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味清淡了快半个月,黎橙感觉自己嘴里差不多能种出来一排生食沙拉了。
牛油锅底端上来的时候,说不馋是假的。
黎橙有点报复性进食的意思。
章嘉敏也有点撑,摸了摸肚子一脸满足:“还是火锅好吃啊。”
两个高中生胃口深不见底,三个人吃了快五百的东西。
黎橙打算付钱的时候,却被告知账单已经付过了。
叶逸之拿了从隔壁奶茶店买的奶茶递给两人:“转一转先消消食再回去。”
章嘉敏那是十分赞同:“我想去买个护手霜和唇膏。”
进入十月份之后,风也大,空气也干。
章嘉敏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块快裂开的泥巴。
叶逸之听完点点头:“很有想象力的比喻。”
一进护肤品区,就有导购上来热情接待,章嘉敏被带着香气的导购姐姐忽悠得找不着北,神魂颠倒地跟着她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导购拿出来几款护手霜涂在章嘉敏的手背上让她试效果。
章嘉敏拉起黎橙的手,把手上的护手霜蹭到她手背上。
发觉挤出来的有点多,又往她的手腕上涂了涂。
黎橙的腕表被往上推了推,导购看到了红色的瘢痕,问这是胎记吗?
章嘉敏特意把水润的手霜往瘢痕上涂了涂,动作小心翼翼的:“是烫伤留的。”
她想起来什么似的,拉着黎橙的手腕问:“姐姐,这个疤能涂什么东西去掉吗?”
导购遗憾地摇摇头:“如果是正在愈合的时候,有药物辅助可以让它淡一点。”
黎橙这块疤显然时间太久了。
可能是皮肤白的原因,正常烫伤疤到后期都会变成淡褐色,唯有她这块一直是红色,像是伤没好一样。
但这块皮肤和手上其他的皮肤已经没什么区别,看着就真的像是一块胎记。
唯一麻烦的就是,这块痕迹太明显,被人看到的时候,黎橙总会被人问一句手腕怎么了。
最初的时候黎橙会回答一下是烫伤疤,后来就直接说是胎记。
等黎橙开始戴手表之后,疤被遮住的时间多了,就很少被人问了。
见一旁跟门神一样的叶逸之在低头看,黎橙把手抽了出来,腕表推回了原来的位置。
章嘉敏心满意足地买了一套护肤品,还跟导购姐姐加上了联系方式,约定下次还找她买。
—
买完东西走到商场门口,黎橙说家里空调遥控器没电了,拒绝了两个人跟她一起,单独一个人返回去买电池。
章嘉敏喝着奶茶看黎橙离去的身影,突然听到身边人问黎橙的手是怎么烫的。
章嘉敏确实知道,收回在黎橙身上的视线:“被一个坏女人烫的。”
“她家里之前请的阿姨,早上煮牛奶的时候忘了关火,橙子去帮忙关的时候被牛奶烫了。还倒打一耙说是橙子的错。”
章嘉敏轻轻嗤了一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黎叔叔给她那么多工资,让她给橙子开家长会。她在家长会跟家长们说橙子太难带了。”
虽然都是小学时候的事情了,记性不好的章嘉敏现在都还记得黎橙手上厚厚的烫伤膏和不断冒脓水的伤口。
其实黎橙小时候性格不像现在这样。
起码在章嘉敏的记忆里,那个时候的橙子还很爱笑。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到最后大人们会觉得她这种性格的人就是做事马虎,被烫就当长个教训。
