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别又伤了身子。”
“那三皇子...”
“我自然会去说。”楚若晞说完这句话,就翻墙走了。
沈幼欢不解,到底是哪里让楚若晞的态度急转直下,不过有了楚若晞这句话,她相信三皇子那边就不需要自己再去卖个惨,这一套楚若晞吃,三皇子可就不一定了。
“春红。”沈幼欢唤了声。
“小姐,”春红笑眯眯地跑了过来,“水打好了,奴婢伺候小姐沐浴。”
沈幼欢点头,“春红,你可知道卫国公府的一些事情?”
春红眨着眼看向沈幼欢,“小姐是说哪些方面?”
沈幼欢回忆着自己在楚若晞态度变差前的那句话,“世子爷,有没有什么兄弟姐妹,让他特别不喜欢?”沈幼欢想来想去,想到的只有“手足”二字。
“小姐,您刚不会在世子爷面前聊这个了吧?”春红有些小心翼翼道,“您可知道这是大忌,世子爷最烦他那些庶弟庶妹。”春红凑近沈幼欢耳边低声道,“听说国公爷有些宠妾灭妻...”
沈幼欢听到这,内心暗叫完蛋,又得罪一个。
“不是...”沈幼欢想了一下国公夫人的身世背景,也学着春红的模样小声说,“那国公夫人不是皇后的亲妹妹吗,国公爷怎么敢的?”
“小姐,话虽如此,但您想想就连陛下都偏宠皇贵妃,这难道不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后面四个字被春红吞下了肚子。
沈幼欢扁扁嘴,春红说得可真有道理。那这么算下来这两姐妹也太惨了吧,在古代这种以夫为纲的情况下,身为正室都没有得到自己该有的地位,还要看妾室的脸色。
“奴婢还听说,”春红一脸八卦样子再次凑近沈幼欢,“听说当时其实是皇后娘娘和国公夫人错嫁了,所以两边都不欢喜。”
“!”沈幼欢再次震惊,这就是小说的世界吗,什么事都能发生,“皇帝娶妻也敢搞小动作?”
“小姐糊涂,那个时候陛下还是王爷。”
“嗷对对对。”沈幼欢摸了摸鼻头,“不过这话你可不能跟别人讲啊,咱主仆俩就当是个野史随便听听。”沈幼欢还是知道妄议皇帝的家事是要掉脑袋的。
“奴婢晓得。”春红正色地给沈幼欢保证。
沈幼欢见着春红这个样子,真觉得她这个婢女有趣,有她陪着估计沈幼欢的生活也不会无聊。
入夜,沈幼欢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有些睡不着。这是她穿书来的第一天,也不知道现实中的她会怎么样,是时间暂停还是继续流逝到她的身体缺少营养,就这么在床上死去。如果真是这样,是不是连死都不会被人发现?她的父母早在她成年的那一天永远的离开了她,她家户口本上活着的只剩下她一个了,更不要说公司会有人在意她这个实习生。
这么算来,沈幼欢好像根本就没在那个世界留下什么活着的痕迹了。反而是这个书中的世界,她却有着莫名的熟悉感,甚至连婢女的名字她都是脱口而出。
更奇怪的是,沈幼欢明明是穿来的,但为什么今天没有人对她的表现产生质疑?她不知道原主是什么性格的,更别说模仿着她的行为举动来做事。照理来说世界上根本没有两个人的性格会一模一样,那怎么甚至连她的母亲和贴身婢女,都不曾对沈幼欢的言语觉得陌生和反常。
沈幼欢想不通,难道是书中的设定会让这些人自然而然接受她就是原主?她看向窗外的繁星,伸出自己的五指抓了抓。可她又不觉得现在遇到的人像是被人几笔勾勒出来的人物,他们都有自己的故事和丰富的人格。沈幼欢裹着被子转了转,打了个哈切,暂时既然没有答案那她就选择睡觉,充足自己的精神,明日还有很多事等着她去解决。
翌日下了早朝,燕柯临去找了皇帝。
“皇兄。”燕柯临走进御书房,对站在桌案前的九五之尊行礼。
“灵泽,你来得正好,朕刚得了几幅祁老的遗作。”皇帝笑眯眯地对燕柯临招手,让他过来同自己一起欣赏。
燕柯临一听是祁老的画作,不用过去就知道是什么。走近一见这果然是他拖醉月居老板找人送给皇帝的,他倒是不是想对皇帝有什么想法,只是有人想让他不舒服,他自然不会饶了对方。
睚眦必报,燕柯临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果然是祁老的手笔,画得如此传神。”燕柯临表面功夫做得极为到位,“臣弟在这恭贺皇兄又得几幅佳作,祁老这几幅画得遇明主而永续光华。”
皇帝独爱祁老的作品,这一点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此刻燕柯临夸了几句更是让皇帝欢心。
燕柯临拿了其中一副《百兔窥月图》,画中月轮被乌云半掩,荒原上群兔人立而起,前爪皆指向月中阴影,红眼灼灼如星火,“好一幅群兔拱月...这副画倒是有些意思。”
皇帝点头,“祁老这画是不错,但兔性怯懦,何敢窥月?”
