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纱,将远山勾勒出朦胧的轮廓。
熹微的晨色透过窗棂,在床榻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裴真夏羽睫轻颤,缓缓睁开眼眸。她正欲起身,却蓦地僵住——
一抹灼目的红映入眼帘。
少年不知何时伏在她膝头睡去,凌乱的发丝间还沾着夜露的湿气。
他的手掌紧紧包裹着她的指尖,骨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仿佛在梦中也不肯松懈。
晨风拂过,吹散他眉心紧蹙的疲惫。
裴真夏望着他眼下的青影,忽然想起昨夜朦胧中,似乎有人整夜都在为她输送灵力,温热的掌心始终不曾离开她的腕脉。
指尖悬停在少年眉间一寸之处,裴真夏的动作忽然凝滞。
晨光为他锋利的轮廓镀上柔和的金边,连睫毛投下的阴影都显得格外安静。
可此刻脑海中闪过的,却是论坛里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文字——“季宴礼将她抵在朱漆廊柱上”、“灼热的呼吸纠缠着银发”……
“真是……”玉白的指尖蓦地蜷缩,她别过脸去,耳尖却泛起薄红。
那些荒唐的描写竟让此刻简单的触碰都变得暧昧起来。
少女轻咬下唇,悄悄将被他握住的右手往回抽了抽。
她细微的动作却像惊醒了沉睡的猛兽。
季宴礼骤然睁眼,五指瞬间收紧,眼中迸发的凌厉杀意让空气都为之一滞。
"夏夏……?"
在看清她的瞬间,那股骇人的气势如冰雪消融。
少年眼底泛起粼粼波光,竟像只做错事的大型犬般无措。
他慌忙松开钳制的手,却在瞥见她腕间红痕时瞳孔骤缩。
"我……"喉结急促滚动了几下,他手足无措地后退半步,"弄疼你了吗?"
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慌乱。
指尖悬在空中想要查看又不敢触碰,最后只能懊恼地揪住自己衣摆,连发梢都耷拉下来。
看着他这副模样,裴真夏唇角不自觉漾起一丝笑意。
谁能想到在外人面前桀骜不驯的季家小霸王,此刻竟像只做错事的大型犬般眼巴巴望着她。
那双惯常噙着三分讥诮的凤眼,此刻湿漉漉的像是浸了晨露。
"无妨。"她轻轻摇头,黑发随着动作滑落肩头,"我知你并非有意。"
话音刚落,少年眼底倏然亮起璀璨光华。
方才还蔫头耷脑的红发瞬间精神地翘起几缕,连带着周身都仿佛有看不见的尾巴在欢快摇晃。
他下意识想凑近,又在触及她目光时急刹车,只敢用指尖悄悄勾住她一缕黑发:"那……我去给你煮灵茶?"
声音里是藏不住的雀跃。
裴真夏指尖轻轻抵住少年凑近的额头,银眸中泛起狡黠的涟漪:"不必煮茶。倒是要劳烦你……"她故意拖长尾音,看着对方不自觉地竖起耳朵,"去把兄长和……另外一个人请来。"
见季宴礼瞬间皱起的眉头,她轻笑一声将一缕黑发绕在指尖:"至于缘由……"
少女忽然倾身向前,发丝扫过他骤然僵硬的肩膀,在他耳边呵气如兰:"等人齐了,自然知晓。"
这突如其来的亲近让少年从耳根红到脖颈。他踉跄着后退两步,差点被自己的衣摆绊倒,却在转身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笑,顿时连红发梢都炸了起来。
季宴礼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颤,胸口像是被浸了醋的棉絮堵住般发闷。
他下意识攥紧腰间的玉佩,直到指节泛白才松开。
"……好。"
少年低哑的应答混着晨风消散在空气中。
他垂首时,几缕红发滑落额前,在眉眼间投下斑驳阴影。
季宴礼刚推开雕花木门,晨光便勾勒出两道熟悉的身影——正是裴真夏要寻的那两人,仿佛早有感应般踏着晨露而来。
少年红瞳骤然收缩,指尖在门框上留下几道浅痕。
他侧身让出路来,嗓音里凝着薄冰:"来得正好。"每个字都像从齿间磨出来的,"夏夏正等着。"
温斯言闻言轻笑,蔚蓝色眼眸中漾开温和的涟漪,却暗含锋芒:"有劳季少爷了。"
他优雅地拢了拢袖口,月白色长袍拂过门槛时带起一阵清冽的雪松香,"我家夏夏总是这般劳烦你,实在过意不去。"
季宴礼的红瞳瞬间暗沉几分,指节捏得发白。
这时一道凛冽的寒气骤然掠过——祁越泽玄色披风翻涌如夜雾,镶嵌着冰晶纹路的骑士靴踏过门槛时,地面瞬间凝结出霜花。
他冷峻的侧脸在晨光中如同冰雕,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予,腰间长剑却发出嗡鸣,仿佛在替主人宣告生人勿近。
当他踏进房间时,却因为眼前的景象黑色的瞳孔骤然收缩——空荡的床榻上只剩下几缕未散的月麟香,纱幔在风中翻飞如垂死之蝶。
他指节扣上剑柄的刹那,身后传来丝绸摩擦的窸窣声。
“好久不见——”
这声音……是当初那个女人……
——抢走他神剑的人!
