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路畅通无阻的踏进那一台载着我直达首领办公室的电梯时,我终于意识到了那个梦境里无数次前往横滨,寻寻觅觅的是什么。
我在一个相似却全然不同的世界里,试图搜寻到另一个还未连接的世界的影子。
我一定曾经在这里有过一段被遗忘的过往,足够刻骨铭心,足够鲜血淋漓,才会如此在我的灵魂上烙下抹不去的,如此深刻的伤痕,贯穿了两个世界。
这里曾经是横滨地标大厦——是游客无法踏足,被卖给了一家横滨五星级酒店的所属之地,拥有着眺望整个城市和远处东京最绚烂的夜景。
但是现在,这里却是被围得严严密密,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的横滨禁区——是这位在日本黑手党里世界的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一笔,最年轻的mafia首领太宰治的办公室。
偌大的一整层,就像不断扩张的港口黑手党版图一样,隶属于他一个人。
跳跃在雕花繁复的镂空烛台的烛火成了这里唯一的光源。无数悬挂于壁的烛台点亮着这过于空旷华丽的地方,像一间被整个阴郁沉黑的夜晚所包围的华美陵墓。
太宰……就是在这里办公吗?
他就像一个纯粹的栖息在黑暗里的避光生物,落地窗前的暗红色天鹅绒窗帘被拉得严实,连一丝月光都透不进来。
所有脚步声都被过分柔软的地毯吞没。
我想没有人会再把这里和前任首领森鸥外联系在一起。因为太宰所在的地方实在是太有标志性,就和他这个人一样。
这里现在就像一个连时间都被吞没的华美坟墓,每一处的空气都透露着属于黑夜和死亡的极端静谧气息。
那遥远的如葬入黑暗的清冽薄雾的味道,从我踏入办公室的那一秒就缠绕着我——和仿佛消散了却还能闻到的另一个人的气息一样钻入我的身体。
我走近了他的办公桌。
桌面上有些凌乱,摊开着不少看起来就令人头大的文书——
【极东会、山口组吞并计划书】
【大阪医药并购企划估值模型】
【横滨银行(Bank of Yokohama)第二季度财务报表】
我忍不住啼笑皆非——
曾经一言不合就把文书扔给我批阅的那个太宰,最终还是沦落到要自己一个人处理诸多纷杂事物的处境了。我是帮不了他的。
也许唯一能帮他的人,只有中也了。
我的心忽然痛了一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两个人的名字,我一直在刻意的,过分努力的,不去在自己的脑子里提及。
是想到了就会有一种无以名状的感受撕扯着我的心脏,喉咙好像落满了灰尘,连眼泪都干涸了的痛。
而这种感受,在我看见了桌子上那把被造型古典的黄铜钥匙时,被成千上百倍的放大,放大成一张铺天盖地的网,将我兜头紧紧缠缚。
——太宰说要送给我的礼物,不会是这把……钥匙吧?
我不知道为什么,迟迟没有伸手将它拿在手里。仿佛触碰到它本身,就会开启一段被尘封已久的回忆,而那段回忆是我并不想记起,永远不想提及的过往。
手机短信的提示音在下一秒的响起,像不期而遇的重逢与相遇。
【诗音看到了吗~我送给你的礼物?】
我装出一副语带嘲讽,满不在乎的样子,用戏谑的语气回太宰:【不会就是一把破钥匙吧?难不成还能打开什么大航海时代沉没海盗船的宝箱?】
他回了我一个满地打滚大笑的表情包,紧接着,居然给我发了一条语音。
说起来,太宰他现在难道不是应该才开会吗,居然还有空给我发语音?
啊不过,好像的确没有哪一次开会,太宰真的有在听。他能出席本身已经是他给予对方最大的尊重了。
我点开他的语音消息。
手机音筒里传来一个熟稔于心的声音,明澈的嗓音,裹挟着虚假的欢欣,那般的语气。
“连一把破·钥·匙都不敢收的人,是胆小鬼哦~”
他用着带笑的嘲讽而温柔的语气说出来的这句话,让我忍不住想要回怼他。
我一秒都没有忍,忍是不可能忍的,当即回了他一条语音简讯。
“你说谁是胆小鬼?亲爱的首领大人,劝你说话前三思呢~”
罕见的带着几分试探性的小心翼翼,我伸手用着触碰一只濒临破碎蝉的翅膀,触碰了那枚钥匙的边缘。
***
“太宰,中也,你们两个别太过火了。”
种田山头火不赞同地瞥了一眼两人,试图在局面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起来,尽可能往’平和‘的方向拉扯。
然而这里刺头不仅仅是一个人……那边那位一丁点配合的意味都没有。
眼睛蒙着白纱的白发少年蓦然收起了唇边懒淡的笑。他面无表情地径直看向了坐在长桌对面的黑发少年。
从进门开始到这一刻,曾经身处在两个截然不同世界、就像蝙蝠侠永远不可能和钢铁侠打照面的那样两个世界的两个人——
在这一秒,第一次,隔着仿佛所有氧气都要被悉数抽离的稀薄空气,看向了长桌对面的另一个人。
可是谁都无法明晰对面另一个人的神情。
在这个世界里更早觉醒了反转术式的当代最强咒术师那双璀璨的六眼,被层层裹覆的细腻白纱遮掩的很彻底。
而他对面这位最年轻的黑手党首领,一只眼睛被同样苍白的绷带遮掩得严实,另一只鸢色的眼眸氲着过于沉郁晦涩的情绪,没有人能审读明晰。
坂口安吾再一次无可奈何又啼笑皆非的感慨:果然精神不正常的人都是相似的,好家伙,太宰治和五条悟这两个人也真是巧了,凑在一起居然都凑不出一双完整的眼睛。
一个不知道是不是盲人一双眼睛都被蒙着,另一个有一只眼睛永远裹着滞涩苍白的绷带。
“是你。”
就算被无数上了膛的枪口直直指着脑袋,也依旧波澜不惊,年轻的五条家主淡漠地看向了对面那个在视频电话上见过一面的黑发首领。
他的语调不再是一贯的散漫悠然。就像他此刻的表情一样,淡漠到了给人以冷峻无情的错觉。又或许那并不是错觉。
太宰治用着缓慢而愉悦的,做梦般的声音慢悠悠地说:“是我哦~”
沉默,又是几秒明明短暂却又显得漫长的像穿透了一整个时空的沉默,像冰冷刺骨的黑暗荒原,无声地降临。
就在武装侦探社的社长低声叹了口气,准备开口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寂静时,五条悟自己打破了这沉默。
白发少年若无其事地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打了个哈欠,“这破地方,这点破事,无聊至极呐~”
说完,他将翘在桌上的腿随意放了下来,怠慢懒淡地露出一个不走心的笑,“恕不奉陪——”
——砰!
