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宫是依山而建,每一个宫殿并不相连,跟寻常建筑群不一样,沈幼欢不能想着往中间走就一定能回去。而安宁公主不知道是把沈幼欢带到了哪个偏僻的小宫殿,让她半个人影都见不到。
“欢儿,你怎么在这?”
沈幼欢身形一滞,这个声音她很难听不出来是谁,沉稳优雅,如同松烟墨在砚台上徐徐研开,带着独特的韵味,极是好听。可惜此刻这声音却成了她最不愿听见的。她僵硬地回过头,正看见燕柯临驾着马缓缓朝她走来。
一袭红衣的沈幼欢,很难让人不注意到。燕柯临远远就看见她一个人在这边,他本不想过来的,但沈幼欢实在是在原地打转了太久,久到燕柯临在一旁看不下去了,才留下随从在原地,自己过来了。
“九王爷。”沈幼欢依礼福了一福,“九王爷不是在猎场吗,怎么会来这边?”
燕柯临挑眉,看来沈幼欢是不知道她自己已经踏入了猎场的范围内,猎场沿着山崖的那头是围栏做界,而这一带便是以这些废弃无用的宫殿做界。
既然她不是主动自己过来打猎的,那怎么会一个人孤身跑到这边来,这姑娘又被人设局了?
不过燕柯临懒得和沈幼欢解释很多,直接道,“你迷路了。”
沈幼欢很不想承认这个事实,但她没有什么犟的理由,于是她用极细地声音“嗯”了一声。
“上来,我带你回去。”燕柯临很平淡地说了一句,向沈幼欢伸出了手,想拉她上马。
“不了不了。”沈幼欢脱口而出就是拒绝,她知道燕柯临不清楚书中剧情,此刻的举动纯粹是好意,但沈幼欢作为知情人肯定是要避免和燕柯临有身体接触,“九王爷帮我指条路吧,我就不耽误王爷您狩猎了。”
“我给你指路你认得吗?这里离主殿还远着,你确定你自己走的回去?”燕柯临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望着沈幼欢,“还是说你想在这里,等别人送你回去?”
沈幼欢一双杏眼放大,她可不是这个意思。
可还没等沈幼欢继续说些什么,一支冷箭裹挟着寒意从侧方的林隙间疾射而出,直逼她面门,好在沈幼欢反应迅速,箭镞擦着她的衣袖呼啸而过,深深钉入身后的梁柱,尾羽犹自震颤不止。
燕柯临脸色骤沉,眸光冷冽如冰。他毫不犹豫地猛一扯缰绳,几乎在同一刻他俯身探臂,一把揽住沈幼欢的腰肢。那力道强劲而不容抗拒,沈幼欢只觉天旋地转,下一刻已被他带上马背,牢牢禁锢在身前。
“有刺客。”他低沉的声音贴着她的耳畔响起,辨不出情绪,“抱紧我。”燕柯临策马紧握缰绳调转方向,将沈幼欢更深地护在怀中,“我可不想相府的嫡女在我眼皮子底下出事。”
沈幼欢也明白事态紧急,她不敢随意乱动,而是紧紧抓着燕柯临的衣襟,这个距离沈幼欢能听见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他们是冲我来的吗?”沈幼欢问道。
“说不好。”燕柯临没有否认,既然有人把沈幼欢引过来,现在又出现了刺客,谁知道是不是就是专门来杀沈幼欢的。
燕柯临一手揽着沈幼欢,一手娴熟地驾驭着骏马,好在燕柯临马术很是不错,这个姿势依旧能急速前行。
沈幼欢为了方便燕柯临驾马,抓住燕柯临衣襟的手改成揽住了他窄劲的腰肢。她听着呼啸的箭声,沉声道,“对方有备而来,刺客人数不少,且布局周密。”沈幼欢从燕柯临怀中抬头,这个姿势只能看见他的下颌角,“九王爷,你的人呢?”
燕柯临摇头,“猎场不方便带很多人,悬十三察觉会去叫人手的。”
沈幼欢听完燕柯临的话,知道他们这么耗下去绝对不是事,她小心望向四周思索着如何逃脱。
忽得一支角度极为刁钻的箭矢带着凄厉的呼啸,精准地没入了马的后臀。骏马发出一声悲怆的长嘶,剧痛使它彻底失控,前蹄高高扬起,随即带着万钧之力向前栽倒。
燕柯临揽着沈幼欢的手又紧了几分,他冷眼望着右手边的崖坡,声音有些沙哑,“沈幼欢,你相信我吗?”
“啊?”沈幼欢还没反应过来燕柯临想干什么,只感受到燕柯临用尽全力揽紧她的腰,足尖奋力蹬离马镫,借力向旁侧滚落以卸去冲击。沈幼欢眼前黑了又黑,不住惊呼道,“小心!”
燕柯临用身体紧紧包裹住她,将她的头脸护在自己胸前。在疯狂下坠的眩晕中,伴随着碎石泥土滚落崖底的轰鸣,沈幼欢还能清晰听见燕柯临沉稳的心跳。
“抓紧我。”燕柯临低沉磁性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燕柯临空出的右手猛地探出,抓住崖壁上一段粗壮的枯藤。下坠的势头猛地一顿,两人悬在半空,枯藤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仿佛随时都会断裂。
沈幼欢屏住呼吸抬头望去,只见燕柯临手臂青筋暴起,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却仍将她牢牢护在怀中。
“藤蔓撑不住太久。”他快速扫视下方,“下面有个平台,我数到三,一起往下跳。”
“好!”沈幼欢看着脚下深不见底的悬崖,声音发颤,却没有一丝犹豫。
“一、二、三!”
