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怔地骤然松开手,仿佛手心的肌肤被炽烈的火苗舔到。钥匙从攅紧的手心里滚落,落地的声音被厚实柔软的地毯吞没。
刚才那些画面……那些和记忆一样真实的画面,究竟是什么啊。是真实发生过的,过往曾经吗?可我一丁点印象都没有了。
电光火石间,我猝不及防地想起来我哥那天对我的警告,还有那个关于我被囚禁起来的话。那天我是怎么回答的呢?我好像是说——没有人能打的过我,谁敢和我玩囚禁play啊?
我是真的没想到,还真有人敢。不光敢,居然还做的如此的……过火。
那一处柔软娇贵的土壤被深沉地浇灌,残忍地鞭挞,让我久久地失神颤栗,连蜷缩绷紧的趾尖都无法遏抑地颤抖,那般山崩地裂的感觉犹如狂风过境,就算画面抽离后我还在颤抖。
尽管如此相似,却又那般不同,谁也无法替代谁,却又......
可是……为什么?
我一定是遗忘了什么重要的过往片段,才让我无法将我记忆里的他们,和刚才突兀开闸的回忆画面里的他们连接在一起。
我坐在了桌角的边缘,像往常一样晃悠着腿,低头看着落在地毯上那把黄铜钥匙,试图将所有的一切都串联起来,捋清这缠成乱麻解不开的死结。
太宰治,我这个世界的男闺蜜。五条悟,我另一个世界的幼驯染。
我随手抓起一张纸,拿起未盖上盖的钢笔,在空白的纸页上写着现在的我,认为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一条竖线将纸面一分为二,我一笔一划地写着他们的名字,力道莫名很轻,仿佛稍微一用力,笔尖就会在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再戳出一道深刻的疮痕。
太宰治——
这个名字落笔的那一瞬间,浮现在眼前的第一个画面,是某天森首领心血来潮的安排我去向他的得力心腹太宰学习怎么审讯敌对帮派的间谍。
那个时候我和太宰的关系,只能用微妙来形容。我们并没有不对付,甚至能完全能和对方处在同一个频道进行旁人无法理解的交流,但是我想那个时候无论是我,还是他,都没有真正对对方交心。
心,这种似乎只存在于医学书本里和文学作品里太过虚无缥缈又血肉模糊的词汇,离我和他这种不被任何其他人所理解的‘怪物’而言都太过遥远。
那天我睡过头了。
睡过头的原因自然是中原中也。
那个晚上,我第一次坐上了重型机车的后座。
那个时候的中原中也头发还没有现在这么长,我抱着橘发少年劲瘦的腰身,用我的脸颊感受他背脊炙热的温度,呼啸而过撕裂空气的风,还有引擎火焰般炸响的声音,将呼吸、心跳、还有其他所有一切都吞噬殆尽。
我们一路开去了新宿,在一片灯红酒绿、醉醺醺、乱哄哄、繁华又吵闹的店铺人流中停在了一家拉面店的门口。
我用他的筷子,吃了一口他的拉面,而他抿着唇绷着脸看向我,耳尖却又悄悄泛红。
就是在那个时候我收到了森首领的消息。
我态度良好的应承了下来,转头就带着中原中也去开房。尽管那一晚上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最开始是我在撩拨着他,后来又成了他反客为主的亲吻,却始终没有进行到最后一步。
我笑着说中也你不会是不行吧。
他却只是平复着呼吸忽然冷淡地推开了我,用我无法明晰的眼神深深地看着我,低声嗤笑:“你这个家伙,根本就不明白什么是‘喜欢’和‘爱’吧。”
我想我的确不明白,什么是‘爱是想要触碰却又收回的手’。
在我的世界里,爱就是侵略,是占有,是我们互相吞噬后一起毁灭,一起走向世界的终焉,在死亡的尽头我们会一起重生。
于是我带着一肚子无名的火气回到了横滨,回到了港口黑手党总部的地下,那个充溢着鲜血、死亡、无尽黑暗的地牢。
我到的时候,那名间谍已经奄奄一息了,而太宰明显已经得到了他想要得到的一切讯息。
那个女人——
姑且这么称呼吧。毕竟遍体鳞伤的她几乎已经无法分辨出来什么人的形状了。
那个女人正匍匐在地,涕泗横流、抽搐着跪在太宰的面前,空气里除了鲜血的味道还有失禁的腥臊味。她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被太宰还未开始动手前,就吓到失禁的人。
可太宰手上没有刀子,甚至连枪也没有,他只是以一种天真烂漫的神情抛玩着手心里的骰子。
我穿过低着头不敢看我、瑟瑟发抖的他的部下,走到他的身边。我们并排而立的影子被黑暗吞没,像水融于雨。
“森首领让我来找你学习。太宰大人。”
我用着懒洋洋的、一点也不恭敬的语气,对他用着敬语。
“说起来,这个女人就是‘蝴蝶夫人’吧。我最喜欢蝴蝶了。但是你这个一点也不知道怜香惜玉的家伙,夫人她肩膀后的蝴蝶纹身肯定——”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他突然凑近的面孔打断了。
那张隽美清秀的脸上浮现出薄雾般的微笑,他伸出被鲜血染红的手,将一块烙着完整蝴蝶纹身的皮肤摊开手心递给我,语调愉悦而欢欣:“见面礼。”
我惊喜地瞪大眼睛,接过那片血淋淋的纹身皮肤。
我们的指尖隔着粘稠温热的血触碰,像一触即离的吻。
他歪着头一派天真地笑:“喜欢吗?”
