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令我毛骨悚然、陌生又危险的感觉,再一次像声势汹汹、烈烈轰轰的海啸,涌流而来。
为什么,明明五条悟灵魂的气息未曾改变,明明……还是那穿越了梦境和时空、穿越了世界的壁垒和屏障,明明还是那依旧熟稔于心,缠绕着我呼吸的记忆里的气息,可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却突然让我感到如此陌生,陌生到让我心悸。
不知道是因为应激反应的恐惧、还是陡然升腾起的兴奋……心脏忽然跳的飞快。
头皮更是瞬间发麻,游走在血管里的每一滴血液、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声叫嚣着——危险——快跑——
手腕被冰冷的镣铐锁住的错觉复而又现,恍惚间我又回到了握住钥匙那一瞬间被拉入的‘幻境’。
被扣住后颈而产生的缺氧所带给我的窒息幻痛,像极了那攅取了近乎所有氧气的吻,与此同时一起袭来的是被深重撕裂的错觉。
最不设防的孕育之地被凶狠恣睢的反复侵占的错觉让我止不住地颤栗——仿佛在我不知道、不记得的某个时候,我本就残缺的灵魂又因为眼前这个人而缺失了一块,余下的自己被他打上了无法抹去的烙印。
而越是这种时候,我越是止不住地,疯了般的想要微笑。
这种危险的、陌生的、仿佛在死亡边缘踩在刀尖上跳舞的错觉,带给我漂浮在蜜糖味的龙卷风漩涡眼里一样的汹涌快意。
不属于这个季节、不合时宜的雪花冰凉凉的飘落,有几片落在了我的睫毛上,缓慢的融化。我透过融化的雪花,像是在透过失温的眼泪,试图去看他的眼睛,揣摩他的眼神。
可我看不见。他的眼睛被这一副该死的墨镜遮掩得很是彻底。
说实在的,本来残缺的记忆就像梦境一样遥远而模糊,我实在有些记不清了,他究竟是为什么要戴这个和这场雪一样不合季节的墨镜?
虽然墨镜隔绝了视线,我看不见,却能无比清晰的感受到他的目光。
非常的平静,平静到给人一种冷酷的错觉,仿佛他已经将我彻彻底底的看透,完全清楚我的所有想法、行为、血液流动的速度、比他自己还要清楚;又是那般炽烈,冰冷而炽烈,就像……被火点燃的雪,将我一点点密不透风的覆盖、再烧成灰烬。
在这短短的一瞬间,我的脑海里闪现出无数个回答,譬如说——
‘没有想别的男人啦,当然只会想你了呢。’
不,他不是中原中也。他不会那样信任我,比信任他自己还要信任我。
更何况,‘初次见面’而已,不是吗?
或者——
‘就算我想别的男人又怎样?你不会真的在嫉妒吧?’
可他也不是太宰治。我暂时还无法在他面前有恃无恐,况且,这样故意激怒他的下场和后果……虽然无法想象,但是总觉得会是另一种濒死的快意呢。
于是我扬起唇角,绽出一抹完美弧度的甜腻微笑,用礼貌而疏离的眼神凝视五条悟的面孔。
也是在这时我才发现漫天落雪就是那样正好的避开了他,融化后濡湿了我睫毛的雪就那样纷纷扬扬的和他擦身而过。仿佛他才是龙卷风之眼,漂亮而残酷。
“初次见面,”我故作天真疑惑地歪着头看他,试图将此刻的气氛用轻快俏皮的语气无声化解:“悟突然就这么在意,总不可能是对我——”
“啊,就是你想的那样。”
“——一见钟……”
那个试图被我用玩笑的、轻快的、打趣的语气说出来的词,才刚刚说出口,尾音还来不及飘散在空气里,就被他沉声打断了。
我以为他会等我把这句话说完,然后红着脸别扭的否认。
或是明明羞赧到不行,却强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承认他就是‘一见钟情’了又怎样。
按照记忆里白毛少爷的行事作风来看,明明以上才是他最有可能展现给我的反应,如此我便可以将主动权再次拉拽到自己手里。
——可是五条悟他居然没有给予我预料中的反应。甚至出现了意料之外、完全想象不到的偏颇。
墨镜从他的鼻梁悄然无声的滑落,他低下头毫不避讳地谛视我的眼睛。
而我则没有任何一丝一毫防备的……陡然撞入了那双璀璨瑰丽的冰蓝色眼眸。
那明明是我在梦境里见过无数次的眼睛。可也许梦境还是太过遥远太过模糊,就像是隔着滤镜和一整个世界的壁垒屏障去描摹一个人的身影,再贴近也不真切。
这是我真正意义上的,在这个世界里,第一次,如此真实地对上了他的眼睛。
是那样漂亮到摄人心魄的眼眸,那样过于惊艳的蓝,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形容词就足以去描绘,更像是坠落了无数个世纪的行星,在银河璀璨的尽头陨没成一片绚烂的光海,那样绚丽的瞳仁。
他索性摘下了墨镜,漫不经意地随手放进兜里。
这下,这张漂亮精致的面孔就和他瑰丽璀璨的眼眸一样,毫无遮掩的直直撞入了我的眼底。
犹如山洪崩落,天地塌陷——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心脏的血管在膨胀着,下一秒就要爆裂开似的无规则地砰砰跳着。
像一发来自虚空看不见的枪响,撕裂灵魂的子弹直入心脏。
我头一次甚至有些找不到自己的声音。那素来完美的,甜到发腻的笑有些僵硬的凝固在脸上。
——这一点,我和太宰也是极为相似的。我们……当不得不面对直白的、毫无遮拦的、单刀直入的‘告白’,都有着稚童般不知所措的反应。
只是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太宰在这方面忽然变得比我要游刃有余的多,无论多么直球的告白都无法让他卸下那完美的微笑面具。
可我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尤其是,眼前的这个人,是曾经,至少在另一个世界里,和我一起长大、‘抵足而眠’过的幼驯染。
我最深刻的记忆之一还是十岁以前的时候,我拿我一床的胖丁侵占了他半个床榻,那些个天真无邪、肆意妄为的日子。
“你……说什么?”
