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旅途 第38章 无法弥补

夜里九点，云城的路上基本上没有一个行人，云城这里没有像龙城那样繁华热闹的酒吧一条街，也没有所谓的年轻人的夜生活，沈敏虽然很久没有回来了，但是此时此刻的云城，与她记忆中的那个闲适的云城还是一模一样，大多数生活在这里的人，都习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就连这里的空气，都与龙城的大不相同，沈敏在派出所门前深吸了一口气，这几天她进出派出所的次数比她之前过得二十多将近三十年来加起来的次数都多，沈敏从小就不喜欢涂着蓝白漆的那些小房子，可是如今，她又不得不走近面前这个涂着蓝白相间油漆的地方。

八里仙派出所里，之前与沈敏电话沟通过的何警官从挂断电话后就一直在等着沈敏赶来，他等了有几个小时了，他在工位上伸了伸懒腰，不经意间就看到不远处的一个穿着一身白色衣服，头发随意绑成一个马尾吊在脑后的女人，何警官的困意瞬间消散了，他从座位里起身，走到女人面前，“你……是沈敏？”

“嗯。”沈敏看了眼面前的警官，微微点头，然后说：“是你给我打的电话，让我赶过来的么？”

何警官将沈敏从上看到下，他不由的惊叹，这个女人竟然长得如此出众，甚至比电视上的那些光彩照人的女明星还要好看，何警官看失了神，可是一想到倒在血泊里满身是血，甚至看不清长相的沈咏和白炎，何警官又觉得长相这种东西，何尝不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人啊，最后都会化为白骨，究其本质，不就是C元素吗？

短短几瞬，何警官已经脑补了人的一生，他耸了耸肩，站在她面前的沈敏喊了他好几声他都没反应。

沈敏看了看派出所里的其他人，最后气沉丹田喊道：“警官？”

“啊？对，我就是之前和你电话沟通过的何辰，你可以叫我何警官。”

何警官终于回过神来，他走在前面，带着沈敏走进一个点着灯的房间里，等沈敏走进去后，那些一直在忙碌着的警察们才停下手里的工作，聚在一起，小声说：“刚刚走进去的……就是？”

“你小点声，看样子是。”

“真是可怜啊，这么晚了，听说还是从隔壁市赶过来的。”

“哎，那能怎么办？自己爹妈一下子全死了，你看，这还是一个人独自过来的，想想确实是可怜啊。”

“哎哎哎，你们没有别的工作么？在这里闲扯的功夫，赶紧把肇事者找出来。”

“知道了知道啦，就是这个女的看起来很有范诶，不止长得好看……”

沈敏是不知道自己在外面的警察眼里已经是多么可怜多么凄惨了。她盯着桌面上的几张照片，双眼一眨不眨，她白皙的脸庞变得更加白皙，她好看的五官都不受控制的拧在一起，从进门到现在，她一直在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虽然她的双眼依旧红红的，布满血丝，但是她却没有再留下一滴泪水，她不想当着别人的面哭出来。

何警官看到沈敏的表情，也面露不忍，可是接下来要做的都是流程里必不可做的事情，在沈敏没赶来之前。他其实已经和白炎和沈咏的邻居确认过一些情况，基本上能确认死者就是白炎和沈咏，但是最终的确认工作，还是要交给沈敏，这个他们能联系到的——两人的唯一至亲。

何警官从饮水机里给沈敏接了一杯温水，放在沈敏的面前，何警官说：“天冷，握着暖暖手也好。”

“谢谢。”

沈敏握着温暖的一次性水杯，墙上的时钟在滴答滴答地走动，沈敏能清晰得感觉到时间的流逝，等她的指尖不在冰冷时，她重新抬头看向了何警官的双眼。

“我可以了。”

何警官微微点头，他将事故发生后拍的照片一一摆在沈敏的面前，又将当时从死者身上找到的物品搁置在桌子上。

沈敏握着水杯的双手微微用力，杯子里的水撒出来流过她的肌肤，沈敏收回手，何警官立马从一旁抽出纸巾递给沈敏，沈敏没有接过纸巾，她盯着面前的照片，努力想要看清照片上的两个人，只是无论她如何努力，都无法看清，因为他们的脸已经被烧坏——烧的面目全非了。

沈敏摇着头，他们不是自己的父母，他们不是沈咏，也不是白炎，沈敏无法接受多年不见后，再见面竟是这样的场景，沈敏将手抵在桌子上，她盯着何警官，说：“带我去见……见真人。”

我不想看这样的照片，我不能仅凭这两个照片就确认他们的身份，我也不能通过这样的两张照片，就接受这样的事实。

沈敏想到自己恍恍惚惚做的梦，她还没有亲口问一问沈咏，他为何当初要关住自己，她也没有来得及问问他，亲耳听他说那句——“男孩女孩都一样是我们的宝贝。”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在她想要探求真相的时候，不给她一个机会？

