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思卡尔顿的灯光温柔浅淡,房间里安静无声,只听得见循环系统的暖风在轻轻呼啸。
叶明夷缩在卫黎怀里,浑身的痛还在一波一波冲击着神经,可在小朋友的体温和鹅绒被的柔软的双重作用下,身上确实渐渐暖起来了。
焦虑疲惫也一下子溃了堤,眼皮止不住地越来越沉。
卫黎看她眼睛都快睁不开,顾不上那么多,轻轻摇一摇她:“怎么了,不会真发烧了吧?”怕她真睡过去又烧起来,再想带她出门去急诊就难了。
“应该没有发烧吧。”叶明夷委屈般地说,“我只是太困太累了。”
说着,她一捋自己额上的发丝,抬眼静静地望着卫黎,示意要和她碰一碰额头。
她难得这样仰着脸,肌肤和嘴唇都白白的,脆弱又纯真,如一枝犹带露珠的栀子花。残存的妆粉腻在脸上,经过泪水冲刷几乎不剩多少,却仍散发出幽幽的香气,在灯光下折射出昂贵脂粉特有的丝一般的光泽。
更令人心动的是她的眼神,柔弱又迷蒙,却满是毫无保留的信任与依赖,好像无声在说:我只有你了。
卫黎只觉心跳紧得喘不过气,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别瞎想,低头和她轻轻碰了碰额头。
姐姐身上的香气暖烘烘的,越发明显,纯情女大一时简直不知身在何处,连她额头是烫是凉都忘了。
她只好用手再探一探,确认她没发烧,心里也松了弦,说:“那就睡吧。缺什么东西吗?刚好你睡着了,我可以出去买或回你家拿。”
叶明夷心里不高兴了,好不容易把小孩哄来,小孩却一心想着往外跑,好像怕她似的。
她都主动抱她抱了那么久了,这孩子还不明白她的心意吗?
海后很想暧昧地撩她一句“缺你”,终究还是忍住了,闷闷不乐地翻个身:“不缺什么。我睡一会儿。”说着就把眼睛一闭,嘴唇却是气闷不甘,越抿越紧。
卫黎原本的意思是,美女睡前总需要很多步骤,摘美瞳、卸妆、护肤,不都需要各种东西吗?何况她还在生理期,又可能着凉,总得吃点药。这姐姐出门就带了一只小手包,能装钱包和手机就不错,这些东西肯定是没有的。
叶明夷睡得干脆,卫黎可操心坏了。在心里把缺的东西盘了又盘,本打算挨个给她买,想想又不知她要用什么,决定还是开车去她家拿,快去快回,一个小时之内也搞定了。
她走得干脆,动作轻柔。叶明夷原本还带着气睡不着,没成想可能是这段时间太累,或是有小朋友在身边本能安心,竟没几分钟就睡熟。卫黎悄悄掩门出去,她也没知觉。
再醒来时,身上暖了,肚子疼稍微好一些,头还是疼得厉害。
房间里却不见人,叶明夷又气又急,后悔自己睡前没明确表示希望她留下。依这小孩的社交礼仪和处事分寸,估计觉得把人送到任务也就完成,不好和她同处一室过夜,兴许这会儿都快到学校了。
话说这小孩这么聪明,真不明白她什么意思吗?没事谁一个人住却开双床房啊!
叶明夷气到坐着捶床,却听门外刷卡声一响,原来小朋友还没走,只是出去了。
她赶紧倒下装睡,却紧张得眼睫一闪一闪。
卫黎刚从她家回来,感冒药和止痛药也顺便从药店买来。从丽思卡尔顿出发的路上,还例行给妈妈打电话道了晚安。
她把东西放下,瞥一眼叶明夷还睡着,静静走上前再探一探她额头,确认无事,才坐回沙发里。
都快12点了,语安等不着她估计要担心,她还在发消息说今晚可能晚回或不回,就听床上传来翻身的声音。
叶明夷假装才醒,气若游丝地哼了两声。
卫黎连忙问她:“好些了吗?要不要喝点水?”
叶明夷点头,软软地坐起来,接过卫黎倒的温水猛喝几口,目光落在她拿回来的那些东西上。
卫黎顺口说:“不好意思,没经你同意就去了你家。我尽量把要用的东西都拿来了,要是还有缺的,点个外卖也很快。”说着把袋子拎来给她看。
那里面零零碎碎的,都是睡前要用到的物品。她果然聪明,精准地选中了叶明夷近期在用的一切东西,从卸妆膏、面霜、眼霜到隐形眼镜护理液,当然还有生理期用品和暖宝宝。
她还把第二天上班要用的化妆包都拿来,甚至衣服都替她搭了一整套,用防尘袋包得整整齐齐。
这样踏实、稳重又细腻的照料,无一不在说,我爱你且懂你。
见叶明夷完全看愣了,卫黎还坏心补一句:“放心,没有虫在上面。”
姐姐终于有了反应,原本是感动到想哭的,闻言抬手狠狠捶她一拳:“少贫!我……我就今天有点怕而已。”
其实她心里想的是,太好了,你没走。
“怕也正常啊,实话说我看着也发怵呢。”卫黎笑,“姐姐,要不你就卸了妆好好睡吧。止痛药是新买的,你家里那种吃多了副作用大。”
她给她重新倒了杯水,看她吃了药。
叶明夷起身去卫生间洗漱,卫黎坐在沙发里看邮件。此时已经快凌晨一点,叶明夷出来时,见这小孩还在不动如山地干活,被这份安定感染,连身上的难受好像都淡了几分。
卫黎见她出来,合上电脑起身,淡淡地问:“那我走了?还是今晚在这里陪你?”
