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家伙,居然真的敢这么久不接电话,啧,等她回来以后——”
白毛少爷压抑着冰冷的怒火,用开玩笑似的飞扬的虚伪暴躁语调和他的好友抱怨着。
是的,虚伪的暴躁。
我从来没有这么久不接电话过。也从来不会一言不发、一条消息都没有就消失这么久。每天晚上被他像专属的所有物那般圈在怀里入睡的我们,很长一段时间以来,都是近乎形影不离那样陪伴着对方长大。
就连他来东京我留守在京都还没来找他的那段时间,我们都在不间断的发消息,每天十几个通话记录全部都是和白毛少爷。
而我几乎向来都是秒接。
当然啦,就算当下没有办法接电话,我也会回一个LINE的消息给他。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我‘失联’了快一整个晚上。
他已经在某种情绪濒临爆发的边缘了。但是因为站在他面前的是他在乎的人,是除了我以外他唯一的好友,所以他把那些暴风雪似得冷戾悉数收了起来。
“也许诗音酱只是手机没电了?Satoru要对女孩子多点耐心呢。”黑发dk用着笑眯眯的语气温声宽慰着好友。
小少爷沉默了几秒钟。
我几乎能想象到他沉寂时那一刹那结了冰的神情。
但是也只有不过一个呼吸的刹那而已。
下一秒,五条悟依旧用着夏油杰所熟悉的、不正经的,开着玩笑的那样玩世不恭的语气说着:“嘛~”他似乎是枕着双臂懒洋洋躺在了床上:“老子已经把能给的耐心,都给了她哦~”
又是一个抵背扼喉的死寂沉默。
五条悟忽然漫不经意的转移了话题,仿佛惊奇的扬起了尾音:“诶——?杰的浴室水龙头是坏了吗?地上好多水哦。”他敏捷的跳下床,脚步声像一击致命的顶级捕猎者。
“修水龙头这种事情,老子可是最擅长了~杰居然都不——”
他的话语还未说完,就被他的好友打断了。
“没有坏。”夏油杰温声笃定地说着,不经意地站在了门前。
“只是刚才洗澡的时候忘记关了呢。”
五条悟饶有兴趣的’哈’了一声,兴致高昂地说:“这么牵强的理由,杰不会是在里面藏了个女人吧?”
黑发dk居然否认都没有否认,不假思索的笑着点头:“对。”
简单、明了,一个字的回答。
五条悟忽然笑出了声。肆意而张扬的笑声,仿佛和以往一样,却什么多余的情绪都无法让旁人明晰。
“谁啊~”
他拖长了尾音用撒娇耍赖的语气问:“不会是杰也有个以后要结婚生子的幼驯染吧?”
夏油杰无奈的叹息,打开天窗说亮话似得摊牌:“难道Satoru以为我会把诗音酱藏在这里吗?她的气息和咒力轨迹,悟不是最清楚不过吗?”
他在摊牌,也在试探。
“她不一样。”他冷下来的声音里带着某种隐忍的狂暴:“那个家伙,她像个滑溜溜的泥鳅一样,真要想藏起来……”
“悟也找不到吗?”黑发dk温柔地接话。
白毛少爷冷冷地‘切’了一声,没有说话。
“等下我和你一起去找诗音酱。她可是和我们一样——是个特级呢。不会出事的。”
我不知道沉默的这几秒钟五条悟在想些什么。
在安静了瞬息后,他还是用着一如既往的轻浮语气说着:“那我先去找她了,杰快点来哦。藏好你的女孩吧哈哈哈哈如果她看见了老子,说不定会一见钟情哦?”