“有的时候我觉得你们大人也挺刻薄的。”章嘉敏毫不客气地评价,“我们受伤的时候还能笑着说人教人不会,事教人一次就会。”
“是很刻薄。”被划入大人行列的叶逸之赞同了章嘉敏的观点。
没有听到说教的章嘉敏对叶逸之的好感度又高了一点,勉勉强强地说:“你不算,你跟我们是一伙的。”
其实也有小孩子很刻薄。
不是没人问过黎橙是怎么烫的,听说黎橙是被烧开的牛奶烫到手,好多人第一反应是你也太不小心了。
退一万步来讲,黎橙就算是自己烫到自己。
不应该都先关心一下她疼不疼吗?为什么会先说她不小心。
廖振洋那笨蛋都知道给黎橙买零食安慰她。
黎橙拿着几节电池回来的时候,觉得氛围有些怪。
章嘉敏搂住她的胳膊之后,又变得正常起来。
—
晚上吃饭的时候,黎建霖照例抽空打了个电话,不过这个电话没打在黎橙的手机上。
叶逸之把手机开了免提放在桌上,让黎橙也能听到。
黎建霖问他们中午是不是出去吃的饭。
黎橙抬了下头。
“你妈妈告诉我的,吃的什么?账单发我我报销。”黎建霖听起来心情很好,看来是工作很顺利。
数着米粒的黎橙听到叶逸之说随便吃了点,没花多少。
“不用叔叔报销。”叶逸之笑。
“那怎么行,我给你转。麻烦你带黎橙了。”
黎建霖爽快地转了一笔账,又说在外面吃饭的时候多观察观察,不熟悉的餐厅不要进,免得吃坏了肚子。
听着有点啰嗦,但叶逸之却一一耐心地应了下来。
黎橙身上衣服都还是出去那一套,虽然回来的时候喷了一些去味道的喷雾,但只要她低头,还是能闻到衣领上火锅店的味道。
叶逸之瞥到她嗅衣领之后皱眉的动作,有点好笑地把手机拿起来给她。
黎建霖照例是叮嘱了黎橙一些好好吃饭的话,让她有什么需要的都跟自己说。
电话挂断,黎橙饭也吃得差不多了。
黎橙趁阿姨收碗的时候回房间换了套衣服,把脏衣服丢进了洗衣机,倒了厚厚的洗衣液。
看着洗衣机开始转动,黎橙的心情总算是放松了一些。
叶逸之今晚有事,所以马上要走,走到门口的时候,从卫生间出来的黎橙叫住了他,手里递出一样东西。
叶逸之接过来一看,发现是一个淡化疤痕的药膏。
是在商场的时候,导购拿着介绍的那一款。
他们三个一起离开的时候,黎橙还没买。
黎橙见叶逸之没反应,指了一下他的手上的伤口,口气故作老成的:“照着说明书用。”
明明自己都不会用。
叶逸之把药膏收进了手心说,会好好用的。
面对叶逸之的保证,黎橙没说什么,但依稀在她脸上可以辨别出一丝满意。
—
十月对黎橙来说过得格外快,还没怎么品味到秋天的魅力,天气忽然转冷。
大家穿上了秋季校服外套,第二次月考也即将到来。
最近打扫卫生的时候,总听到值日生抱怨,说他们的卫生区有很多纸片。
卫生委员找了一圈也没找到罪魁祸首。
只能安慰值日生说别的班都这样。
“哎,拿这个许愿。咒小人。”有个同学神神秘秘地从兜里拿出一样东西,“诅咒搞脏我们卫生区的人吃泡面没有塑料叉。”
值日生和卫生委员伸头一看:“这是什么?”
“土,这是开过光的卡片。保佑心想事成的。我看别的班都在玩这个。”
路过教室的徐珊从半开着透气的窗户伸头:“你们在聚众说什么?”
一群人作鸟兽散。
三班被徐珊管得严,她不喜欢他们串班,也不喜欢别的班来串。
所以学校什么小流行,什么八卦,他们都要好几天之后才能知道。
过了几天,班上偷偷摸摸地多了一些小卡片。
毫无所觉的三人组比班上消息还滞后。
章嘉敏说总觉得班上最近气氛怪怪的。
“可能是快考试了吧,大家又开始请神请文曲星了。”廖振洋摇头晃脑,“我决定请维纳斯保佑我。”
“维纳斯......不是管美貌的吗?”