最后那个字,和朝他眉心直射而出,裹挟着暗红色重力分子的子弹,一同落地。
撕裂了空气的子弹就在快要触碰到少年眉心的时候,仿佛触碰到了一层肉眼看不见的无法穿透的阻力屏障,明明瞄准却不知何故落空的子弹当啷落地。
不合时宜的短信提示音紧跟着划破了空气。
就像众目睽睽之下,接听了电话目中无人的五条悟,太宰治也以相似的对众人的漠然点开了短信,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之,就这般旁若无人的按下了语音短信的公放键。
从他手机的音筒里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
甜美的像浸透了蜂蜜,那样的声音。
亲昵的像是在对情人撒娇耳语,那样的语气。
——“你说谁是胆小鬼?亲爱的首领大人,劝你说话前三思呢~”
***
最开始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在我的指尖触碰到钥匙的那一秒。
我松了口气。果然是我想多了吧。
我放下了不知从何处涌上来的警惕和紧张,抓起那把古老、花纹繁复的黄铜钥匙,慢悠悠的握在了手里。
像一场席卷过境的海啸飓风,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前兆,两段鲜血淋漓的回忆,突兀的,交替着浮现在了我的眼前,让来不及准备,才刚刚卸下了防备的我,一下子被汹涌开闸倾泻而出的纷乱画面,淹没至口鼻,冰冷而窒息。
*
如果一个炙热或冰冷的吻太过缠绵,已经伤痕累累的灵魂的确会产生一种被烫伤的错觉。
——“诗音最喜欢这个姿势和中也做-爱了吧?”
湿凉的吻像密集的雨,从脸颊一路往下蔓延,我从骨缝深处开始颤栗。
我将破碎的呜咽恶狠狠地咽了下去,眨去眼底氤氲而出的水汽,用着冷漠至极的语气回复他:“可你永远也不会是他。你永远,也不会替代他。”
在黏腻潮湿亲吻的间隙,我对上了他沉郁的鸢色眼眸,拉扯出一抹凉薄的笑。
“听见了吗,太宰大人?你,太宰治,这辈子,永远都不可能代替中原中也。”
“他是我唯一,仅有的爱人。你什么也不是。”
我以为我的话语会刺伤他。
我想要在他的脸上看到破碎的、受伤的神情,至少不再是这种一贯的无法让我明晰无法让我看透的,仿佛梦游般欢欣的微笑。
可是没有。
那些我以为淬了毒的话语明明落入了他的耳里,他却依旧无动于衷的微笑着,仿佛那些恶毒的话在他的世界里被自顾自的扭曲成了变异的爱语一般。
他抱紧了我,用他温凉的脸颊亲昵的蹭着我的脸颊,吻着我颤抖的嘴唇,连所有的呼吸都被这个过于缠绵的吻虢夺。
“是我的、全部都是我的、诗音…我的诗音……”
我们就像渴望消化对方、彻底吞食掉对方的蜘蛛和蝴蝶,完全彻底的溶解在对方的身体里那样亲吻。
所有恶毒的刺骨的话语都被情意绵绵的吻消融,只剩下过于暧昧的吐息和抓伤了他后背用力到颤抖的指尖。
*
画面忽然转折,像强行被换台的频道。
我听见了一句相似的台词,却是从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嘴里说了出来。
——“诗音最喜欢这个姿势和杰做-爱了吧?”
沉而冷的声音像落雪融化在我的耳朵里。
这一次,是过于炙热凶狠的吻将我从里到外地撕碎吞没。
他的吻就像猎食者咬住了柔弱猎物的脖颈,可是他抚过我因疼痛而颤抖的蝴蝶骨的手指却又是那么温柔,残酷又温柔。
而我则回了同样的一句话,这一次,却是以连眼泪都流尽的破碎的语气说,像被雨水染湿了的叹息。
“可你永远也不会是他。你永远,也不会替代他。”
我强迫自己拉扯出一抹近似于凉薄的笑。
“听见了吗,五条老师?你,五条悟,这辈子,永远都不可能代替——”
可是这一次我的话来不及说完。
他滚烫的指尖以不容挣脱的残暴力度掐住我的下颔,强迫我对上了那双璀璨生辉的冰蓝色眼眸,像亘古不曾寂灭的宇宙,星群奔涌流转,在没有尽头的天空尽头无数恒星聚集又陨落的焰火。
他仿佛轻松愉悦的低声笑着,我却只能听出来凛冽而刺骨的寒意。
“嘛,无所谓啦。反正现在、以后、一直到死去的那一天,诗音的世界里只有了我呢。我会教你,谁是你真正的,爱-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4章 第八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