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燃星火 第14章 第十四章

偌大的房间里，只有电脑屏幕亮着，苏玉恒倚在椅子上闭上双眼，强迫自己再浸入那个场景中，迎面驶来的汽车，还有那仿佛被水浸湿了一样的招牌，上面写着“逾得……”,后面的字被笼罩在雾蒙蒙的屏障里，怎么也看不真切。

苏玉恒张开双眼，迎接她的仍然是变幻莫测的黑暗，她输入了“逾得”两个字，漫无目的地搜寻着，突然一个网页吸引了她的注意，花花绿绿的首页，浮夸的字体“冬季泡汤就来逾得温泉”,苏玉恒看了一下网页上的地址，在浮阳。

第二天一早，苏玉恒照常很早来到公司，她准备着向总经理汇报的资料，

“小杨，总经理在哪个会议室？”

小杨匆匆跑过来，说道：“玉总，总经理刚刚通知，汇报改到下午进行，他一会要接待一个客户。”

苏玉恒抬眼看到总经理彬彬有礼地将一个客户请进了会议室，她莫名觉得那个身影很熟悉。过了一会，总经理带着客户出来，回头鞠躬的样子，让人觉得诚实的笑容，意识到他是谁的同时，苏玉恒感觉脚下的世界颠倒了，她如同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玉总……玉总……”

苏玉恒如梦方醒，总经理正皱眉看着她：“玉总，你没事吧？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我没事……”

“这是Asteria公司的唐耀中博士，这是Global Markets部门的部门主管，苏玉恒。”

“你好。”唐耀中微笑着欲与苏玉恒握手

苏玉恒死死地盯着那张微笑的脸，头突突地跳着疼痛，她想撕破唐耀中虚伪的笑容，看看那下面隐藏着什么阴谋，她极力镇定着自己，款款伸出手，坚定有力地回握着唐耀中。

“你好，唐博士。”

“你的属下都这么年轻有为吗？”唐耀中转向总经理，嘴边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

“您过奖了……”

唐耀中跟随着总经理渐渐走远，苏玉恒意识到陶若卿炽热又担忧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她回过头来，点点头示意陶若卿过来。

“陶若卿，这是你市场研究报告的修改意见，你修改一下再给我。”苏玉恒瞄到陶若卿欲言又止，咬紧嘴唇的样子，低声说道：“我没有事，现在赶紧整理好心情去工作。”陶若卿点点头，回到座位上，又不安地瞥了苏玉恒几眼。

苏玉恒打开之前Asteria公司的调研情况，知道之前总经理让她制作的这份报告并非空穴来风，这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呢。

Asteria公司是由星旗集团出资，五年前在国外注册的人工智能公司，三年前在国内设立分公司，随着“瑶光”的推出，这家公司才声名大噪，成为国内人工智能业的弄潮儿，而公司的总工程师唐耀中便是分公司的总经理。

“玉总，你来一下。”

苏玉恒和秘书小杨来到会议室，开始工作汇报，总经理不住点着头，问了几个问题之后，总经理起身，苏玉恒上前问道：“总经理，我们和Asteria公司有业务往来吗？”

“这个跟你的部门没有关系，可能会在个人零售业务那里进行一系列改革……”

“唐耀中博士这次……”

总经理摆了摆手，转身盯着苏玉恒说：“玉总，你平时并不多问，这次跟我们这里没有关系，所以……”

在回家的路上，苏玉恒思绪万千，总经理和唐耀中并无任何交集，假如个人零售业务那里要引进Asteria公司的产品，也无需与总经理见面洽谈。

陶若卿坐在自行车的后座，她的心情愈加沉重，她知道沉默是苏玉恒的防御机制，她恨自己不知道苏玉恒在想着什么，在计划着什么。

“我周末要去浮阳。”

“我陪你去。”

“不用，我自己去。”

苏玉恒仿佛听见陶若卿轻轻的叹息，在她没有搞清楚之前，她不愿陶若卿跟她一起经历那些不明所以的，痛苦与遗憾交杂的过去，她知道，前路艰险，也许还有更大的黑暗等待着她……

苏玉恒到达浮阳时，已经是中午了，太阳冲破寒冷的云层，洒下微凉的阳光，苏玉恒望着远处古旧的“逾得温泉”的招牌，再回头望，马路一直延伸，马路下面是碧绿的河水，在拐弯处一辆汽车慢悠悠地开过来。

汽车里坐在安全座椅上的孩子在空中胡乱抓着什么，笑容绽放在那张稚嫩的小脸上，苏玉恒定定地看着，那一闪而过的笑脸让她失了神。

“逾得温泉”丝毫不起眼，古旧的招牌毫无生气地横亘在两个门柱中间，“泉”字最上面那一撇已经被削平，苏玉恒走到前台，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仿佛一个世外桃源，雾气缭绕的温泉周围是郁郁葱葱的竹林，亭台楼阁，古代民俗村，人人怡然自得。

“你好，请问三年前你们店门口这条路上有发生过车祸吗？”

“三年前……我当时还没来，这条路拐弯处是事故高发路段，有很多车祸的……”

“那你们会保留三年前的消费记录吗？”

“我们这家店去年整体装修了下，之前的系统比较老，数据……都没有了……”