奄奄一息的蝴蝶夫人像濒死的、被剥落了翅膀的蝴蝶在地上蠕动着。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我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扬:“难得有人送礼送到了心坎上。唔,看来你也是个疯子哦,太宰大人。”
他忽然爆发出一阵少年般开朗清澈的笑。
他一边笑,一边用他的鞋底残忍冷酷地踩住了蝴蝶夫人试图挣扎、已经鲜血淋漓、伤口刻骨的背脊。
我似乎听见了骨骼断裂的清脆声响。
他面上的笑容依旧纯真而美丽,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年。
而我在他的眼里只看见了无尽的黑暗,像没有尽头的深渊,所有试图闯入的光的粒子都会在一瞬间被那灭顶的黑彻骨地毁灭。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我的,同-类。”
我将那段回忆强行终止在这里,叹了口气,提笔在太宰的名字下面写下了关键词:
【疯子。】
我看向了纸页的右半边,和一分为二的另一个名字:
——五条悟。
和另一个世界的我一起长大,枕过一个枕头,盖过一床被子,用我的胖丁们侵占了他半个床铺的我的幼驯染,Gojo Satoru。
我想在这一点上,我对无论是太宰治还是五条悟都是一样的:我从来都不会用外界的定义去定义他们,也不会用外界的眼光去审视他们。
我比世界更早了解他们的灵魂本身。
我想起我的幼驯染,涌入眼前的第一个画面是什么呢?
和他‘五条家少爷’、‘神子大人’的头衔毫无关系,和他出生便自带的‘六眼’毫无瓜葛,就连他经常自己挂在嘴边的‘最强’这种称号,我都没有放在心上去掂量。
无论他是最强也好,最弱也好,有没有六眼也好,他还是他,还是五条悟,不是吗?
抛开其他所有一切虚无缥缈的光环,一切被强加在身的头衔,我看到的只是他的灵魂底色,只是那场蝉鸣不休的盛夏飘落的经年不息的大雪。
就像是太宰一样。无论他是港口黑手党的干部,首领,还是他有一天不再是mafia的一员——无论他手里拿的是枪还是苹果,有没有一队西服暴徒们对他俯首称臣,他都是他,太宰治。
想起我的白毛少爷,浮现在眼前的第一个画面……居然是一场仿佛落日夕阳般点燃了天空的燎原大火。
那是我差点穿帮的一次任务。
那是在天内理子死去的不久后,杰叛逃前。
那是我的幼驯染觉醒了反转术式的第二天。
那是我第一次遇见‘改造人’。而我从来不是一个仁慈善良的敌人。
相较于一击必杀的手段,我更喜欢一些有趣的游戏。
我喜欢鲜血。我喜欢苦痛。我喜欢比眼泪还要苦涩的东西。
在绝大多数我都觉得自己就像电影里的丧尸一样活着,竭力融入人群里,可我终究还是和他们是不一样的个体,那些人类所感知到的喜怒哀乐,对于我而已遥远的就像只存在于书本里的格林童话。
只有在这个时候——
只有当我的手指穿透了血肉的胸膛,将心脏之类的器官从身躯里掏出来,温热的淌着血黏连着血糊糊的组织摊在我的手里的时候,我才有种自己真切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安全感。
那个时候我已经失去了理智。
什么改造人、普通人、咒灵不咒灵的,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
众生平等。众生都是待宰的祭品羔羊。
我划拉着火柴,漫不经意的将窜起火苗的火柴扔在泼洒上了汽油的地面。
熊熊烈火在一瞬间蔓延。
滚热的火浪扑面而来,炙热而明亮的橙红色火焰,以热烈而浓郁的海潮姿态,席卷向四面八方,泛滥成灾。
我一边笑,一边关上仓库的门,冷眼看着火焰将所有一切生命痕迹噼啪吞噬。
直到我沾满了鲜血的手腕被另一只手牢牢地攅紧在他的手心。
在那明明只是温热的却仿佛火焰般烫伤我的手触上我肌肤的一瞬间,我转过头,毫无预兆、猝不及防的,撞入眼底一张精致冷冽的面孔轮廓,褪去了所有独属于少年的张扬不羁的笑意,他压下浓密雪白的睫羽,垂眼用那种遥不可及的神情,俯视我。
心跳在那一瞬间有种被冻结的错觉。
他生气了。
他一定发现了……
发现了我根本不是他以为的那样的人。
他一定知道了我是个和人类,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怪物。
他一定会讨厌我的。就像这个世界的大多数人一样。
他会嫌恶的转身离开吗,还是会冷酷无情的贯穿我的心脏就像我剥夺了其他人的性命一样?
无所谓啦。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没有谁会留在我的身边,最初和最后,也只有我自己而已。
我拉扯出一抹寻衅的、不屑的、冰冷的微笑,扬起眼尾看向他:“没错哦,就是你——”
他声线沉冷的打断了我寻衅的话语。
“你受伤了?”
连血液都被冻结的冰冷麻木感在一瞬间消退。
我以为……他会质问我,这一地尸横遍野的残肢体断骸,还有身后这场被我点燃的大火。
可是我唯独没想到,他生气的原因,只是因为我不小心弄伤了我自己。
我提笔,在幼驯染的名字下面,写了和男闺蜜一样的形容词。
疯子的我,遇见了疯子的你和他,我们都在竭力伪装成正常人,可是正常人的世界离我们又是那般触不可及。我们明明身在其中,却又遥不可及。
我将纸张撕碎,漫不经心地洒落,像一场没有温度的大雪。
手机的短信就是这个时候再一次传来。
是我的幼驯染。
【下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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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第八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