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居然已经到了晚宴的地点。
身上那件随手买的玫瑰色小洋裙,被另一条流光溢彩的礼服取而代之。
直觉告诉我,这是太宰的手笔。我几乎都能想象到他是用怎样浅笑愉悦的神情,为我洗去一身血污后,再亲手为我换上这条大概率也是他亲自挑选的礼服裙。
柔软的黑纱云雾似的散落,看起来像是手工一针一线缝制的蔷薇延着一字肩的领口葳蕤绽放。裙子尾并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一颗一颗的碎钻铺满了裙尾像揉碎后洒落的星屑。
我疑惑地偏过头去看他时,耳垂上晃动的沉重感觉让我有些陌生。
——是一对羽毛状的白金耳链,中间镶着眼睛一样的蓝宝石。
直觉同样告诉我,这似乎是中也的审美。
我寥寥几次带长耳链,都是和他约会的时候。
记忆里的上一次带这种耳环……似乎是我们去看了一场电影。浪漫的爱情喜剧着实无聊,我靠在他的肩膀上睡了个昏天黑地。
睡醒后电影已经开始播放片尾的彩蛋,我假装若无其事的擦掉了睡觉时不小心濡湿了他西服的口水,像往常无数次那样,用我的小指尖轻轻勾了勾他帽檐下流泻的发尾。
“中也中也,电影好看吗?”
他裹着黑色手套的修长手指散漫地拨弄着我的耳链,一晃一晃,他的指腹偶尔会擦过我的耳垂,冰冰凉凉一触即离,比一个青涩的初吻还要轻。
“啊。”他心不在焉地低声回答,望向我的那一眼,却比海平面还要深邃明丽。
海潮似的野性和湛深的宁静毫无违和的糅合成他的眼睛。
敷衍的那一声低低“啊”,似乎是在遮掩他其实也并没有好好地看电影,而是低头凝视着枕着他的肩膀睡熟的我这件事。
“你的耳链,很漂亮。”
他沙哑的嗓音如是说着。我却下意识地觉得,他真正想说的主语是我而不是耳链。
他的手指轻轻的从我细嫩的耳廓滑到晃动的耳链的尖。
我佯装镇静的将视线停驻在他紧扣着颈间的那条黑色皮革choker。那粒骨感的喉结随着他说话上下滑动。
——那是我第一次亲吻那个部位。用嘴唇含住他的喉结像含住一颗糖果。
等等。
所以他看见了吗?
看见了那一地血流漂杵的尸山,那一地死状凄惨稀奇的断肢残骸,我染了血的鞋底、伞尖、和手指……中原中也他是看见了,还是,没有来得及看见?
我转过头,试图悄无声息、装若无事的窥视他眼底的神情。可是我看见的只有他压低的帽檐投下的深沉影子,和没有温度的表情。
这个时候我会恍惚间意识到——就算他橘色的发像夏季的耀阳,他指尖的温度滚烫,一切的一切都和浸透了罪愆的黑夜那般格格不入——他依然是属于黑夜和阴翳的,就像所有其他的夜行生物。
漆黑的闸门缓缓向两侧洞开——
平滑行驶的宾利顺着笔直的石板路,穿过种植着过于富丽的沙漠玫瑰的花园,安静地停泊在一栋罗曼式恢弘壮丽的城堡面前。
车子熄了火。
燕尾服的门童毕恭毕敬地恭候在车前,躬身等候为我们拉开车门。
但是我们却没有一个人动。
我的左手,被我的前男友紧紧地攅在手里,无法挣脱的那般十指相扣的牵手。
就像是我们从来没有分手。
可是我的头发,却被另一个缠绕在手指上悠悠闲闲地把玩。
每一下轻轻的扯动都会让我头皮发麻。
太宰潮润的呼吸像轻凉的薄雾,他在我耳边像个无邪的孩童般说着只有我和他只能听见的悄悄话,语调也是同样的轻柔甘甜。
像是在对着遥远的黑暗尽头轻声耳语。
——“诗音所有想问的问题,我都知道答案哦~”
他见我望了过来,垂下纤长柔软的睫毛,歪头依旧那般若无其事的微笑着。
这样子的笑容却让我有些怵然心惊。
他苍□□致的面颊因为压抑着的期待和兴奋而泛起了令人目眩神迷的冶丽嫣红。
他在期待什么?
有什么...不对劲?
一次一侧的车门倏然从里打开。
?中也打开了车门,握着我的那只手并没有放开。
我来不及多想,也来不及再去窥伺太宰这令人心神不宁的微笑。
身侧中也的手绕过我的后颈,嵌住了我的下巴,掰着我的脸,温柔又霸道地迫使我看向了他。
他的黑色皮手套被调得过低的车载空调浸的愈发冰冷。
“今天晚上,和这个家伙见完那些老东西之后,就乖乖待在我的身边。”
他神色淡淡地温柔摩挲着我的下巴边缘,像抚摸一只咪着眼睛等投喂的猫。
就在我准备回以一个明媚笑靥说“好”之时——
一阵尖锐的快意和电流一起窜延。
我像空荡荡的酒杯,瞬间被酿熟的葡萄酒填到了杯口。
于是那声即将说出口的“好”,在一个眨眼的瞬息后颤抖着出声的只有破碎的音符。
“呜......”