苏玉恒叹了口气，她努力回想，也只能想起“逾得”两个字，是什么被遗漏了呢？她顺着马路走着，不知不觉到了“汤友温泉”附近，她走进门，正要开口，却被照片墙吸引了目光。

那是林英桦和王向东依偎在一起，程程在林英桦怀里做着鬼脸，他们都身着“汤友温泉”的浴袍，脸上是两朵红晕，苏玉恒压抑住内心的起伏，看到照片下面的日期“2016年2月25日”，和她手术的时间相差一天。

“你好，这张照片能给我吗？”

“您好，这是之前的顾客留下来的……您是本人，您当然可以拿走。”

“三年前2月份这条路上有发生过车祸吗？”

“这个……真不太清楚，我们这里其实离马路还有一段距离。”

苏玉恒步履蹒跚地走出门，她望着远处的招牌，记忆像上了发条，一点一点的涌现上来，那是天气晴好的一天，他们一家三口驱车前往浮阳城郊的温泉村，虽然路途遥远，远离市中心，但 “汤友温泉”有最大的水上乐园，第二天，迎着午后的太阳，林英桦回头看向程程，看他低头那一瞬的神态跟王向东如此相像，看他不经意地撅起小嘴，《春夏秋冬》点缀了冬阳，让那一刻宁静而富足，她看着王向东的侧颜，打趣地说：“这样看你还挺帅的。””我什么时候不帅，你问问儿子我帅不帅……”“别这么大声，我看他有点困了。”

程程抬了抬眼皮，条件反射般地说：“爸爸帅……”

林英桦哭笑不得：“王向东你是不是训练过你儿子，简直就像巴甫洛夫一样。”

“哎，我儿子可不是小狗，你也不是狗妈妈。”

林英桦笑起来，没有意识到从天而降的危险，几乎是一瞬间，那辆歪歪扭扭疾驰的车在拐弯处突然出现，司机看起来意识不清醒，一声巨响，她最后看到的是程程稚嫩的眼睛里的恐惧。

由于在城郊，温泉村也刚刚开发出来，这条路根本没有监控，但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没有目击证人，但他们的车呢？王向东和程程呢？她百思不得其解，这一切像吸纳万物的，不可预测的黑洞，越追寻，越趋近虚无。

她想起了那则小报报道，“湘城白领车祸后离奇失踪，丈夫儿子或死于车祸”，如果找到这个报道的撰写者，是否可以获知当时的情况呢，她在脑中急切地搜索着，“洛然”、“新湘报”，这两个字眼跳出来，洛然应该是个笔名，而这个人又是怎么获知自己是湘城白领的呢。

苏玉恒离开浮阳，奔赴新湘报报社，报社在一幢破败的办公楼里，门口的牌匾见证了报纸行业的衰落，已经破旧发黄，前台没精打采地玩着手机。

“请问洛然在吗？”

一个年轻人在格子间里抬起头：“我就是，你有什么事？”

“你这里有你们报纸2016年6月12日那一期吗？”

年轻人在档案柜里翻找起来，不一会拿出那张报纸，苏玉恒点着报纸夹缝中那则报道问道：“这则报道是你写的吗？关于湘城白领还有车祸的情况你了解吗？”

“嗨，我只是当时写报道的时候了解了下情况……时间太久，有点记不得了。”

“你留下你的电话，我们约个时间，我想了解一下情况。”

“哎……”洛然怔怔地看着这个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女人，根本摸不到头脑。

而这则报道也是他一直耿耿于怀的，他花了很多时间去取证，调查，但最后只能匆忙截稿，这个女人的突然出现，又点燃了他即将熄灭的职业信仰与好奇心。

洛然晚上忐忑赴约，刚刚落座，苏玉恒开门见山地问：“洛然不是你的真名吧，你的真名叫什么？”

“这个重要吗？我都不知道你具体要了解什么。”

“重要。”

“好吧，我叫罗染，包罗万象的罗，一尘不染的染。”

“包罗万象又一尘不染……你是怎么获取到那则报道的信息的。”

“你是谁？”

“苏玉恒。”

“苏玉恒又是谁。”

“我现在也不知道，但是你或许能帮到我。”罗染明显感觉到眼前这个强硬的女人收敛了锋芒，眼神中掺杂了一丝感伤，罗染犹豫了一下，说道：“我说的故事你也许不会相信，但是这是我采写的时候，听目击者跟我讲的。”

“我会相信的。”

“我负责本地新闻板块的撰写，2016年……好像是3月的某一天，我看湘城电视台城市通节目上有一个报道，就是湘城的一家人突然消失了，那对夫妇再也没去上班，小孩再也没去幼儿园，他们的好朋友去敲门也没人应声，因为这对夫妇之前也是外地人，在湘城没有其他亲戚，所以一家人就这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觉得很奇怪，便去了女方的公司询问，她的同事说在消失之前她请假了，说和家人一起去浮阳温泉村度假，所以我就去了浮阳温泉村。”

“因为并不知道具体是哪个温泉，所以我走访了客流量大的几个温泉村，后来终于凭着那张照片找到了“汤友温泉”……”说完这句话，罗染怔怔地看着苏玉恒，然后疯狂地在挎包里翻找出自己的笔记本，他拿出那张照片，不可置信地看着照片和眼前人。

“你……你是林英桦，这张照片我那段时间天天拿在手里，我……你出现的时候，我怎么会认不出……不对，你跟照片上气质眼神都不一样，你不是林英桦……”

“罗染，继续说下去。”

“但是……你到底是谁。”

“请你继续说下去。”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