那声音像毒蛇顺着脊梁攀爬而上。
祁越泽猛然转身,长剑已出鞘三寸,却在看清来人时僵住。
晨光中,暗红劲装的女子正倚着窗棂,血瞳里流转着捕食者的兴味。
她指尖缠绕着一缕银发——那发梢特有的光明属性让祁越泽呼吸一滞。
“又是你。你……究竟把她带到哪里去了?”祁越泽一边说一边攥住腰间的佩剑,几乎瞬息间,长剑完全出鞘,带起刺耳争鸣,铠甲下的肌肉绷紧如弓弦,“把她……还给我!”
"还给你?"女人低低地笑起来,指尖抚过神剑的锋芒,血瞳中流转着戏谑的光,"好不容易才抓住的小圣女,就这么放了多可惜?"
她慵懒地倚在窗边,黑色卷发如同活物般缠绕着剑身,与金色光芒交织成诡丽的画面。
祁越泽的指节发出可怕的脆响,铠甲上的冰霜纹路骤然蔓延至脖颈:"你究竟想要什么?"每个字都像是从冰川深处凿出来的,"神剑你已经拿走——要杀要剐冲我来,与她无关。"
"呵……"女人突然用剑尖挑起他的下巴,金光在他苍白的皮肤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看看你这副模样。"她的声音陡然转冷,"连命定之剑都守不住的废物,也配跟我谈条件?"
窗外的风突然静止。
血瞳微微眯起,她忽然将神剑抛向半空。
在祁越泽本能伸手的瞬间,剑刃却悬停在两人之间:"不过……我今日心情好。"
她红唇勾起恶魔般的弧度,"给你个英雄救美的机会怎么样?"
……
“想要救她,那就来浠水镇,我会在那里等你。如果你能打败我,我不仅会放了她,这把剑我也会亲手还给你。”
女人的话语,冰冷而挑衅,此刻如同毒刺般再次扎进祁越泽的脑海。
祁越泽的指节死死扣住腰侧剑柄,用力到骨节泛白,沉闷的痛感仿佛从胸腔深处挤压出来。
这样的他…真是无能。
不仅遗失了命运交付的神剑,竟连守护一人都做不到。
但是——
指腹下冰冷的金属触感将他从自厌的泥沼中拽出。
现在不是沉沦的时候。
她……还在等他。
温斯言与季宴礼紧随其后踏入房间,目光触及那空荡的床榻,两人周身的气场瞬间凝固。
反应最暴烈的是季宴礼。
他如一道赤色闪电般欺身上前,五指如铁钳般狠狠攥住祁越泽的领甲,几乎将人掼在墙上,咆哮声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她人呢?!刚才还在这里,怎么你一来人就没了?!说话啊!”赤红的发丝因愤怒根根竖起,眼中燃烧着噬人的火焰。
而素来温润和煦的温斯言,此刻却成了最危险的静默,他蔚蓝色的眼眸彻底沉冷下来,温和的面具寸寸剥落,只余一片幽暗的冰海。
他没有上前劝阻,只是无声地搭上了腰间的箭囊,指腹轻轻摩挲着箭羽——那姿态是无声的审判,只要祁越泽的答案有半分差池,下一刻便是穿喉的寒光。
无形的战线瞬间形成。
两个早已相知、此刻因共同的逆鳞而彻底同仇敌忾的男人,将冰冷刺骨的杀意,尽数锁定中央那个沉默的骑士。
空气紧绷如拉满的弓弦,只待一声崩裂。
房间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
季宴礼的怒吼还在梁间震颤,他赤红的瞳孔几乎要喷出火来,揪着祁越泽领甲的手指骨节青白。
温斯言虽未言语,但那锁定在祁越泽身上的、冰冷如实质的目光,比季宴礼的咆哮更具压迫感,腰间的箭囊散发着无声的寒意。
祁越泽承受着两人的怒火与质问,下颌线绷得像刀锋。
他没有试图挣脱季宴礼的手,那双黑色的眼眸深处翻涌着沉痛的自责和冰冷的怒意——是对自己无能的愤怒。
每一次“她人呢?”的质问都像鞭子抽在他心上。
是他,是他踏进房间后,夏夏才消失的。
是他,没能守护住她。
在季宴礼几乎要将他衣领撕裂的力道下,祁越泽终于从紧抿的唇间挤出一句,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沉重:
“……是我的错。”
季宴礼一愣,怒火更炽:“废话!当然是你这混蛋的错!说重点!”