沈敏的眼神吓到了何警官，要论他遇到过的穷凶极恶的人，那他接触过的犯罪嫌疑人和犯人也无数了，但他却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睛和这样的眼神，明明是一双灵动好看的双眸，竟让他觉的心底生出丝丝惧意，何警官觉的发憷的厉害。他想让沈敏先冷静一下，但沈敏却一改此前的态度，执拗又强硬，她说：“我一定要去看看。”

何警官抵不过沈敏的坚决，他双手垂在两侧，最后吐口说：“好吧。但是在此之前，你先确认一下死者的随身物品，车祸后油箱破裂，撞击导致大火，也许这些东西……更有用些。”何警官的意思的更能帮沈敏辨别死者的真实身份，沈敏却并没有理解何警官的本意，她已经许多年未曾回过云城，也未曾见过沈咏和白炎，其实她并不怨恨白炎，她怨恨的只有沈咏，然而，说这些都已经晚了，沈敏以为那些所谓的随身用品对她来讲根本没有任何“价值”，她刚刚一直盯着照片，从未将视线挪动到那些随身物品上。

可当她看清面前透明口袋里面黑的早已看不出原本色泽和模样的钥匙扣时，沈敏微张了张嘴，她的泪意再一次涌现，她的鼻子也再一次酸涩起来，那是——她曾经在某一年的父亲节送给沈敏的钥匙扣！

沈敏敢百分之一百保证，就算它已经不再是原本的颜色，但她确信，就是她送给沈咏的！

沈敏将钥匙扣隔着塑料袋攥在手心，她微微发力，她的心脏一直在收缩，再收缩，她突然觉的自己很难呼吸，沈敏大口大口的呼着气，何警官看到不对连忙走到沈敏身旁，他刚要伸出手在看到沈敏含着泪水的双眼后再一次停滞在空中。

沈敏像是个受伤却又固执的孩童一般，低声重复着：“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何警官拍了拍沈敏的后背，无声地给她些许力量，沈敏悠悠地望向身后的何警官，说：“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因为……死者生前拨打的最后一通电话……”

沈敏的手再一次不稳，她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她不再犹豫，不再退缩，她看着何警官的双眼，语气十分坚定地问：“是打给我的？”

何警官一双浓密的眉毛都拧在一起，他算是明白了，面前的女人有双令人无法拒绝的双眼，他点着头说：“嗯。”

沈敏听到答案，嘴角微微弯曲。

她竟然笑了。

沈敏笑过后，就像是释怀了一般，她掏出自己的手机，盯着那串也许永远都不会响起的号码，小心翼翼地拨了过去。

沈敏当着何警官的面，播了一次又一次，直到自己的电话关机，她的脑海中依然在循环播放着：“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何警官怕沈敏受太大的刺激，就听到一直沉默不语的沈敏开口说道：“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什么？”何警官不解，因为沈敏的神情是那样的破碎与凄凉。

沈敏透过何警官的脸，看向远处，没有星星。

再也不会有那样一直为她而亮的星光了吧？

沈敏低着头小声的啜泣起来，她像个刚会说话的孩童，抽抽噎噎的说着，“原来、一直打着打不通的电话……是这样的感觉。我、我、怎么这么残忍。都是我的错啊！”

沈敏趴在冰冷的桌子上，一遍遍捶打着自己的，她明白了车祸前父亲的心境，或许，他也直到这通电话不会被沈敏接起，可他就是想在和她有多一些、再多一些的联结。是她执迷不悟啊，沈敏想起自己的童年，想起每次见到父亲时父亲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想起父亲的手掌温度，还想起了她被父亲轻松举高高时心底的那种像是得到了全世界一般的开心与满足。

只是，再也不会有了，沈敏从小声地啜泣变成嚎啕大哭，此刻，她不是那个克制严肃的沈医生，而是一个发现自己错误的孩子，等她哭够了，她已经连站都站不稳了，何警官看到这样的情况，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让沈敏去见死者的，可他又清楚自己无法处理这样的局面，如果是些犯人或者胡搅蛮缠的家属，他还有办法应对，可像是沈敏这样……过于哀痛的，何警官只有无措了，他喊来了个女同事陪着沈敏，而他自己则出去透透气。

何警官刚一走出来透气，就被几个年轻的小伙子拦住，何警官不用猜都知道这几个小伙子在打什么主意，他默默的摇了摇头，说：“人家姑娘正伤心着呢，咱们能做的就是尽快帮她找到凶手。”

几个小伙子纷纷点头，有一个稍显木讷的过了好一会才说：“何老师，她好像是我的同学。”

然而并没有人搭理那个木讷的小伙子，将近十一点了那个被安排进去安慰沈敏的女警官才从里面走出来，女警官对着何警官点了点头，说：“情绪稳定了，你进去吧。”

“谢了。”何警官刚按灭手指尖的烟，女警官就皱着眉说：“你等会再进去，再熏到人家小姑娘。”

何警官脸上的笑容凝滞住了，他赶紧开了瓶可乐，咕嘟咕嘟喝完后还对着手心吹了吹气，闻不到烟味后，他又板着脸说：“这下行了吧？”

“表情有点严肃了，你又不是去见嫌疑人，别这么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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