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定的那家居酒屋,就在车马道,离港口黑手党的总部,走路过去也就二十多分钟而已。
说实在的,习惯了被车接车送的我,已经很久没有和一个男孩子,在深夜万籁俱寂、连枪声都罕见的听不见一声的街道上,隔着一个牵手的距离‘散步’了。
我觉得五条悟也是。
习惯了一个人走路,又有着一双大长腿的男孩子,走起来那是六亲不认,一点也不带考虑身边的人跟不跟得上他走路速度的。
矮个子的我用着竞走的速度,轻声喘着气才能堪堪跟上他看起来优哉游哉的散漫步伐。晃悠在发鬓上的簪子都要甩出残影了!
“我说,Sa-to-ru啊——”我无意间换上了那种故作可爱的甜腻语气:“走慢点好不好啦。我们这的确是要去吃夜宵,不是在赶着追杀谁的项上人头吧?还是谁从坟墓里爬出来找我们索命了嗯嗯?”
他的脚步微微一顿,侧过身来低头瞥了一眼,抿了抿唇,没忍住,又或许根本就没想忍,莫名其妙的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最开始,只是一声沉磁悦耳的低笑,然后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他笑得愈发夸张了起来,夸张的站都站不稳似的扶着路灯杆子,笑声肆意嚣张的让人手心痒痒。
我不满地鼓起腮帮抱着双臂气鼓鼓地站在他面前,扬起头一脸不开心地看着他:“真的有这么好笑吗?你再笑我就真的真的生气了,把你拉黑三秒钟!”
他漂亮修长的手指将快要滑落的墨镜往鼻梁上又顶了顶,带着狂妄的笑意回答我:“噗哈哈哈哈哈诗音你这家伙还是——”
我生气的轻轻地踩了踩他的鞋子。
也许是因为今天他也过来开会的缘故,他脚上穿了一双看起来和太宰、中也一样昂贵到不可思议的皮鞋。
并不是我以为高中生会经常穿的那种用来奔跑在篮球场里的球鞋。
跟在中也身边耳濡目染的我,低头一眼就看出来这双皮鞋的材质——大概率是出自某个法国顶级奢侈品,但是看那冰冷锃亮的黑色皮革,应该是是出自某个意大利著名手工鞋匠之手,用的是头等牛皮的革面。
我并没有多想。球鞋也好、皮鞋也罢、一双鞋而已。虽然……五条悟真的会是一个为了这种在他看来一定没有任何意义又无聊的会议,而特意换上一双皮鞋的男人吗?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我却并没有在意,只是怀揣着恶作剧似的心情,轻轻的一脚踩在了他干净锃亮到给人以冰冷感觉的黑色皮鞋的鞋尖。
我并没有用力。只是秉着‘你再笑我就真的生气了’这种并没有什么真正杀伤力的‘威胁’,踩住了他的鞋面。下意识里我就是笃定他根本就不会为了这种事情生气。
事实上我总觉得‘生气’和‘难过’这两种情绪对他而言似乎都很是很困难的事情。很少有什么事情能激起他真正强烈的情绪起伏。
但是他又像是一个有着强烈而极端的爱恨就像黑白一样分明的人。那种复杂、深邃、又极致矛盾的感觉挥之不去,矛盾深刻的就像他灵魂的气息。
我一边轻轻地踩了下他的鞋尖,一边踮起脚尖伸手想要去摘下他的墨镜,就像有时我会恶作剧的抬手摘下中也故意压低的帽檐。
——我的手腕忽然被攅住了。
他说了一半的话语,突兀的在这里停顿,像没有句号尾声突然被静音的夏天,那样毫无征兆的戛然而止。
而我被他弄疼了。
那忽然被攅紧的一下子真的很痛。我像一个满是裂痕的玩偶、发条生锈的八音盒、肌肤相触的那一刹那,落灰的伤口忽然再次鲜血淋漓。
