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是想象的动物 第22章 粥

或许是心事太多，本可以多睡一会儿的周六，卫黎还是一早就醒了。

宿舍静悄悄的，只有姜语安在，对着电脑看书做笔记。

听卫黎起身下床，她回头看看她，笑着说一声“早啊”，卫黎只是淡淡地回一句“早”，就开始换衣服洗漱，一副立刻要出门的模样。

“去公司加班啊？”

“嗯。”

虽知道她一向寡言，可如此心不在焉的冷淡，让姜语安也愣住了。

卫黎在地铁上查了邮件，Jocelyn还没回复。10点半她到了公司，仍有部分同事在加班，王宇泽也在。至于周颖然，估计在家里干活，早上还和她发消息说数据的事。

这一上午过得魂不守舍，卫黎都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反复点进叶明夷的对话框，想若无其事聊句闲篇，或是借口昨天她没回消息，关心她什么时候平安到的家，却都写了又删，发不出去。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每有消息振动，她都第一时间拿起手机看，却皆不是她盼望的。倒是Jocelyn的回复有了，说做法没问题，下周一暂且按这一版汇报，让她直接写进ppt里。

这点工作很快做完，按理说她这周末可以休息了。可卫黎实在挂念叶明夷，怕她醉成那样，一个人在家出什么事，几次认真动念要上门探望，只顾虑顾韶瑾可能和她在一起，才迟迟下不了决心。

王宇泽见她游魂似的在工位附近的落地窗前晃荡，本想开句玩笑“别挡光”，却只是摇头笑笑，说：“活儿干完了，就赶紧回去歇着吧。”

卫黎这才发觉自己这副犹豫不决的样子太逊，于是简单收拾了东西打算走。

就在这时，叶明夷的电话打来，入耳便是嘟嘟囔囔的娇声：“小黎～周末啦，见不着我，有没有想我呀？”

这姐姐音量不小，在安静的办公室存在感颇强，卫黎赶紧拎包往外走，心砰砰直跳。

她定一定神，好容易才控制住声音如平常冷静，说：“昨天饭局还好么？看你后来没回消息。”

“不好……”叶明夷顺势就撒娇，“我喝多了，好难受的。你在哪啊，可不可以来陪陪我呀……”

她声音越说越慢，带着气声，卫黎简直能想象到她正躺在被子里，懒懒地皱着眉、按着宿醉后疼痛的太阳穴，等人关爱的模样。

她很想直接质问叶明夷，为什么总把自己弄成这样，想说她认为顾总对她很不好，却无立场说一个字，又狠不下心真不管她。

最终，卫黎长叹一口气：“等我20分钟。有想吃的吗？我带回来。”

叶明夷一下子活泛了，高兴得连连说：“我就想吃个粥，你来家里煮就好啦。快点过来快点过来快点过来……”

小朋友出现时，手里还拎着路上顺道买的一点葱姜和牛肉。叶明夷家里的冰箱几乎是空的，顶多有点新鲜的蛋和奶，她当然清楚。

进门仍有一滩吐酒痕迹，干涸后红得扎眼，就像她第一次来时一样。

只不过，这次叶明夷不似那日穿着露胸露腿的蕾丝睡裙，倒是换了套家常的棉麻睡衣，长袖长裤，还裹着羊毛衫，显然十几个小时没正经吃东西，身体的热量跟不上，冷得发抖。

卫黎进门看她一眼，也不说话，抿着唇冷着脸就往厨房去，很快哗哗的淘米声、有节奏的切菜声响起，继而化作蒸腾氤氲的洁白水汽。

叶明夷感觉到她完全是心里有气，却怎么也想不到，是因昨晚她那狼狈模样都叫小朋友看去，太心疼却又不能说她，只能自己生闷气。

她就跟在卫黎身后，像条甩不开的尾巴，一会儿撒娇喊头疼，要人揉一揉，一会儿跟她插科打诨，搂搂抱抱。

卫黎摸到她手都是冰的，眉皱得更紧，赶她：“你回房间睡觉去，粥还得半小时才好。”

“我睡得很多了，不要睡了。”叶明夷赖着不走，嬉皮笑脸，“或者你陪我躺啊？”

没想到卫黎压根不理她，宁可拿墩布收拾地上的脏污，也不看她一眼，像是心里的火越憋越大。

叶明夷愣了一瞬，弯腰上手拽她：“行了，晚点我叫人来清理。你跟我说说话不好吗？”

“叶总，您是不是忘了，我第一次来也不过是做这些事。”卫黎冷冷地说。

叶明夷不料小朋友顶了她这一句，知她是真生气了，以为是自尊受伤，赶紧笑着哄她：“如今不一样了呀，咱们是朋友，哪能让你做家务？”

卫黎心里苦笑一声。“朋友”？她还真能大言不惭说出口。

真要做朋友，起初又为什么来撩人？撩得人满心满眼都是她了，却早早叫人知道，她宁可做顾韶瑾的手中雀、让八卦和污言秽语传得满天飞，也不肯稍爱惜自己一点，无论是身体还是名声。