廖振洋说对啊。
“正因为她是管美貌的,所以没人找她管学习,我去找,她单独管我一个不就效率高了。她虽然管美貌,但我觉得她肯定也很有智慧。”
章嘉敏一时被这个言论震撼住了。
廖振洋问黎橙能不能帮他画一张维纳斯的神像,他拿回去贴床头。
“晚上给你画。”黎橙答应下来。
廖振洋:“好耶。”
章嘉敏赶紧道:“那我能不能要孔子的。”
黎橙也答应了下来。
两人第三天收到了黎橙画的神像图,对黎橙那是千恩万谢。
他们美滋滋地贴在了自己座位上。
生物课老师最喜欢廖振洋,一进来教室就看到他美滋滋的,问他在美什么。
廖振洋举起画纸:“确实是美,老师,这次有美神保佑,我生物肯定是满分。”
生物课上到一半,教室前门出现了一个长相略生的老师,敲了敲门说找黎橙。
生物老师放下课本看向黎橙。
黎橙已经站起来从后门绕了出去。
不熟悉的办公室里有很多人。
有家长有老师有学生,几乎把本来就不大的办公室填满。
黎橙身后的老师关上门,站在门口的黎橙就被所有人的目光注视过来。
有人在窃窃私语。
“三班的女生。”
“坐最后排那个。”
“我就知道是个小姑娘,就属小姑娘心思多。”一个家长对黎橙很是不满意,“也不知道家长怎么教的,不好好搞学习。”
“到这儿来。”教导主任敲了敲桌子,面上尽量放得温和。
教导主任和好几个老师坐在一起,每个人面前都站了好几个学生,头快低到地里。
黎橙走到主任面前:“老师。”
“黎橙同学,这个画是你画的吗?”教导主任拿着一张照片给黎橙看。
白纸上是黑色,凌乱的线条快要冲出屏幕,中间的一抹红在过度的曝光里看着让人不适。
黎橙不清楚教导主任叫她来的目的,第一反应是先看向他。
这个动作在主任和其他老师的眼里看着就有点别的意味。
教导主任心里沉了沉,说话的语气又严肃了一些:“我叫你来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跟你确认一些事情。你要配合老师。”
黎橙感觉周围一排排人在看自己,不自觉也低下了头,承认:“是我画的。”
办公室的老师们均是松了口气,源头找到了。
“行,我知道了。”教导主任说。
黎橙不知道他知道了什么。
“这事儿可能要叫你家长来一趟。”
教导主任把纸拍在了桌子上,就像是审判庭的庭长:“张老师,你去把徐老师也喊过来。”
和黎橙并排的学生偷偷看了黎橙一眼,发现她几乎没有什么表情。
办公室里陷入一片暗无天日的寂静中。
在别的班上课的徐珊被临时叫到了办公室,她擦了擦手里的粉笔灰,看看黎橙问:“主任,我们班学生怎么了?”
“她在学校搞迷信。”教导主任从桌子上拿了什么东西丢给徐珊,语气里压制着一点恨铁不成钢,“你自己看看,画的都是什么。”
“你们班就她成绩差,我估计就是整天搞这些东西搞出来的。”教导主任看了眼黎橙,语气重重的,“学习放在正道上啊,小同学。”
徐珊拿着不足巴掌大的小卡片看了眼,没看出什么问题。
“这是?”
“黎橙画的。”比徐珊晚到几分钟的张老师拿着一本黎橙熟悉的素描本和几张纸回来。
张老师神色复杂,看看黎橙,掀开了素描本,一张一张展示给围过来的老师们看。
就连几个罚站的学生也忍不住伸着头。
素描本上是各种用水笔画出来的画,看着怪诞诡异。
素白的纸上扭曲的身体在地上爬行,半人半鬼的形象在冲着一个方向嘶吼。
这些画光是看着就让人心惊。
徐珊翻了几页也忍不住道:“黎橙,这是你画的吗?”
“是从她课桌里翻出来的。”张老师看着黎橙叹了口气,“看着文文静静一个小姑娘,怎么能画出这样的东西。”
这句话如同当头一棒,黎橙感觉自己的思维好像被抽出了身体,在办公室上空飘着,漫无目的地打量着众人。
她想问这样的是指什么,也想问他们,想控诉她什么。
可是黎橙说不出一个字来,连徐珊连着问了她几句话,她都听不到内容。
黎橙好像在一个海龟汤的游戏里,通过是和不是的回答,最终被判决了罪行。
周围人的表情更怪异了一些。
黎橙画的维纳斯,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杂乱之中被人踩了一脚,印了一个深深的脚印。
黎橙想弯腰捡起来的时候,被教导主任拨开了手。
“这件事情很严重。很多家长来找学校反映了,说孩子在家神神秘秘的,拿着这卡片在那里做什么仪式,说是可以心想事成。”
说着,拾起维纳斯的教导主任看了一眼黎橙:“不只是一中,附近几个学校也有。”
徐珊把黎橙的素描本夹在手臂下:“这么夸张吗?做个仪式就能心想事成了?主任你是不是搞错了,我怎么看这画也没什么问题。顶多是风格哥特了一些。咱们欣赏不了的艺术,不能直接说是迷信吧。”
据理力争的徐珊说起来话来跟机关枪似的,哒哒哒个不停。
“你知道这一张卡片卖多少钱吗?”主任终于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就这一张小纸片,五十块一张!还不止这些。”
喋喋不休的徐珊被这一句话堵住了话头:“五十?”
张老师说你们班也有学生在买。
徐珊:“真的假的?”
主任按了按眉心说:“麻烦徐老师把黎橙的家长叫过来,等下公安同志也会来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