他下意识抓住握紧我手腕的那一下,似乎在用力的抓住一捧流沙。
是明知道握得越紧流逝的越快,却依然以一种近乎猎食者般狂妄而残暴的姿态力度将它紧紧攅住,就算什么都留不下也无所谓至少这一刻是他的——这样一种令人心惊的感受和错觉。
而他的眼神——
虽然被墨镜那漆黑的镜片隔档的很彻底,我却能感受到那种仿佛灵魂被烫伤般的灼热视线。
可是就在我想要把手腕从他的掌心抽离前的下一秒,那股让我灵魂被烫伤颤栗的心惊感,再一次,又一次,消散的无影无踪。
他很轻地扣住了我的手,亲昵却不容挣脱的十指相扣那样牵住了我的手。
而他的语调变得可爱又粘稠,仿佛和太宰师出同门,着实要把‘会撒娇的男孩最好命’贯彻到底一样:“虽然老子不缺钱,但是这双鞋子也是很贵的诶!”他仿佛真的被我踩痛了一样,以一个浮夸的柔弱姿态,忽然俯身靠近。
他将下巴轻轻地搁在了我的颈窝,柔软而冰凉的白发蹭着我的脸颊。
一片冰凉的触感飘落在了我的睫毛上,倏然融化,冰冻的眼泪般的温度。
——真的下雪了。
***
——这到底是个什么奇怪的世界啊?
乙骨忧太在禅院真希的脸上看见了如出一辙的‘怀疑世界真实性’的崩溃表情。
在和两面宿傩新宿决战结束后的某天,堪称经历过真正意义上同生共死过的东京高专二级生和一级生们决定去被称为‘东京后花园’的横滨看看海、散散心、搞个高专聚餐。
那天每个人都喝的烂醉如泥。
有一个人的名字扎根在他们心底,谁都没敢提及,只能借以无数杯辛辣又苦涩的酒来代替对那个可恶的、恶劣的、就这样轻描淡写从这个世界上彻彻底底的消失的那个人的想念。
如果这种情绪能被称之为‘想念’的话……
忧太是第一个被灌醉的人。因为他在某个聚会安静的瞬间,垂落眼睫忽然喃喃自语来了一句:“如果老师也在就好了,虽然他一点也不喜欢喝酒这么苦的东西……”
真的会有人喜欢喝吗?
这种又冷、又辛辣、又苦涩的东西。喝下去简直就是在喝自己冷却的眼泪一样。
坐在他旁边的禅院真希冷冷握紧了杯子,用着恶狠狠的狰狞语气低头看着还满着半杯的酒说:“这种时候,忧太你突然提那个眼罩笨蛋干嘛?”
对面虎杖悠仁的情绪一下子不对劲了。他吸了吸鼻子,眼眶瞬间就泛红了。
狗卷棘默默自己先喝了一口,看了一眼快哭出来的学弟,语气沉闷的附和着真希道:“鲑鱼。”
伏黑惠面色沉静又冷漠的夹了一块黄尾鱼寿司,用力咀嚼的样子仿佛嘴里的不是一块肉质鲜嫩的寿司,而是一块坚硬寒冷的冰。
熊猫卷起袖子二话不说开始给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乙骨忧太灌酒:“干杯干杯,忧太你这不行啊一口酒都没动太不给大家面子了!我不劝酒的啊但是我的杯子可是空了!”
……
反正最后大家轮流跑去厕所抱着马桶吐,谁都没能幸免。
喝醉后的咒术师们真是……精神状态已经很堪忧的大家看起来更像是一群精神病患者了呢。
唯一还算清醒的钉崎野蔷薇掐着眉骨叹了口气。
虎杖悠仁滑跪在地抱着椅子腿开始泪奔。乙骨忧太安静又忧郁地凝视着面前的空碗,忽然轻声自语:“果然里香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那边的禅院真希已经开始很精彩的和空气对战了。
是真·空气,而不是普通人看不见的咒灵……
以为自己遇见了一群年纪轻轻就精神不正常、集体从精神病院逃亡的小年轻们,店主哭丧着脸像送丧门星似得把他们请出了店门。
世界就是在这个时候忽然变得奇怪,从他们迈出了店门的那一秒——
下雪了。
等等——下雪了??!
