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沈幼欢力气不小,她把燕柯临硬生生拉到了自己背上。
“你刚才救了我,我不能把你放在这里不管。”她喘息着说道,一张小脸因用力而涨得通红。沈幼欢拉住燕柯临的两只手臂,架在自己的肩上。但燕柯临比沈幼欢高大太多,他整个人罩在了沈幼欢身上,小腿以下却还在落在地上。
要是在平地上,沈幼欢绝对会直接这么拉着燕柯临就走,但这是山路,沈幼欢怕她这么拖这燕柯临,会让他的双腿受伤。沈幼欢于是小心翼翼地将燕柯临重新安置在地上,转身利落地解下马鞍。她用匕首将皮带割开,仔细地缠绕包裹在燕柯临的腿部和脚踝处,做成一个简易却实用的护具。完成这一切后,她才再次蹲下身,将燕柯临重新背起。
这一番折腾下来,沈幼欢的额发早已被汗水浸透,细密的汗珠顺着她通红的脸颊不断滑落。
“燕九,你明明那般聪慧,却把这件事想得如此简单。”
沈幼欢累得要死,却依旧固执地要和燕柯临掰扯着些道理。尽管她知道燕柯临昏过去了,什么都听不见,但她就是要说。况且一旦燕柯临清醒地站在她面前,这些话沈幼欢说不出口,她只能趁着这个机会一股脑全部说出来。
就在这断断续续的倾诉间,燕柯临的意识正在慢慢苏醒,只是四肢却如同被禁锢般无法动弹,连最简单的发声都做不到。他只能勉强撑开一丝眼缝,在模糊的视线中,看见沈幼欢近在咫尺的侧脸,汗水晶莹地布满脸颊,几缕碎发黏在额角。
燕柯临能够感觉到沈幼欢背着他在艰难地前行,他心中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在心底蔓延,这是之前从来都没有过的体会。
“出嫁女子大婚第二天嬷嬷要检查落红,若是发觉没有,你让这女子在夫家如何生存?”沈幼欢咬着牙,不断说话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让自己不会累晕过去,“被休弃或许还算解脱,最怕的是夫家以此相要挟,将她困在牢笼里日日折辱,那这一生就真的毁了。亦或者在出嫁前这女子便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一定会被夫家视为不检点,嫁不了人。又有其他歹人知道了这件事,以此为由,也要同这女子发生这般行为,你让她怎么办?”
沈幼欢叨叨咕咕了许久,嘴唇有些泛白。她扶着路边的一棵树稍作喘息,又开始拖着燕柯临前行。沈幼欢实在是不敢停下来,她怕自己一旦把燕柯临放下来,就再也没有力气背回来他了。
“燕九,你以后少健身吧,肌肉太打称了。”沈幼欢吞咽着唾沫,小腿肚子开始微微颤抖,“我能坚持下去的对不对,我能的。”
沈幼欢浑身酸痛,她不知道她还要背着燕柯临走多久,但她的第六感告诉她,只要一直往前走一直往前走。
不知过了多久,沈幼欢眼前已经发了黑,她隐约瞧见了个山庄。
“燕九,我是不是要死了,我怎么看见前面有个山庄,这个鬼地方怎么会有山庄?”
“没。”燕柯临发出了极为低并且沙哑的声音,他太久没说过话了,嗓子像是被糊住了一般,“前面有户人家,你过去,我们就安全了。”
前面的山庄正是前些日子韩稚带燕柯临来的地方,韩苗苗的住所。
沈幼欢现在根本反应不过来为什么一直没说过话的燕柯临突然出声回答了她的问题,只是听到了这个答案后,她本来觉得自己要虚脱过去,此刻又有了动力。
“有救了有救了,燕九我不用跟你一块去死了。”沈幼欢拉着燕柯临的胳膊把他往上拽了拽,确保他不会掉下去。
沈幼欢发丝上的汗滴落在了燕柯临的眼睫上,晶莹的水珠在他眼前折射住七彩的光。气息交缠间,一直有股清冽的馨香萦绕在燕柯临鼻尖,让他第一次明白为什么话本子上会写香汗。沈幼欢就像个行走的香囊,让燕柯临本就还未完全的神智再次陷入了迷糊中。
“燕九!我们到了!”
沈幼欢拼着最后一丝力气,踉跄着把燕柯临拖到了庄子门口。她颤颤巍巍腾出一只手,止不住地发抖敲着门。她颤抖地腾出一只早已脱力的手,用尽余力叩响门环。指节敲在木门上的声音虚弱而凌乱,不知过了多久,门终于“吱呀”一声开了。
沈幼欢在临近昏厥前最后用着她已经干到冒烟的嗓子发出破锣鼓般的声音,“救救我,救救...”话音未落,她双膝一软,整个人向前栽去。
“哎!”开门的韩苗苗拉不住沈幼欢往下坠的身子,赶忙回头喊人,“快来人!”,自己则跪在地上检查沈幼欢的情况。
燕柯临也因为沈幼欢的摔倒,头埋在沈幼欢的肩上趴在了她后头,韩苗苗生怕他这般姿势会窒息,连忙小心地将他的身体翻转过来。一见到燕柯临这张棱角分明的脸,她震惊地喊了声,“燕大哥!怎么是你!”
杂乱的脚步声与焦急的低语在院中响起。沈幼欢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只隐约感受到几双温暖的手小心翼翼地将她和燕柯临分开,随后便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时间在沈幼欢昏迷的过程中悄无声息地溜走。当沈幼欢再次恢复意识时,最先感受到的是透过眼皮的温暖光晕。她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帘,模糊的视线里是陌生的青纱帐顶,空气中还飘散着淡淡的药草香。
所有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悬崖、追杀、燕柯临的体温、还有最后竭尽全力的呼救。沈幼欢轻轻动了动手指,一阵酸麻感立即传遍全身。这个真实的痛楚却让她恍惚的意识终于落到了实处。
她还活着!