这话分明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却明晃晃逼人先表态。恨得叶明夷牙痒,不肯认输,于是似笑非笑地说:“要是不怕社会人对你干坏事,就留下。”
小朋友听得肚子里笑疯了,这姐姐都虚弱难受成这样,放狠话可是一点效力都没有。何况,就算她没病,谁对谁干坏事都还不一定呢。
于是她也点点头,包一背就往外走:“姐姐晚安,明天见。”
“卫黎!你敢走,咱们以后都别见了!”
小朋友停在门口低头憋笑,叶明夷却是气得不管不顾,扑上来拽她包,硬生生给她拽回来面对面。
卫黎本来在笑,可见着叶明夷急得脸都红了,眼睛瞪得比猫还大,明晃晃写着“不许你走”,心里又软得要命,自己也脸红了。
叶明夷却开始凶巴巴地骂她:“臭小鬼回来也不跟我讲一句话,还天天在人眼前晃,还喂楼底下的猫,宁愿喂猫都不理我!”
“这话就没道理了,不是你不理我吗?”卫黎立刻还嘴,“你宁可绕十八个弯给梁总留份文件,都不肯交给我顺手转递,还在我旁边走来走去,跟这个说事、跟那个闲聊的,是什么原理?”
“好啊,原理,讲原理是吧?”叶明夷不料小朋友敢跟她顶嘴,张口愣了两秒,气得直笑,说话也冲得像连珠炮,“你一口一个叶总的,我不得真跟你好好做同事?”
“叶总,同事之间除了出差好像没住一间房的理由,您早点休息。”
卫黎被她搅得有点脾气上头,只因在她的视角,分明是叶明夷从三亚回来就莫名其妙对她冷淡。
她还没说处理Jocelyn时、向极动展示teaser时,叶总对她有多“公事公办”、冷淡无情,叶总竟然还跟她翻旧账?
而叶明夷气急败坏、咄咄逼人,其实都是恼羞成怒,咽不下卫黎逼她先表态求人的这口气,更放不下身为姐姐和海后的自尊,那句“我很想你”说不出口罢了。
见一整晚都温柔好性儿的小朋友骤然冷脸,叶明夷又气又慌,一步插进她和门之间,直勾勾地盯着她,姿态摆明了是:你有本事推开我,再走出这扇门。
卫黎果然动不了手,也不想走,站在原地垂眸看了她许久。
她很想就这样抱住她,甚至吻她,却明明白白知道她属于另一个人。舍不得再对她说狠话,又忍不下她先跟自己胡搅蛮缠的气。
何况,美人什么时候都是美的。卸了妆、还在病中的叶明夷,格外有一种家常却仍旧明艳的风味。脸白白的,嘴唇是娇嫩却泛白的粉色,噙着委屈又撒娇的弧度,眼睫毛还是那么长,扇得人心都碎了,简直是“楚楚堪怜”这个词的真人化。
“姐姐……”最终,卫黎叹口气,情绪低低的,“就简单说一句想让我留下陪你,这么难吗?”
叶明夷见她软了态度,心里高兴,面上嗔怪:“好啦,那我现在说,你听不听?”
那声音却是又娇又甜,像一句情人的低声耳语,拨弄得人心都乱了。
小朋友毕竟是小朋友,被海后一句话撩得耳朵都红透,哪敢真听见她说出口,恐怕自己就要丢盔弃甲。
于是她装酷地转头放下包,不敢再看海后一眼,只淡淡地说:“听见了。”
叶明夷乐得抿嘴笑,赶紧推她去洗漱,以求敲钉转脚:“是我不好,不谢谢你带苏苏去医院不说,还跟你吵架。等这阵子过去,请你吃饭赔罪。明早还要上班,咱们都早点睡吧。”
她把人推进卫生间,自己就乐滋滋扑回床上躺下,那动静大的,床上的鹅绒被好一阵哗啦啦直响。
惹得卫黎十分无奈,只得自己简单洗漱了,见她已睡得香甜,于是坐在她床边迷恋地看了她许久,才关灯睡下。
却是看得分明,总算自己今晚一番折腾没白费。这姐姐睡梦中还在笑,甜美又无忧无虑,不知头还疼不疼,想来心情极好,也就不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