在本来应该还处在热的冒汗的八月盛夏时节,居然,下雪了?
青灰色的天空像沉积着经年的眼泪那般沉甸甸,空气冰冷而干燥,淹没了一整个世界的鹅毛大雪纷纷扬扬。
世界在一瞬间颠倒旋转了。
仿佛他们从万丈高空倏然往深渊坠落,那种心脏被丝线拉扯到嗓子眼的失重感和穿透肌肤的冷空气一样鲜明。
这种天旋地转的失重感消失的很快。
“我们刚才不会是像哆啦A梦的时空穿梭门一样穿越了吧?”酒一下子醒了的虎杖悠仁摸着后脑勺开着玩笑。
“笨蛋。”野蔷薇扔过去一个‘自行体会’的眼神。
——谁都没想到,也许虎杖悠仁开玩笑似得一句话,也许是真的。
他们还穿着夏天的制服,女孩子们冷得直哆嗦。
谁能想到,八月三伏天,莫名其妙真的下雪了?
“这鬼天气,哈啾!”
禅院真希打了一半的喷嚏被她自己硬生生止住了。
乙骨忧太顺着她的目光朝天桥下看了过去,这不看还好,一看他也酒醒了。
走在前面的这两位学长学姐突然一个‘急刹车’,紧接着伏黑惠也敏锐的朝那个方向低头探寻地望了过去。
表情管理向来出色的伏黑惠面无表情地沉默着,只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吐了一口气,而后再次深呼吸。
就连熊猫和钉崎野蔷薇也罕见的说不出来一个字。
只有虎杖悠仁在夸张地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之后,站在天桥上往下探头的动作让他差点一个没站稳整个人跌了下去,还好被野蔷薇一脸嫌弃的眼疾手快拉了回来。
而他出口的声音差点震惊到破音:“纳、纳、纳尼,那个人……!不是五条老师吗?!!老师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他忽然蹦起来,双手做出喇叭状准备朝天桥下大喊:“Gojo Sen——”
学长学姐和同级们默契的冲上前一点也不温柔的捂住了他的嘴,某个气急败坏的同窗用上了差点把他勒死的力度。
“那个人不可能是眼罩笨蛋。”
禅院真希回过神来,斩钉截铁地下了定论。
“完全想象不到那个家伙谈恋爱的样子啊!!!他这种怎么可能——”
她把后半句话再次硬生生收了回去,自行咽了下去。
因为她想起来了关于那个无良教师的‘禁忌恋爱往事’的传闻。
很显然乙骨忧太也和她想到了一起去。
“有没有可能,和老师现在牵手的那个女孩子……就是之前放在他办公桌上照片里的那个……”
虎杖悠仁再次用震惊的语气强行插入话题:“那个听说被老师囚禁在他家里酱酱酿酿怀孕后逃跑的师娘吗?!!”
禅院真希不知道在生谁的气似得大声道:“所以我就说完全想象不到那家伙谈正常人的恋爱啊!!!”
“但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难道不是先搞清楚……已经死去的老师他到底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乙骨忧太用着‘世界一定崩坏了要么就是我们都是真疯了’的无奈又崩溃的表情看向了众人。
“有没有可能那个人根本就不是那家伙,可能只是长得像……或者五条家有个他的双胞胎兄弟?”伏黑惠沉声猜测道。
“跟上去看看就知道喽。”野蔷薇一锤定音。
——这个世界真的越来越奇怪了。他们到底是在哪里啊?!
忧太在内心疯狂吐槽,叹气,再叹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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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第八十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