他松开手的瞬间,沈幼欢闭眼紧紧抱住他。下坠的过程短暂却漫长,直到两人重重落在下方一处突出的岩石平台上。燕柯临在落地瞬间敏捷地翻身,一把支撑住差点摔地上的沈幼欢。
“没事吧?”燕柯临不那么温柔地询问着沈幼欢的状况,声音还带着喘息后的沙哑。
沈幼欢摇头,“我没事。”燕柯临几乎全程把她护在怀里,没让她受到什么伤。思绪至此,她下意识地抬眸看向他,担忧的目光细细扫过燕柯临周身。他的衣服被剐蹭破了,里面露出了贴身的软质防护,看来因为有这些防护,燕柯临也没什么大碍。只是他的左臂有些颤抖,玄色的衣袖颜色明显深了一块,洇出一片不易察觉的暗沉。
“九王爷你受伤了。”
不知为何,沈幼欢忽然想起从前看过的那些电视剧,里面总说身处漩涡中心的人偏爱深色衣衫,其中一个缘由便是即便受伤流血也能很好地掩饰。不让对手窥见自己的虚弱,不令关心之人担忧。
燕柯临或许也是如此。
“小伤罢了。”燕柯临语气淡漠,仿佛那不断渗血的伤口不在自己身上。他随手扯下一截衣摆,正要单手将布料缠上伤处。
沈幼欢走过去,接过他手中的布料,“我来吧,你一只手不方便。”燕柯临也没拒绝,任由沈幼欢动作。沈幼欢跪坐在他身侧,低头专注地处理伤口,轻声道,“刚才,谢谢你。”
燕柯临黑曜石般地眼眸注视着沈幼欢,良久才开口道,“不必。”
他其实挺佩服沈幼欢的,她一个贵女久居闺中,遇到这种情况居然一点也不慌乱。也正是因为沈幼欢这样冷静,才让他们逃脱如此顺利。
“你不怕吗?”燕柯临的目光始终落在沈幼欢低垂的眼睫上。
“什么?”沈幼欢打了一个好看的蝴蝶结在包扎的结尾处,听见燕柯临地声音她下意识抬头看他。
这一抬头,两人的目光便毫无征兆地撞在了一起。与前两次对视不同,这回他们不再隔着遥远的距离与喧嚣的人潮,而是在这方寂静里毫无阻隔地直抵彼此眼底。
燕柯临瞧见沈幼欢已经凌乱的头发,竟有些克制不住地想要帮她把额前湿了的碎发拨弄开。他拉住沈幼欢的手,看见她眼中映着的自己的影子。
他想要更多地触碰沈幼欢。
内心这种抑制不了的渴望像是突然挣脱牢笼的野兽,一下子扰乱了燕柯临的理智。
沈幼欢见燕柯临莫名其妙拉住自己,本以为有什么事,却发现燕柯临的面上出现了不自然的潮红,看向自己的眼神完全不对劲了。
完了,燕柯临真中情毒了!刚才也没有箭射中他,这是哪里出了问题?
“燕九!”沈幼欢提高声音唤了燕柯临一声,想看看他是否清醒。
“嗯?”他一向冷冽的声音,此刻却出现了缱绻。燕柯临皱眉摇了摇头,他确实感觉到自己状态有些不对劲,但他说不上来,他此刻只想把沈幼欢抱进怀里。
沈幼欢挣扎着想要抽出来自己的手,但没想到经过这么一番折腾,燕柯临居然还有不少力气。
“燕九,你放开我好不好。”沈幼欢放软声音道。
燕柯临眼神有些不对焦,但心底对沈幼欢的渴望确实越来越大,他此刻已经意识到自己怎么回事了,因为他发现自己有个地方已经起了反应。
沈幼欢的手臂已经泛白,但她依旧抽不出来,“燕九,你现在状态不对,我有解药给你吃,你放开我。”
“你怎么会有解药?”燕柯临声音已经哑得不成样子,他并不认为沈幼欢说得是真话,也不相信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会知道自己究竟发生什么事,“欢儿,我知道有法子可以帮我,你可愿意帮我?”
沈幼欢听见燕柯临的口中吐出了和原书剧情中一模一样的一句话,摇头皱眉道,“燕九!你的法子帮不了你,还会害了我!”
“欢儿,不会的,你相信我。跟刚才一样,相信我。”燕柯临脑袋越来越不清醒,他的眼眶发红,像要一口吞噬干净沈幼欢。他往前贴近沈幼欢,滚烫的气息喷在沈幼欢的脸颊上。
燕柯临听不见沈幼欢在说什么,只看见她的红唇一张一闭,他只想咬上去,狠狠咬上去。
沈幼欢见燕柯临的理智已经快要消失,知道自己再犹豫下去绝对会出问题。她拼命抵住燕柯临,用另一只手挥做手刀下去,直接劈在了燕柯临的脖子上。燕柯临本来就不太清醒,挨了这么一下,直接昏死过去。
见燕柯临倒在一边,沈幼欢才终于松了口气。她多么感谢自己以前去学了些武术,到头来那些解药方法什么的,永远都没有武力来的干脆利落
“对不起了燕九,我会带你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