如今她让人亲近不得、说不得，连生气都欠立场。撒娇卖惨把人骗来，饿得路都走不稳，却还不忘跟她玩这种暧昧把戏，刻意拨弄人心。

女大学生钱是没有，底线却有很多，受不了她这不清不楚、游戏人间的态度，自然来气。

卫黎很想刺她一句“我算什么，哪配跟叶总做朋友”，顾念她毕竟身体不舒服，心还是软了，忍了半天，才闷闷地说一句：“只是收了你上次预付的定金，想早点了结而已。”

“好啦！”叶明夷蛮横地将她手一拽，嘟嘴道，“那我就要你陪我坐一会儿，还不行么？”

坐是坐了，卫黎也没心情跟她说话，叶明夷说十句她回一句，就这么僵到粥都熬好。

揭开盖来，一室飘香。是牛肉笋丁粥，撒着细碎脆爽的生菜丝，点缀着零星葱花，入口还有生姜的隐隐辛辣，十分开胃。

卫黎将勺递给她，淡淡说一句：“白粥没营养，我自作主张，也不知你爱不爱吃。”

叶明夷接住后，看着那粥好一会儿，才伸勺舀了一点，送入口中。

不知是因粥的滚烫，还是因这背后的真诚爱意，她竟觉颊上酸涩，眼泪不受控地砸了下来。

即使是叶明夷也有些慌，不想在小她快一轮的小朋友面前丢面儿，将身体侧过去几分。卫黎当然看见了，装作低头玩手机，心也软得像一汪融化的雪水。

平日艳光四射的大美人，此刻却缩在沙发上安静吃一碗粥，身体覆在毛毯之下，越发瘦骨伶仃，让人心疼。尚未打理的长发还遗留着昨夜的卷度，素着一张脸，眼圈儿和鼻尖都红红的，不加修饰时，更显出天生丽质，也格外楚楚动人。

卫黎默默叹口气，想着：虽不知她为何把生活过成这样，我能做的，也只有尽力对她好了。

叶明夷吃了小半碗粥，咳了一声，笑着找台阶下：“你这手艺太厉害了啊，以后生病的时候，怕是都要念着这个滋味啦。”

卫黎突然说：“那你别生病，好不好？”

这一句话又轻又柔，几乎像一声自言自语。

叶明夷听见了，心里一痛，手上的粥也咽不下去，半晌才笑着说：“哪有，也就这两回，一时高兴喝多了，可巧都被你撞见。”

卫黎斟酌轻重，最终选择用一种并不压迫、也不说教的态度，看似不经意地说：“下次少喝点吧。”

她本拟叶明夷要跟她打马虎眼，不料，姐姐难得正经严肃一回，点头“嗯”了一声。

这么着，等她一碗粥吃完，卫黎总算气顺了。

叶明夷见她肯露笑脸，就站起来转着圈儿，高兴地说：“谢谢你来看我啊，晚上咱们出去，请你吃饭好不好？”

“周末了，姐姐没和别人约么？”卫黎好似话里有话一般，语气像是轻飘飘，又像是有所指。

叶明夷抬头左看右看：“谁啊？没人啊。”

她恢复嬉皮笑脸，弯下身子，拍拍卫黎的脸颊：“有人也不见，今天只想见我们家小朋友。”

不等小朋友又气又笑地摇头，她早就身子轻盈一旋，乐呵呵地回屋洗澡换衣服去了。

这一通打扮，直接弄到吃晚饭的点儿。叶明夷出来时，卫黎正在用电脑工作。地上的污渍已清理干净，像是连昨夜的狼狈也一并擦去，了无痕迹。

她静静看了一会儿小朋友全神贯注的侧脸，直到卫黎察觉后回头。

叶明夷露出灿烂的笑，走上前把她电脑一合：“天大的事也吃完再说。走啦。”

她订了一家意大利餐厅，在东四环，车程不过15分钟。车中挨着坐时，她身上刚沐浴过的清新气息和玫瑰味的香水交织，让人满心满嗓都是那股引人靠近的幽香。

而真和她并肩走进店里，卫黎难免有些自惭形秽。她这样富丽美艳，光彩照人，自己身上就一套穿旧了的优衣库西装，这样寒酸，总觉都不配和她在这样光鲜靓丽的地方同桌吃饭。

叶明夷顺手将餐巾在腿上放好，高高兴兴地拿起餐前面包撕着吃，还递给卫黎一块，笑眯眯地指着小餐碟推销：“蘸这个罗勒酱，很好吃的。”

见卫黎兴致不高，叶明夷睁大眼睛说：“你不喜欢西餐啊？怪我，该先问你一下的。”

“没有。”卫黎一笑，“这不是第一次跟着姐姐见世面，紧张么。”

“你？紧张？”叶明夷哧她，“跟顾韶瑾说话都稳如泰山，跟我吃顿饭就紧张啦？”

卫黎倒是好奇了：“顾总提起我了？”

“那可不？”叶明夷笑嘻嘻又塞一口面包，“看得出来，她挺喜欢你的。”

卫黎一边懒懒地用面包蘸那罗勒酱，一边想：可我不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