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仍铭是赶着来学校的,接收到自己儿子逃课的事情后脸色大变。
陆齐晏在他心目中一直都是一个好儿子的模样,不管家教还是礼貌,他一直都觉得陆齐晏是一个出色的人。
是一个可以跟他一样,带着自私带着坚守,带着希望与勇敢的人。
去完成他的使命,接手老一辈的活。
他家五代下来都是军人,所以陆仍铭一直都把他的儿子看得很重。
但他似乎不知道,陆齐晏喜欢什么。
他亲生打下去的那一巴掌也深深的刺痛了自己的心,陆齐晏看出来了。
陆仍铭紧张,急迫了。
可能当时他爸接收到通知之后,也是不相信的。
当陆齐晏望着他爸又急匆匆的赶了回去,他真的后悔了。
后悔没有跟杨倩蓉说一声,后悔不及时赶到,后悔说那一句话对不起。
陆仍铭要的不是对不起,是觉得陆齐晏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是被他从小管得严谨的,还是对他缺失的父爱,好像都有。
“这件事我不想闹到校长那去,”杨倩蓉瞅两人一眼,按了按太阳穴有些疲惫的重新坐了回去:“赫染的事我会调查清楚,至于你,陆齐晏。擅自逃课已经严重违反了学校纪律,到时候让周主任给你记一次过。先写八百字检讨交上来,听懂了吗?”
陆齐晏没有意见,这确实是他的错,他承认。
陆齐晏一直做事都很干脆,承认错误,虚心接受。错就是错,对就是对;但错与对之间,他没有做错的地方不会承认。没有任何人可以威胁得到他,因为他就像别人口中说的,永远都是一颗高山顶上的参天雪松。
但赫染不一样,好像不论发生什么事,哪怕知道自己没错,也不会过多去解释。
他可以忍,也能忍。因为被逼迫多了,被打压多了,才会这样没有力气去解释去管了。
但现在有人可以威胁到陆齐晏,也有人可以让赫染忍了很久的情绪爆发。
“赫染,”杨倩蓉看向脸色苍白的少年,口中严肃的语气瞬间温和了不少:“回去把这件事情的从头到尾,写一遍写清楚交给我。至少明天中午前,我要知道所有原因。明白?”
赫染一直紧抿着嘴,半刻都没有一点回应,脑子空白一大片。他全身微微的颤抖着,呼吸也快顺不上来。
只感觉陆齐晏抓在他手臂上的手,是真实的存在,其它一切都是虚假的。
“他明白了。”陆齐晏替人回答,“老师,先让他回班级休息一下吧。有什么事能不能等人缓过来了再问?”听得出来他很急切。
“你……”杨倩蓉第一次看到有学生这样胆大的什么都敢做敢说,算是明白了陆齐晏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瞧着赫染的脸色越来越差,脸瘦得她不敢直视。不知道赫染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还是打架的时候被伤的地方突然痛了起来。
“走走走!”杨倩蓉大手一挥,心烦意乱。
赫染像一个木偶一样任由陆齐晏带出了办公室,随手给关上了门。
出门的一瞬间,就被冷风灌得直打颤。
办公室里开着暖气,不知道是不是里面太热了还是赫染受了打击。
陆齐晏握上对方的手,黏糊糊的全是汗。
是自己手心出的细汗还是对方出的冷汗,陆齐晏已经没有多余的脑细胞去细想。
天空下起了绵绵细雨,朦朦胧胧的好像快看不清前方的楼房。
两人没有回教室,去了一趟医务室量了个体温。
校医问了几句,陆齐晏替人简单概括:“吹了一个晚上的冷风。”
“那你皮挺厚的,”校医看着体温计对垂着眼坐在椅子上的人嘲了句:“这种天吹风都没发烧。”
“没烧吗?”陆齐晏有些惊,把手盖到赫染额头上,热的。
很烫,这个温度能把陆齐晏吓个半死。他微蹙起的眉头一直紧着,眼神闪过一丝不可思议。
旋即他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温的,正常人的体温。
可能是赫染屋里太小了,窗户也没打开,所以空气在里面流通不开。也就感受不到冷度,反而觉得热得发慌。
“你那么希望他烧呢?”校医头一次听到这种话觉得有点好笑。
“倒也不希望。”陆齐晏松了口气。
“你这人怎么那么好玩。”校医笑了起来,“赫染能交你这样的朋友估计得天天被你烦死。”
开什么玩笑,我天天黏着他。
陆齐晏心想,但从口中说却变了个语气:“他可喜欢我了。”
“你朋友真有意思。”校医乐呵呵的去捡了药。
许久没发言的赫染终于抬起了头,瞥了眼站在校医旁边的人。陆齐晏认真听着校医的嘱咐,手上的小动作倒是闲不下来的去抠桌子上凸出一点的钉子。
“嗯,我最喜欢他了。”赫染的声音很低,小到连自己都不知道是在心里默念的还是说出的口。
但陆齐晏听见了,回头看了某人一眼。赫染闭上了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累了,少年靠在椅子上仰着头手搭在滚烫的眼睛上。
在雨声的衬托下,校医里的光线很弱,给人一种悲凉的意境。少年懒懒散散的躺着,仰着头的脸下是消瘦的下颚线。整个人看起来很温柔,温柔到堪比月光下的玫瑰丛,在黑夜里独自闪烁。赫染衣服虽脏了些,却比牵牛花还坚强。
拖到了下课时间,校园里的吵杂声很快传人耳内。走廊上空无一人,只有教师按时下课走出教室的身影。
“还好吗?”陆齐晏转眼瞧着旁边的赫染。
“我想去楼梯间坐坐。”赫染的声音听起来也很正常,只是比平时低了些。
“嗯?”陆齐晏总觉得自己的耳朵最近出了幻听,脚步停了下来再一次摸上赫染的额头跟自己比了比,还是一样的温度。
“我觉得校医的体温针肯定坏了。”陆齐晏对上少年有些发懵的眼神认真道:“你有没有感觉到哪不舒服?比如身体发冷,头昏脑涨?”