黑发dk被他好友自恋的语气逗的无可奈何的笑出声:“知道了。快去吧,Satoru。我马上就来。”
我听见了宿舍大门被关上的‘砰’的声响。
但是滞涩悬挂的心始终没有落地。
——其实从很多方面而言,五条悟和我是很像的。
我们都是很少有什么情绪波澜起伏的人。
所以我向来喜欢凝视着人的眼睛说话,因为我自己就是那一类,笑的再甜美开心,心底依旧坚冷如冰。
五条悟也是的。
而直觉告诉我,尽管他用着那般满不在意的语气开着玩笑似得说话,他内心此刻的情绪和他的语气是截然不同的。
我想起来了某一个夏天,他们的家族祭典。
五条家的旁系恭敬虔诚地跪伏在地,用着惶恐而敬畏的眼神小心翼翼打量他们的‘神子大人’,却连注视他眼睛的勇气都没有。带着这般诚惶诚恐、又用着谄媚恭顺的语气想要接近他,仰望他,想要得到他的垂怜一眼。
而他望着那些人的眼神,和望着一地的花花草草没有什么区别。
如果眼神可以用温度来衡量。有的人一定是和漫漶成火海的日光一样炽热。但是小少爷的眼神是没有温度的——就算眼神真的可以用温度来衡量。透明而淡漠的像积雪融化后放晴的天空。
我忽然想起来那天家族祭典还出现了一个行为有些奇特的女孩。
她是除了我之外在场唯一敢直视神子大人眼眸的人,算得上是我们的同龄人,也许就大了那么一两岁。
我之所以记得她,不仅仅因为那一点。她整个人都很奇特——明明是五条家的旁支,日语却说的生涩磕绊,仿佛不是她的母语。
她看着白毛少爷的眼神里有一种可怕而疯狂的热烈情感。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
那也并不是一个纯粹的信徒仰望神明的眼神——更像是一个偏执的爱慕者打破了某种不可能打破的壁垒,终于来到了一个不可能接触到的人面前,在那个人真切的出现的那一秒,想要将自己整个人奉献给对方,又将对方占为己有那样的眼神。
那个女孩居然还特意带了喜久福来,她用着欢欣的、雀跃的、颤抖的语气来到他的面前,自来熟地亲昵的喊他的名字,眼里却充盈着眼泪,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哭的撕心裂肺:“我居然真的……见到你了,Satoru!”
她唤完他的名字,眼泪居然就掉下来了,用袖子抹着眼睛哭的撕心裂肺的。
说实话,我都有些动容了——我向来对女孩子有着罕见的温柔和耐心,也看不得她们哭。
可白毛少爷从始至终都是无动于衷的样子,一只手牵着我,另一只手揣在兜里,雪白的睫羽轻飘飘地低垂,他用那双被无数人歌赞的璀璨生辉、锐利而冷漠的眼眸淡淡地审视她。
那道目光没有温度,也没有感情,不存在好奇和惊讶,也没有厌恶和抵触。
仿佛她只是从窗棂的棱格罅隙迷途飞进来的一只萤火虫,被灯光所吸引而迷了路。而人类的眼神自然不会因为一只萤火虫而动容。
“不要用这种很熟的语气和老子说话。”
他似乎是一副年少轻狂的嚣张样子自称着‘老子’,无论是表情还是语调却是令人心惊的漠然。
从小被强制灌输的某些教养,以及他知道我对于女生整个群体的在意,让他把真正想要说的话粉碎在肚子里。
就在他拉着我准备转身走开的下一秒——
“私密马赛……”她像是不敢置信她的神子大人居然用着这样堪称冷酷的态度回应了她,在眼泪再一次不争气的夺眶而出之前她鼓足勇气开口。
“我知道很多未来发生的事情!我是来帮助你改变命运的,悟,啊不,五条少爷,你根本就不知道,未来你会遇到多么残忍的事情。那群把你当做‘怪物’的高专的——”
“说完了?”五条悟用着兴趣缺缺、漫不经心的冷酷目光俯视那个女孩,扯出一抹懒洋洋的轻蔑的笑:“那就闭嘴,然后给老子滚开。”
她激动到颤抖的话语戛然而止,不可置信地怔愣仰视他那张精致漂亮的面孔——雪白的发丝,雪白的睫羽,流光溢彩的剔透眼眸,给人以冰晶般的感觉,有多么璀璨,就有多么酷寒。
他再也没看她一眼。
而我则像往常一样,从口袋里摸出来一颗橘子味的糖,细致的剥开糖纸,放在那个女孩里的手心里。
“就算真的知道未来,也不要随便就这样说出口哦~”我朝着还在怔愣、泪痕未干的女孩绽出一抹笑:“正常人是当不了咒术师的哦~要好好的在这个世界里活下来,就把刚才那番话烂在肚子里,永远不要对另一个人说起了哦,还有——”
我最后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小少爷不怎么温柔地攅着手腕拖走了。
“走了啦。”他不耐烦地嘟囔着:“太阳公公都要下山了,诗音还在像街边没了牙还在絮叨叨的老婆婆一样啰嗦。”
“Gojo Satoru!!!”居然说我像老婆婆!我生气地拔高了嗓音,踮起脚尖反手就是一个爆栗。
“啊可恶忘记了无下限对诗音不起作用,好痛哦——”
“撒娇也没用你这个混蛋,收回刚才的话!”
