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调考是接踵而至的。
所谓接踵而至就是根本不止一次。
就像有人拿着喇叭大喊:狼来了狼来了,狼不仅真的来了,还一次性来三次。
市里统一通知的九月调考是九月下旬考一次省教育厅出卷的省统考。
然而崇礼为了达到首战遥遥领先的绩效,在九月上旬就提前联合所在区的名校连续组织了两次联盟统考,一次是自己学校的魔鬼老师命卷,一次是区教研组命卷。
两次难度不分伯仲,都是让学生们一致考完走出考场后恨天骂地的水准。
“明明物理才上到必修三啊,凭什么出高考难度的试卷呢,根本都没学到。”
“我和顾知微一个考场,她坐第一排第一个,年级第二坐她后边,这两个魔鬼唰唰唰就把试卷写完了,我还没翻面呢,那俩已经写到最后一道大题了。只恨我没有千里眼,要是能看到具体的证明过程就好了。”
“先别说了那两个变态了,快告诉我第三题选什么……”
答案对的热火朝天,九月流火,气温却随着沸腾的备考情绪不升反降。
今年的秋老虎似乎是受北方冷空气提前南下的影响,偃旗息鼓了。
九月中旬,一场秋雨,夏天迎来寂寞的尾声。
学校操场上,是一柄柄点缀在红色塑胶和绿色操场上花里胡哨的雨伞,偶尔透过格子布间透明的塑料伞布,能看清不少学生穿上了蓝白条纹相间的长袖校服。
宽大的校服笼罩住青春的□□,露出白皙的肌肤。
不少学生挽起裤腿,特意把校裤底边卷起两三折,在脚腕上系上细细的黑绳,白皙的踝骨顶起细绳,上楼时,做早操时,又或者雨天在操场的水坑里跳来跳去时,总会幻想自己收到同龄人不经意停驻的目光。
看来即便是尾声的一场雨,夏天的颜色也足够梦幻。
萧闻栀最近也过得挺梦幻的,九调实在是她近期无聊的人生中唯一一道天劫,崇礼明确宣布九调后清北班采取优胜劣汰的补录制度,意思就是成绩好的留下,成绩差的直接由其他班级的尖子生顶替。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啊。”
教导主任在每天的广播早会上都这么说。
东亚学校的确是个数十年以来深度和绩优主义、社会达尔文主义绑定的小型斗兽场。
顾知微可不就是么,角斗士中的角斗士,女人中的女人,如果斗兽场要开赛,那个纤细的女孩子就永远会战斗到最后一秒,直到秒杀掉所有对手,成为竞技场上不败的神话和标兵。
萧闻栀对学习不怎么感冒,理科尚算勉强拔尖,文科就一塌糊涂了,一两个学期以来英语和语文还停留在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版本呢,尤其是英文。
她对洋人的东西除了任天堂的游戏卡带,一律不认识,属于大道朝天,路上遇到了都要绕道走的存在。
如果日本人也算洋人的话。
这段时间顾知微每天晚上下了深晚自习后都会到萧闻栀家里给她补课。
高二的深晚一直持续到八点半,放学后通常都饥肠辘辘,萧闻栀拉着顾知微的手,到校门口对面的脏摊儿一人来五串儿铁签串羊肉续命。
江城的老烧烤都是重油重盐的,特别适合学生时期身体疯狂发育的女高中生们,偶尔还要配一杯五毛钱的盗版可乐,甜的发腻,糖油混合物的快乐在口腔里爆炸开,像接吻一样,让人□□。
萧闻栀会盯着顾知微嘴唇上不经意黏住的细粉孜然一直看,总觉得有些别样的快感也在自己的身体里迸发了。
周围是晚归的同龄人,三三两两成群的咬着便宜的糯米钵钵糕或者枣泥钵仔糕,白的绿的,五颜六色,那种胶质感爆棚的甜品也很受宠。
但萧闻栀不让顾知微吃,她总觉得,如果顾知微在外面尝过那些,应该就会嫌弃自己的手工作坊了。
所以放学后回报顾知微的,就是脏摊儿上的羊肉串,和劣质可乐。
抬头能看见星星的时候,萧闻栀会说星空好漂亮,然后斥巨资买一碗蟹脚热干面,配两瓶行吟阁玻璃瓶装的冰啤酒。天气实在有些凉,但冰啤酒也要坚持喝。
那种剔透的凉爽和苦涩透过顾知微细瘦的喉管流进身体里,她的同桌会发出“啊”的一声,蜷缩着身体,发出被冻着了的那种小猫发出的呜吟。
萧闻栀的身体很剧烈的颤抖一瞬,耳朵敏感的扇动着,要把那些会让人头脑发热的声音都吞进身体里去。
萧闻栀有时会想,如果她们能一辈子都在念书就好了,就让时间停留在此刻。
有时候又会想,如果她们能一瞬间长大就好了,这样喝一辈子冰啤酒,到老一定会老成两个一起痛风的老太太,走不动路,坐在马路牙子上,慢悠悠地数星星。
说“今天的夜色真美啊。”
说一辈子。
萧闻栀语文很差,这或许就是她能想到的,最浪漫的事了。
喝完啤酒回家前,两人还会默契地在萧闻栀家门口嚼一粒长条的绿箭口香糖,薄荷味儿的,聊胜于无,打发嘴巴里淡淡的酒气。
她俩踮着脚尖猫进卧室,大多数情况下都不会遇到萧闻栀的父母,她父母都是公安局的,早年江城大案要案频出,是走在街上都要把挎包反背在胸前的著名恶土。
父亲一向不着家,碰到了也几乎都是母亲,萧闻栀妈妈相当开明,见了顾知微更是喜笑颜开的,常常打趣说:
“多亏了知微,这个混世魔王终于有个人样了。”
“知微要多来,最好就住阿姨这儿,来一辈子。”
“是得有个人好好管管这小蚊子了。”
“妈!”
