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相当乏味。
还好,这只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
我在手机中找出一张照片,给闻钊发了过去。
果不其然,几秒后,他发来一个问号。
照片上,郑承安笑得温柔,偏头在吻一个男人的鬓角。
不是闻钊。
对面沉默几秒,问:“今晚的事?”
我勾起唇角。
“去问他啊。”
下一瞬,郑承安的手机响了起来。
铃声是古典乐,轻柔舒缓,回荡在圆桌上空,却莫名刺耳。
郑承安面露尴尬,匆忙挂断。
然而,对面却不依不饶,电话不间断涌入,持续沸腾,烧得郑承安额角渗汗,不敢抬头。
他终于狠下心,将手机关了机。
再抬眼时,迎上我的笑眼。
“怎么,女朋友查岗?”
饭桌的气氛登时微妙起来。
郑家夫妇神色僵硬,郑承安本人更是涨红了脸,支吾两三声,讷讷点头。
我暗笑。
桌下,我给闻钊发消息。
“别打了,他不会接的。”
没等回复,我又发去一个字。
“嘘。”
然后,我拨通了闻钊的电话。
“等等,我之前好像见过……抱歉,是我记错了。”
像是恍然大悟,我托腮,慢悠悠开口:“不是女朋友,应该是郑少的——男朋友吧。”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尽数落在郑承安的身上。
他沉默着。
郑母神色骤变,下意识扯住儿子衣袖,低声质问:“你还没和他分手?”
一旁的郑父拧起眉,目光尖锐,透着厌恶。
“是吗,承安?”
郑家并不待见闻钊。
我很清楚。
郑承安与闻钊自然也知道。
所以,今晚不止一人在等他的态度。
早听说,郑父不止一个儿子。
郑承安和他母亲忍辱负重,做小伏低了这么些年,不就是为了一个继承人的身份么。
尽管不愿承认,但我并不怀疑他对闻钊的感情。
因而,这会是一个无比艰难的决定。
不过没关系。
郑承安,让我来推你一把。
灯光璀璨,坐在我面前的男人终于慢慢抬起头,脖颈紧绷,面部肌肉艰难扯动,挤出一个笑。
“什么男朋友啊,阎少说笑了。”
我意味深长地打量着他,淡淡接茬。
“明白了——玩玩而已。”
郑母尴尬咳嗽,极力撇清关系。
“只是……承安还年轻,难免有糊涂的时候。”
屏幕渐黯,通话仍在继续,几句对白早已一字不落地传入闻钊耳中。
“确实。”我说:“我看郑少与那个男人,也不像是很般配。”
郑承安隐晦剜我一眼,端起酒杯,猛地一饮而尽。
我满怀恶意,他几乎恨极。
郑承安觉得羞辱,却不知道缘由,结合前因后果,只能猜测我在嘲笑他的性取向。
几杯下肚后,酒精作祟,众目睽睽下,郑承安瞪着我,舔了下唇角,忽地狰狞一笑。
“般配?真看得起他,一个瘸子而已。”
郑父下意识颔首,像是认同。
三秒后,沉寂的屏幕适时亮起。
那头,闻钊挂断了电话。
我起身,借口去盥洗室。
真实原因是,再待下去,我只怕自己会抄起桌上酒瓶,打爆郑承安的头。
走出房间时,意外撞见我爸。
他在抽烟,神色不明,投来的目光尤其复杂。
“达意,”他终于开口:“爸爸不记得有把你教成这样的人。”
我装傻:“什么。”
他叹口气,“我看见你打电话了——是给郑承安的未婚夫吧?”
我脚步一顿。
“我只是想让他看清,郑承安是什么人。”
身后,我爸声音低沉,仍在试图劝说。
“你就不怕总有一天,他也会看清你是什么样的人么?”
我置若罔闻,径自向前走。
“我最怕他看不清。”
不然呢。
闻钊。
你以为是谁把我变成了现在这样。
八点半,聚会散场。
后半段气氛有些僵硬,郑家暂且不提,我妈有些不明所以,父子俩去了趟洗手间,怎么落座后就再不说话。
两家人简单寒暄,分别时,我忽然叫住郑承安。
“郑少,你的电话。”
郑承安一脸茫然地接过我的手机。
电话那头,他听见自己轻蔑开口——
“……真看得起他,一个瘸子而已。”
霎时,郑承安变了神色。
他目眦欲裂,像是恨不得扑上来拧断我的喉咙。
但顾忌着在场长辈,他只能压低声音,每个字都透着无尽怒火。
“你录音?你他妈录音?阎达意,你下套威胁我?!”
我挑眉。
“录音?郑少再仔细看看。”
手腕轻动,我向他展示屏幕上的内容。
是录音。
但也是通话录音。
对方号码眼熟,属于郑承安的未婚夫。
不,曾经的未婚夫。
我逼近一步,尽情欣赏着面前这张愕然而震怒的脸,风暴逐渐聚集在郑承安的眼底,下一秒,尖叫与惊呼声中,他猛然攥拳挥向我——
我可以躲。
但我没有。
巨痛袭来,眼前阵阵发黑,踉跄几步,有人扶住我,掌心宽厚干燥,是我爸。
几乎是瞬间,不远处,一记猛烈耳光响彻夜色。
“敢打我儿子?不想活了?!”
我妈杏眼圆睁,厉声咆哮,几十万的包被随手丢开,母豹般飞扑抓住郑承安的领子,恨不得将他撕成碎片。
侍应生彻底吓傻,郑家夫妇更是惊得几乎瘫软在地,无一人敢劝架。
直到郑承安的面孔泛起青紫,像是快要不中用了,我爸终于没忍住,后退半步,戳了下我。
“你去劝劝吧。”
我劝得我妈停了手。
死窒的空气复又流动起来,善后的善后,道歉的道歉,满地玻璃碎片中,有冰块颤巍巍地捧到面前,是郑母,她几乎快吓哭。
我淡淡回绝。
“给你儿子吧。”
郑承安抬起头,望向我,目光仍旧难掩恨意。
我直勾勾地与他对视,舔了下破裂的唇角,忽然笑了。
“谢了,郑承安。”
他猪头一样的脸上,露出愕然。
我偏头,揩去脸侧血迹,声音极轻。
“本来,我还想买花去见他的——”
“现在,让他看见我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