我触电似的甩开了中也的手,一下子软倒在了好整以暇坐在我另一边的男闺蜜身上。
他早就预料我的反应。像接住一滴坠落而下的雨接住了我。
连眼泪都被逼出了眼眶。这是另一种极为陌生又太过致命的感觉,我像是在一瞬间受了致命伤那般带着哭腔去摸索这个混蛋的手。
港口黑手党排名第一的混蛋。
我又听见了太宰的轻笑,天真少年似的笑声,明澈清冽,却和那透明的溪涧堪称南辕北辙。
我从喉咙里发出濒死小动物似的呜咽,覆着薄汗的手指颤栗着抓紧了他的手。
我的指甲一定划伤了他的手背。
他却欢愉的连笑声都在愈发轻快了几个调。
“诗音——”似乎以为我早已愈合的伤口在痛,中也拧着眉梢低头看向我,伸手想要将我拽回到他的怀里。
似乎连心脏都被太过尖锐细致的电流啃噬着。
在我睡着的时候口蜜腹剑的太宰,这时候却又恶劣地缄口不言。
只是轻垂睫羽,唇角的笑愈发灿烂。
我深呼吸,尽管连呼吸都在颤抖,却还是努力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我....”
“我有话,要问,太宰。”
断句断在了奇怪的地方,因为每一个呼吸都要用来将不该在这个时候溢出口的泣音遏抑掐灭。
层层累积的**就快要落下。
嘴唇这一次被我自己咬出了血。我像个渴血的怪物,用力咬着伤口让自己更疼些,神志不清的头脑却促使着我无意识的朝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靠近。
靠得更近些,直到我像是贪恋他的怀抱那般依偎在了他的肩头。
直到我像那只在龙卷风的暴风眼中心扑簌簌发抖的凤尾蝶,被漩涡吞噬得彻底。
中也的目光这一次看向了太宰。
那张漂亮俊美的面孔上此刻只有淡寡漠然,似乎其他所有多余的表情都被太过于极致的怒意烧了个干净。
他的目光像是锋利出鞘的匕首,带着灼烈的火焰,直直地扎进太宰深冷无光的灵魂里去。
“把她,还给我。”
他没有像曾经拌嘴时那样一脸暴躁的抬高语调怒吼。
甚至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
他就这样用一种甚至称得上平稳单调的语气,对太宰说着。
我却似乎闻到了比点燃的烽火还要凛冽的气息。
那股几乎足以撕裂空间的暴戾之气像肉眼无法捕捉却真实存在的飓风,步步高涨,寸寸逼近。
“还给你?”
太宰仿佛真切的疑惑极了那般睁大了眼睛:“诗音只是有一个问题要问我而已呢。中也究竟在担心什么呢?”
说完这句话,他像是骤然之间恍然大悟似的发出了一声可爱的气泡音,而后欢快开朗地笑出了声。
“中也不会真的以为,我是那种会横刀夺爱的家伙吧?”
我轻轻地拽了拽太宰的袖口。
只有这个时候我才会如他所愿,乖顺的像恋人。
“真的只是一个...问题而已,中也。”我品味着咸涩的自己的血,紧紧抓着太宰的手,轻声对着中也说。
“听见了吗,中也?”太宰笑着说。
有一瞬间,我几乎以为中也会真的把枪拔出来,恶狠狠地抵上太宰的眉心。
但是他只是握紧了拳头,绷紧了侧脸,沉默着,一句话也没有说。
有些话说出口,就像被刀切断的发,再也收不回来。所以他恶狠狠地咽了下去,用着将刀收鞘的力度。
“我在门口等你们。”他冷冰冰地说,用着拧断俘虏脖子的力度“砰的”甩上车门。
就在车门关上的下一秒,太宰撒娇似地抱住了我,下巴搁在我的颈窝乱蹭,冰凉凉的指尖探寻着温暖湿润的溪涧深处。
“喜欢吗,这个礼物?”
他连呼吸都沁着黑夜的冰凉气息。
我蜷缩在他的怀里,伸出手勾住他的颈项,想要按住他的脉搏,却因为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软绵绵的力度像是勾引的轻抚。
“把那个东西...拿出来。”
我狠毒的表情被泛着泪光的眼睛和过于潮红的面颊稀释得毫无威胁分量。
他抵着我的额头,咬着我出血的唇瓣,吻得情意绵绵。
我终于忍不住再一次溢出了那种过于甜腻而濒临破碎的抽泣。
“太宰....”我只是哀切地叫着他的名字,夹杂在潮湿的呜咽之间,一声又一声唤着他的名字。
他却并没有如我所愿。
向来呼吸的频率都不曾有过分毫改变,就算被我的兄长拿枪对准了太阳穴也依旧平稳的他,此刻却兴奋的连呼吸都微微的急促了起来。
“我的诗音。”他用温柔而动人的语调在我耳边轻声喘息着说:“我的。”
“把它拿出来,不然我...”我泪水涟涟地瞪着他,“杀了你”这三个字还来不及说出口,就被他明快的笑声覆盖。
“今天答应我的条件,是时候兑换了呢,诗音。”
沉重如铅又轻冷如风的雾霾在他眼底蔓延。
他用那连一丝光线都无法侵入的沉郁眼眸俯视我,捉摸不透的笑意稍纵即逝。
他这样对我说着,漫不经意地看向了前方低低埋首,尽管有着隔断却依旧不隔音的驾驶位的司机。
太宰换上了更为柔和无害的语气对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喘的司机温柔地说:“滚下去。”
最近病假结束了,回去上班的每一天都非常能共情五条老师想干掉老橘子们的心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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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第五十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