萧闻栀嘴上嚷得比谁都大声,怪腔怪调挤眉弄眼的,实则内心恨不得她妈替她多长几张嘴再多说几句。
什么“一辈子”、“管管她”,这种话在萧闻栀耳朵里和结婚了没什么区别,只能默默感叹她妈和她果真是亲生的,真是共用同一套脑回路,看到顾知微就想到一辈子这种词什么的,太正常不过了。
没有人能不喜欢顾知微的。
“妈,如果要是太晚了,那人家来给我补课,也不太好回去,不方便也不安全,这事儿咋解决呢?”
顾知微来之前,萧闻栀就和她妈铺垫好久了,什么震惊崇礼震惊江城的绩优学霸,下凡辅导她这个混世学渣,什么文学社背诗一战成名,什么一副油画送选,在青年赛上一举夺魁。
吹的那是天上有地下无的,再加上家长同为体制内的身份,她妈都甚至摸了摸孩子的脑门,想这娃是不是去哪个庙烧高香了,凭白捡了个文曲星投胎的同桌,关键人家也真没拒绝,耽误自己学习的时间,来给自家娃补课。
“你每天零花钱涨十块,好好照顾人家。这段时间那孩子的小姨不也不在江城吗,我来和她沟通,知微就住咱们家,明天晚上放学了你去给人家买套洗漱用品,等妈周末不忙了,带你俩去三五醇喝晚茶。”
喝晚茶,算得上当时江城较为风靡的高奢宴请模式了,有别于传统广式的早晚茶,大酒店做了相当本土化的改革,除了手制茶点以外,还有大多数本地人爱吃的飞禽走兽、山珍海味。
总之在外地,你是很难相信夜过十二点,转钟凌晨后,餐桌上还能出现红焖甲鱼、烧江鲶、蹦蹦(青蛙)绘鳝鱼这种顶级接地气儿的硬菜的。
“妈你脑子咋长的,太四辣个事儿了!(太是那个事儿了)”萧闻栀吧唧在她妈发顶亲上一口,嘬的倍儿响,给她妈恶心的直喊:“萧闻栀!你手机再别想买新的了!”
萧闻栀就搁那儿傻乐,连续又嘣了她妈四五个香吻。
她妈妈还不知道,度过夏天,结束青春期的萧闻栀,早就告别了互联网上的莺莺燕燕,再也不需要手机了。
夏天已经把她最想要的,送到了她的身边。
……
“这里,这道题会解吗,题目说Susan was immersed in a surge of sorrow....萧闻栀,萧闻栀?”
顾知微在她眼前摇了摇手指,困得不行的萧闻栀脑袋一点一点的,看见英文比佛祖念大悲咒都好使,看两排字的功夫见了好几次周公了。
“好困……啊。”
萧闻栀说着,干脆扯着板凳,坐到更靠近顾知微的地方去了,长发披在肩膀上,海藻一样,在顾知微锁骨上缠缠绵绵成几个细小的圆圈。
顾知微被她闹得很痒,拿她没办法,只好一边用手掌托住她这位昏昏欲睡的好学生,一边在萧闻栀的练习册上,英语阅读题的旁边写下了一个C。
她来帮她做这个最佳决定吧。
顾知微小心翼翼地挪着萧闻栀的脑袋,她的同桌似乎是陷入了更深度的睡眠,身体都发出了检测深眠后是否死亡的脉冲。
萧闻栀嘟囔着抽搐了下,从善如流地借着顾知微的力,被顾知微安放到她的双腿上。
女孩并紧了腿,干脆让萧闻栀睡个痛快,自己则抓紧时间去温习那些前两场考试中出现过的,存在于高三的、未学过的知识点。
这会两人刚刚洗完澡,顾知微身上是一件单薄的睡裙,肩膀上披着线绒的遮风毯子。
少女的长发就湿漉漉的摊开在毯子上,吹得半干,因此夜风从四敞的窗户摇曳着晃进来时,萧闻栀能闻见顾知微身体的气味。
那气味很没礼貌的,把她变成了一个,会肖想自己的同桌,并紧的双|腿有着怎样的肌肤触感,而肌肤之间又深陷着怎样柔软的,女人。
她离湿热的欲||望,太近了。
一个让人浮想联翩的距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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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软体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