***
“和我讲讲Satoru小时候的事情吧。”
杰一边学着悟的样子为我吹头发,一边带着笑认真询问关于他的事情。
尽管从吹风机吹拂而出,抚过我**的发那阵风,是不曾变过的干燥炙热,轰轰地在耳边掠过,但是我那一刻就知道了——
五条悟和夏油杰是两个绝对不会被我搞混,从所有的细枝末节上都无法互相替代。
比如说,白毛少爷从来不会有那个耐心握起一小绺一小绺的头发,细致的从发根处吹干。
他从来都是抓起我的一大把头发,吹着吹着就失去了耐心,关掉吹风机随手扔到一边,像我抱住胖丁那样抱住我,心血来潮随意起一个话题,再从天南,聊到海北,从江之岛的夏日祭典,聊到如果太阳熄灭了人类会在多少个小时内灭绝。
但是黑发dk却是细致入微的温柔。那种感觉让我忽然有一种从骨缝里蔓延的颤栗感,当我淌着水的发从他的指缝划过,热风从发根吹拂至发尾又掠过潮湿的颈侧肌肤,而他的呼吸融化在了热风里一同扫过我的发……
那种可怕的似曾相识的既视感无法阻挡地扑面而来。
“杰究竟是想要问我,悟小时候的事情呢,还是想要问我,在我的心里,悟是什么样的人呢?”
淹没了其他所有一切的吹风机声音被突兀地关掉。
他垂下眼睫,依旧眉眼弯弯地笑着,用着沉敛的语气说:“我都想知道呢。”
——我不合时宜的再次发现了一个细节的不同。在自称上,夏油杰从来不会用‘Ore'也不会用’Boku‘,他从来都只是用着正式而礼貌的,‘wa-ta-xi'。
“Satoru他啊……”我趴在他的膝头,扬起头,这个角度能看见的只有夏油杰线条清冷分明的下颔和垂落的墨玉色的黑发。
“我们曾经路过一只过马路时被汽车碾死的流浪猫。也曾经路过一起无人生还的情杀现场。”我用快要睡着的困倦语气慢悠悠地述说。
我说着看似漫无边际、没有逻辑的事情,但是黑发dk望着我的神情从始至终都是那样认真而温柔,专注的让人想颤抖的神情。
“我好像有些猜到接下来的发展了。”他浅笑出声。
我直起身来,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他清俊的侧脸:“诶?真的猜到了吗?”
“啊,还是先听诗音把故事说完好了。也许只是我想当然了呢。”他伸手轻轻地抚过我的发,像抚过我□□的滑腻背脊。
“其实这几个故事的后续就是没有后续哦。”
我若无其事地歪头笑:“路过那只被汽车碾死的黑猫那天,我们正要赶在活动结束前去一家可丽饼店盖上会员卡的最后一颗印戳。”
“路过情杀现场的那天,我们正准备看一场已经迟到十分钟的电影。”
我停顿在这里。
我没有抱住黑发dk像我抱住白毛少爷那样,我只是轻轻的将头靠在他怀里。
"你问我,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坦白来说,我想连他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最接近神性的品格不是极致的感性和共情力,而是极致的理性。以结果为导向的行为模式的人,骨子里的淡漠是洗不去的。”
“这是一种很惊人的品格哦。可以强行将自己洗脑、扭转成一个自己本来不是的人。在完全笑不出来的场合,笑的毫无破绽,用咽下眼泪的力度绽放出毫无破绽的笑容——”
黑发dk笑着打断看我:“诗音是在说自己吧?”
被雨淋湿的婆娑月影将湿凉的空气切出倾斜的弧度,像碎掉镜子的裂痕在房间顺延。
我透过一地破碎的光线,用眼睛描摹黑发dk的侧脸。
清冷、孤傲的线条,俊秀而敏感的像碎掉流泻一地的这一夜的月色。
“偏执、淡漠、但是为了不被讨厌,强迫自己伪装成一个自己不是的人,这是你一直以来在做的事情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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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第七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