没有风。只有安静无声、铺天盖地的雪。
“我可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呐……”他的自称再一次从无法无天的‘老子’——‘Ole',换成了‘boku’。
他一只手揣在兜里,垂眼睨视着我,状似苦恼的叹气,呼吸在冰冷潮湿的夜里凝成白雾。
也许我真的在紧张。我甚至都没有意识到我的手蜷成了拳头。
直到他用着温柔却残酷,不容拒绝的力度,将我握紧成拳头的手指,一根一根的从掌心掰直,再强硬的缠握在他的手里。
而他眼底蕴藏的情绪却又是那么深沉而复杂,我甚至不得不移开视线假装被他漂亮深陷的锁骨吸引。
——像是独立于宇宙之外的天空,落满了死去的行星所化作的尘埃,而这片天空在无声的坠落,穿透了银河的轨迹和时光的维度,它没有归属,没有邻居,没有扎根之地,只是一直一直朝着亘古而永恒的尽头坠落。
他忽然低声笑了笑,伸手拂开了垂落在我脸庞的一缕发,仿佛下一秒我们就会接吻一样的温柔。
“愛してる。”
跳过了‘一见钟情’,跳过了‘我喜欢你’,他居然就这样……
用着沉冷而平静的的声音,对我说,ai**eru——我爱你。
他似乎完全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因为他的眼神是那样清冷而平静。那么好看,却又那么吓人。
他的语气是那么认真,认真到我不得不当真,可就在我短暂的失神、试图重新掌控自己的心跳和呼吸、找回平稳的脉搏,将空白的思绪从紊乱崩塌的边缘拉扯回来的时候,那种玩世不恭又狂妄嚣张的神态再一次回到了他的脸上。
“哈哈哈哈开玩笑的啦。干嘛啦,诗音摆出来这样的表情,老子真的会难过的哦?”
他再一次将那副墨镜戴了回去,于是我能看见的只有他脸上轻浮戏谑的笑,无法明晰真伪。
我真的看不透他了。
我真的分不清到底哪一句话才是真的,哪一句话才是真的假了。
我深呼吸,正准备将话题往正常的范畴拉,这一次,被一个意料之外的声音从身后打断了。
车轮呲过柏油马路骤然停下的声音很是刺耳。随即传来的是车门被大力拉开又嘭的关上的声音。
就在我们的身后,就在马路边。
——“诗音桑,太宰大人在车里等您。他来接您回家。”
敦君,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重新回到了港口黑手党的小镜花一起出现在了我的身后,居然当着五条悟的面,给我行了港口黑手党内最为至高的跪礼。
停泊在路边那一辆纯黑色的迈巴赫很是眼熟。
而里面坐着那个神出鬼没、捉摸不透的家伙。我的……男闺蜜。啊不,‘男闺蜜’。
“什么嘛。诗音……居然有对象了吗?”仿佛只是在好奇的抱怨,我却从五条悟的语气里听出来了‘委屈’——是他故意想让我听到的那种,知道我会心疼的撒娇似的委屈。
“我现在很忙,今晚可能不回家了。” 我冷淡的对敦君说道,而后认真地回复五条悟:“没有对象。也没有男朋友。只是……好朋友而已。”
而敦君似乎早就被太宰吩咐过了我会给予什么样的反应和回答,他一点惊讶都没有,维持着跪礼的姿势平缓地说:“太宰先生说,您家里养的那只猫生病了。可能快要死了。”
相较于人类,我的确更在意动物。而在所有动物里,我最钟情的,只有养在家里的——准确来说是曾经和中也一起养的——那只胖猫。
就算知道这有可能只是男闺蜜他诡计多端的谎言,可我依旧还是无法不去动容。
那是我的猫。
绝对不可以死去。
——这样的心情很是熟悉。就像是我占卜到身边少年的‘死神牌’时一样的心情。
我对身边的人、事物、动物、都有着极强的占有欲。
是我的,就是我的,连死亡也不可以将我们分离。
“我可能要先离开一会儿哦。下次去东京找你吧,欠你一顿夜宵,下次请你吃饭饭。”我绽出一抹带着歉意的笑,看向了我的‘幼驯染’,我初次见面的‘网友’,在短短相逢的不到一个小时内就让我接连体会到无数人类情绪的男人。
我以为这会是一场漫长的拉锯战。没有为什么,只是直觉。
可我没有想到他居然一点反抗都没有的就这样松开了我的手,仿佛真的就准备这样放我走。
而就在我松了一口气,转过身准备离开的时候——
他从背后抱住了我。
当着车里男闺蜜的面。
仿佛他知道车里坐着的人,是谁一样。
就那样光明正大的、近乎寻衅的,从背后不容拒绝的抱住了我,将他的下巴轻轻地搁在我的颈窝,雪白浓密的睫羽轻刷着我怕痒的颈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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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第九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