赫染有点懵懵的,但还是下意识感受了一下。除了身体上的乏累,没有哪不对劲。
他轻轻摇了摇头,跟着人瞪着眼:“好像没有。”
“那就是校医的体温针有问题。”陆齐晏牵上赫染的手,凉的,直接揣兜里。他快操心死了:“那么冷?得去超市买个手套。我先陪你回宿舍加件衣服和围巾,然后再去请假到大医院看看。”
“我真的没事。”赫染被拉着走,手还在陆齐晏兜里走起路来磕磕绊绊的,莫名其妙的被气笑了:“有没有可能是你的手太热了。”
陆齐晏一顿,回头瞅着他:“是吗?”
赫染原本烦躁不安的心全都一呼而去,点了点头。
这么一听,陆齐晏伸出左手瞧了瞧。
还真是,手心上全是细汗。
陆齐晏连自己都察觉不到,是不是紧张导致还是本身就是这样。
还没去到教室就能听到徐仰从另一栋楼传来的惊呼声,每栋教学楼都是他在走廊上奔跑的声音。
“晏儿!”徐仰在行政楼对面向这边挥挥手,“我他妈半天不见你都快想……”对上某人瞥了眼这边的眼神,他的话瞬间卡在半路,话都出了只能放弃的喊了声:“想马上给你转钱!”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声音太大,每间教室里都有学生探出脑袋来。笑声也逐渐洪亮,大雨在每栋教学楼中央直下。
“哪个班的学生被骗钱?”主任的声音从二楼传遍上来,“谁在走廊上大喊大叫!给我抓到全部下去体育馆做俯卧撑!”
周主任的声音太有威胁力,一群人都缩回了教室。
徐仰下到另一层楼再从旋转楼梯来到两人面前,有些激动的像询问犯人一样:“你一大早的去哪了?什么时候不见的?几点出去的?发生了什么事惹得杨姐大清早就板着张脸我们欠她五百万一样。”
徐仰的眼睛瞪得很大,一脸好奇的抬头望着两人。
陆齐晏惜字如金道:“逃课。”
“我当然知道你逃课啊。”徐仰装不下去了,又恢复了以往一本正经的模样问:“是赫哥吗?”他偷偷瞄了眼一旁的赫染,发现那人也正盯着他。淡淡的目光,只是这么一瞅,就能让徐仰浑身起鸡皮疙瘩。
徐仰立马调头心想,突然觉得晏儿温柔多了。
不得不说徐仰的猜测倒是挺准,但陆齐晏没有明确的给人解释,只说了句:“事情过于复杂,得让我好好缓缓。”
“那你们没事吧?”徐仰又忍不住偷看一眼赫染,注意到他脸上贴着创可贴。
“有事啊,”徐仰愣了愣,听到陆齐晏拉着赫染一块往前走,那人头也不回的懒羊羊道:“我快被烦死了。”
徐仰:“?”
陆齐晏拿着笔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面,眼睛都快疲倦了。
八百字的检讨他真的编不出来,一张白纸上只写了检讨书三个大字。
倒是赫染写得很起劲,不到几分钟对方就写了一小半。
虽然不是检讨,但那个字真交给杨倩蓉估计对方得拿放大镜来瞧。
“你不会写吗?”赫染低低的声音传到耳边。
“男人怎么能说不会呢,”陆齐晏靠了过去,把脑袋抵在他肩膀上,委屈巴巴的:“就是八百字太多了,我写作文的时候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绞尽脑汁的。”
“当然不像现在这样。”赫染扫了教室一周,全都趴着桌子睡觉。
扭头盯着对方的头顶,好笑道:“作文你全是瞎编。”
“检讨也能瞎编吧。”陆齐晏抬起头,灵感马上来了。
“检讨是有规则性的。”赫染掏出了手机。
“写检讨不就是认错三大项吗,”陆齐晏嘴硬道:“反思,认错,改正。我闭着眼都能写出来。”
赫染没当回事,把手机斜了过去:“给你找了一篇模板。”
“你瞧不起你男朋友?”陆齐晏伸手捏了捏对方的手背,离他越来越近。
赫染耳边痒痒的,被捏的地方也是一样,热得发烫。
“不是,”他认真的看着人道:“主要是怕你写检讨把自己给逼疯。”
“……”
确实,陆齐晏没有写过检讨。如果真要这么无头无脑的写,不止人疯了,就连写出来的检讨都是“疯的”。
陆齐晏叹了口气,拿着手机看着那一篇长长的检讨,直接载到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