“你醒啦!”伴随着轻快的脚步声,一道湖蓝色的身影端着药碗掀帘而入。那是个眉眼灵动的姑娘,见沈幼欢睁着眼,脸上立刻绽开欣喜的笑容。“你要是再睡下去,我都要怀疑刘大夫的招牌是不是该砸了,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整整一天!”
沈幼欢尝试着撑起身子,却发现浑身像是被碾过一般酸痛无力,刚抬起一点便又跌回枕上。
“哎呀别急!”姑娘见状,赶忙放下药碗上前小心地扶住沈幼欢,在她身后垫了个软枕,“你背着一个大男人走了那么远的山路,现在浑身酸痛再正常不过。其实你可以自己先过来找人的,再带我们去接他,也省得受这份罪。”
话一出口,她像是忽然想通了什么,自问自答地摇了摇头:“哦对了,你当时肯定也不知道这山里藏着我们这处庄子,更不敢把他一个人丢在猎场下面。万一叫那些歹人寻去或是遇上野兽,可就糟了。”
沈幼欢张了张嘴想回复这个姑娘,却发觉自己说不出话。她有些难受地“呜呀”着,双手捂住自己的脖子。
“你别担心,你就是昏睡太久了说不出话,嗓子没问题的。”姑娘给沈幼欢倒了一杯热茶,“这茶里有金银花,对嗓子好。”
沈幼欢双手接过茶杯,颔首表示感谢。她小口啜饮着微带清苦的茶汤,感觉干涩的喉咙仿佛久旱逢甘霖,渐渐舒展开来。
蓝衣女子就势坐在床沿,笑盈盈地瞧着沈幼欢,那笑容爽朗明媚,“我叫韩苗苗,是这个庄子的主人。”
一杯茶饮尽,沈幼欢试着清了清嗓子,发现那滞涩之感果然消退大半,声音虽仍有些沙哑,但已能成言。“我叫沈幼欢,韩姑娘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小事啦,我一天到晚呆在这里无聊的很,你们来了才有些事可以做。”韩苗苗语气很是亲和,她盯着沈幼欢有些挪不开眼,“你长得真好看!我之前也走过好多地方,都没有见到过像你长得这般好看的。”
韩苗苗一顿夸给沈幼欢弄得害羞了,她不自觉轻咳了一声。
“我可以喊你姐姐吗?”韩苗苗一双大眼扑腾。
沈幼欢自然是不会拒绝的,韩苗苗救了她的命,想喊什么都可以。
“我...”沈幼欢本想问韩苗苗一些情况,却见到有个玄色身影走了进来。
“欢儿你醒了。”燕柯临仍是那副沉稳模样,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望向榻上的沈幼欢,深邃的目光中带着捉摸不透的情绪。
韩苗苗见到燕柯临,站起身福了福,“公子你来了,我想起我还有些事就先走了,对了姐姐的药在这里放着,记得趁早喝,过太久冷了药效就不好了。”
燕柯临对韩苗苗微微颔首。韩苗苗背对着沈幼欢,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对燕柯临悄悄眨了眨眼。
“感觉怎么样了?”燕柯临走过来,想要依着床榻坐下,却瞧见沈幼欢不自然地往床里边挪了挪。他动作一顿,眸色倏地暗沉了几分,终是低声道,“欢儿,对不起。”
沈幼欢别过脸,深呼吸一口气,嗓音仍带着初醒的沙哑,“燕九,我们上次见面你也在跟我道歉。”
这话像一根细针轻轻扎进了燕柯临的心口。他微微一怔,竟一时语塞,这是他生平第一次不知该如何接话。那种滞涩的感觉堵在胸口,闷得发慌,神色也保持不住沉稳。
此刻的沈幼欢,在他眼中就像一块快要破碎的美玉,虽然没有裂纹,但却让人感觉下一秒就要碎掉,让他既心疼又无措。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半晌燕柯临才沉声开口,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慎重,“欢儿,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是我考虑不周。”
“我不是说给你听的。”沈幼欢声音不大,却像初春的薄冰,带着脆生生的疏离。她在见着燕柯临之后头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原本一些不属于她的感受就这么一股脑的全部涌了上来,让沈幼欢喘不过气。
沈幼欢调整好情绪转过头,直视着燕柯临,“九王爷要考虑的事很多,国家大事,储君之争,权力地位还有自己的安危,自然是没心思去考虑您的一个决定会不会影响到我。”她的嗓子还是会因为多说两个字而疼痛,“就像那刻危及,你也不过是担忧我在你眼皮下出了事不好给相府一个交代。不过我能理解,毕竟你身份尊贵,普通的东西根本没必要占用你的时间。”
“欢儿...”
沈幼欢摇头打断燕柯临的话,“你没必要和我解释什么,也没必要向我道歉,我们俩之间本来就没什么太多的牵连。”沈幼欢止不住轻咳两声,燕柯临把她刚喝完的茶杯又重新满上,递了过去,却被沈幼欢一手推开。
“你救了我,我也救了你,我们两清了。九王爷放过我。”沈幼欢一双杏眼里并没有过多的感情,她想的很清楚,原书这一关算是过去了,但保不齐后续还会不会因为燕柯临的某些举动又牵扯出了原书剧情,那么干脆和燕柯临划清界限。
燕柯临这个人太过于危险,沈幼欢没有信心说自己一定能够每一次都能像这次一样运气好化险为夷。
长得再俊俏又如何,还是保全自己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