“一只是不敢,但若是一群相互支撑呢?臣弟倒是觉得,祁老既然这么画,说不定是见过这样的场景呢。”燕柯临说到这便知道够了,剩下的就靠皇帝自己去怀疑。
果不其然,皇帝凝视着这张图,面上原先的神色已逐渐褪去,反而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二皇子燕书诣总是爱在皇帝面前装作一副天真纯良的模样,不就是像着兔子一般。皇帝虽说过燕书诣身为皇子不该如此软,但实际上是非常爱喜欢他这副按照自己主意来得性子。而现在这么一副图放在皇帝面前,再结合这段日子的城西女尸案,估计皇帝不得不重新审视一下这个儿子了。
“福宽,把这些画收起来吧。”皇帝皱眉让自己的御前大总管将这些画收了起来,燕柯临将这一幕收在眼底,并没有多说什么。
“你来找朕是何事?案子有进展了?”
早在城西搜出那么多具女尸的时候,皇帝就不单单把这个案子交给了大理寺,而是让燕柯临暗中协助调查。那些指向群臣的证据,也是燕柯临查到的。
燕柯临毕恭毕敬地向皇帝汇报,“说来也是有趣,最近刚传出去这案子可能涉及更广,要派权位更高的人来督查,那沈相的嫡女便来找了臣弟。”
“哦?”皇帝坐在了龙椅上,听着燕柯临的讲述。
“她来寻臣弟,说她有一堂弟似乎是牵扯其中,”燕柯临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说辞,“臣弟寻思着她不是二皇子的表妹吗?怎么会出事了先来找臣弟,是故意骗臣弟想要试探皇兄您的心思吗?便多留个心眼让她去找了卫国公世子和三皇子。没想到那沈家女真得去寻了卫国公世子和三皇子,还把自己脑袋摔出了问题。”
“?”没想到这事后续是这样的,属实是皇帝听了也觉得稀罕。沈相是个精明的人,怎么他的嫡女行事如此莽撞?
燕柯临没想为沈幼欢辩解什么,毕竟他和皇帝的看法一致,“事出之后臣弟还去沈相府邸拜访了一下沈家女,发现她当真是不记得一些事情了,关于她堂弟的事似乎更是忘得一干二净。”当然燕柯临省略了他是打着皇帝的名义去的沈府。
皇帝听了直摇头,没想到昨日皇贵妃和皇后送礼去相府,安慰的女子受伤背后竟是如此原因。
“你既然把这件事又提了出来,自然也不仅仅是因为这沈家女吧。”
燕柯临唇角微微上扬,“臣弟觉得,这女子出发点不一定是要谋算些什么,只是久居闺中被人拿乔了。”
“你的意思是沈家真有人牵扯其中?”
“臣弟不敢妄下定论。”燕柯临缓缓说出自己的想法,“但沈家女的堂弟臣弟去查了查,发现此人是沈相庶弟的小儿子,而沈家分府已旧,各家之间来往甚少,此刻出事却是去寻了一个不参与朝政的女子,臣弟不免觉得这背后或许不仅仅是一个人的想法。”
燕柯临说完这句话看向皇帝,但皇帝却沉默了,大殿之中一时间寂静无声,不过燕柯临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若是没有那幅画,单凭后面的言论,很像是有人设计了沈府,继而陷害二皇子。但是正是刚刚那幅画,此刻就将皇帝心中最怀疑的人变成了二皇子。皇帝现在不免开始动摇,他一贯以来宠爱的儿子,竟然早就开始图谋不轨了吗。
“好了,朕知道了。”皇帝挥挥手让燕柯临退下,“这段日子辛苦你了,朕会尽快派人接手这个案子。”
“臣弟告退。”
此话一出,想必皇帝心里是有了督查此案的人选了,燕柯临也不再多言,出了御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