祁越泽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磐石般的决绝:“我会把她找回来。完好无损地找回来。”
“去哪找?你连谁干的都不知道!”季宴礼咆哮着摇晃他。
祁越泽喉结滚动了一下,吐出一个地名:“浠水镇。”
他避开了关于那个红眸女人和神剑的任何细节,只陈述对方的要求,“带走她的人……在那里等我。条件是……打败她。”
“浠水镇?”温斯言清冷的声线终于响起,打破了祁越泽单方面承受的僵局。
他蔚蓝色的眼眸微微眯起,审视着祁越泽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对方是谁?目的何在?”
“不知身份。目的……是冲我来的。”祁越泽言简意赅,再次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他无法解释神剑被夺,那只会显得他更加无能,也更可能引发不必要的追问。
“管他是谁!管他什么目的!”季宴礼猛地松开祁越泽的领甲,仿佛那名字是点燃他的引信,“还等什么?现在就出发去浠水镇!敢动夏夏一根头发,老子把他碎尸万段!”
他那暴躁的性子展露无遗,对裴真夏的担忧压倒了一切理智分析和对外人的敌意,此刻救人才是唯一目标,他转身就要往外冲。
“宴礼。”温斯言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和决断力,让季宴礼冲动的脚步硬生生顿住。
温斯言的目光在祁越泽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深邃难辨,有审视,有怀疑,但最终被一种更强烈的、对妹妹安危的焦灼所覆盖。
他清楚祁越泽有所隐瞒,但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
“浠水镇……确实在通往星斗城的必经之路上。”温斯言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但那温和的表象下是冰冷的急迫,“对方选在那里,倒是‘方便’。”
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嘲滑过他的嘴角。他转向祁越泽,眼神锐利如鹰隼:“祁兄,你最好清楚你在做什么。夏夏若有丝毫闪失……”
未尽的话语里是毫不掩饰的威胁,那份对妹妹的偏执守护在此刻化为了实质的寒意。
祁越泽迎上他的目光,没有任何退缩,只有沉重的承诺:“我以骑士之名起誓。”
“哼!”季宴礼不耐烦地催促,“发誓有个屁用!快走!早一刻到,夏夏就少一分危险!”
他率先大步流星地冲出房间,红发在身后如火焰般跃动,带着一种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戾气。
温斯言深深看了祁越泽一眼,不再多言,月白的长袍袖一拂,动作利落地紧随季宴礼而去,步伐看似从容,速度却快得惊人。
祁越泽最后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床榻,那残留的一丝属于裴真夏的淡香让他心如刀绞。
他猛地握紧拳头,手甲发出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不再犹豫,玄铁重剑在背后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
他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气与决绝,大步追了出去。
三个风格迥异、彼此间暗流汹涌的男人,此刻为了同一个目标,带着同样焦灼的心,踏上了通往魔气弥漫、危机四伏的浠水镇的征途。
星斗城的神眷者大赛似乎已被暂时抛诸脑后,眼下,救回那个遭神秘人劫掠的银眸少女,才是他们唯一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