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苍茫的芦苇荡,那座叫作桐乡的小城便映入沈初霁的眼帘,她像一个风尘仆仆的旅人,提着一只皮箱走在熙熙攘攘的长街上,目光在街边琳琅满目的店铺牌匾上流转搜寻,杂货店、烟纸铺,裁缝铺、小饭馆,虽不及上海的四马路繁华,也远不及城隍庙热闹,却有着小城镇独有的韵味。
她在一家名叫泰顺旅馆的门店前停下了脚步,走进去,向店里的掌柜要了一间房,在伙计的带领下找到自己的房间,进去之后就关上了房门。
出于一个特工的谨慎,沈初霁仔细排查了房间的每个角落,确定没有任何监听设备,才打开窗户,观察外面的环境。
窗外河水潺潺,不同于萧瑟的北方,河岸边仍可见苍翠的绿树,几只乌篷船在水面上随着水波轻轻摇晃,但沈初霁却格外想念并州城的丹江河,此时,那条汹涌澎湃的黄河支流大概已经结冰了吧。
几声敲门声打断了沈初霁的思绪,一下一下,让她的心逐渐绷紧。打开门看见门外那人之后,她的心不再紧绷,但他温润的笑容却让她倍感愧疚。
门外那人穿着一间半旧的长衫,帽檐压的很低,却仍然可以看见他在见到沈初霁之后眼中的惊喜和激动,泪光闪烁,他甚至有些哽咽,互对暗号的流程似乎已经全无必要,但他仍然问道:“请问您有针线吗?我的衣服破了一道口子,想借些针线缝补一下。”
“没有。”
“那不好意思,打扰了。”门外的人准备离开。
“不过我这里有一套西装,是我丈夫的,您要是不介意的话,就请进来吧,我去给您取。”
那人进来,沈初霁关上房门,未及转身,眼泪就湿润了眼眶,“照尘,没想到居然真的是你。”
“你猜到是我了?”
“老赵说要找一名完全符合条件的同志太难,所以派来一名去过巴黎的同志,说是猜,不如说是期待,上海一别,我以为我们再也见不到了。”
李照尘也难掩激动,“是啊,当年我们一起被遣送回国,以为可以并肩作战,却没想到一下船就被不同的同志接走,不怕你笑话,我当时以为那是军统的特务,连赴死的准备都做好了。”
“谁说不是呢,能活着见到你,真好。”
“我们本该在上海见面的,可是这个时候的上海封锁太严,混进去不容易暂且不说,还容易引起怀疑,我只好在这里等你了。”
沈初霁翻过桌上一个茶杯,给他倒了杯水递过去,安慰道:“当时时间紧急,我考虑不周,不过现在都已经无所谓了,中途出了些变故,我们得靠自己去重庆,并且准备好接受总部最严格的审查,甚至长期的怀疑。”
“我在这里已经三天了,当地的同志给我送来了一些资料,德国目前的基本情况,包括物价、新闻、生活习惯等等,还有机械制造的专业知识、克虏伯工厂的生产情况,我背了不少,具体的任务是什么?”
“上海这一仗,**在重武器上面吃了大亏,所以从德国请来一位军事专家,并且带来了一份绝密文件,代号‘克虏伯密钥’,特务处让我接应这位专家,并保证专家顺利拿到破译文件的密码,然后送到南京。但是特务处内部有叛徒,在圣三一教堂接头的时候专家和移交密码的德国神父都被杀了。我觉得这对我们打入国民政府核心部门来说是一次机会,上级同意了我的建议,所以派你来顶替这名专家。国民政府迁已经决定迁都,我们不去南京,直接南下,从云贵进入四川,再到重庆,以后会有其他同志和你联系,接收你的情报,我只负责把你安全护送到重庆。”
李照尘沉默,皱紧眉头,手指顺着杯口打着转。
“我知道这个任务对你来说非常艰巨,无论是专业、语言,还是长期潜伏对心理的考验,都需要你自己一个人克服,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李照尘猛然抬头,以一种不容置疑的眼神看着沈初霁,“我既然来了这,就没想过再回根据地,更何况来送我的人是你。我只是在想我该怎么让重庆的人相信我是真的。”
“德国方面为了保密,没有把那名专家的详细资料告诉国民政府,在国内,除了接头的神父,没人可以确定专家的真实身份,而且德国迫于日本的压力,已经停止了对国民政府的援助,他们应该不会联系德国核实你的身份。叛徒我已经除掉了,文件和密码现在都在我手上,只要我们能通过总部的审查,你的身份就算是坐实了。”
窗外流水潺潺,湿润的风和阴冷的巴黎有些相似,相对而坐的两人也像是回到了巴黎携手并肩的日子,无需多言,沈初霁就已经明白,李照尘早已把他的命交到自己手上了。
她走到床边,打开自己的行李箱,取出一套棕色的斜纹西装递给他,“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军事委员会聘任的高级军事顾问顾维琛,而我是特务处上海站情报处的少尉林乐笙,其他具体的细节,我路上再告诉你。明天晚上天黑以后,我在凤凰湖畔等你。”
***
冬天,水网如织的江南,并不以凛冽的朔风为前导,而是以一种缠绵的、潮湿的寒意,一点点浸润天地。
天空总是灰蒙蒙的,像一块吸饱了水气的旧棉絮,低低地压着。沈初霁带着李照尘穿梭在丘陵山地之间,山林成了他们最好的掩护,却也让阳光成了稀客,即便偶尔穿透云层,也是淡白的、无力的,仿佛隔了一层毛玻璃,落在地上没有影子,也带不来多少暖意。
最是那连绵的冬雨,下得人心也仿佛要发霉。细雨如烟如雾,将远山、楼宇、街道都笼罩在一片朦胧里。瓦檐滴答,昼夜不息,敲打出单调而寂寥的节奏。石板路上总是湿漉漉的,映着昏黄的路灯光,像一条幽暗的河。所有的冷,都酝酿成一种无处不在的、黏稠的氛围,缠绕着每一个角落。
接连赶了好几天的路,加上途径金华时暴露踪迹,沈初霁和李照尘早已疲惫不堪,只好找一处落脚的地方休息一下。沈初霁像是曾经来过一样,没有一丝的慌乱和迷茫,带着李照尘在一处破败的货站避雨。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沁入骨髓的湿冷,这冷不像北方的干冷如刀割,而是如细密的针,无声无息地钻进衣裳的纤维里,贴在皮肤上,让人无处可躲。沈初霁从行李箱里掏出一块发硬的饼,掰下一块分给李照尘,“这里虽然还没有沦陷,但难免会有间谍,还是谨慎些,不生火了。”
李照尘不语,坐在一块石头上,连眼都没抬,只是沉默着接过那块饼。一路上,他绝对服从和配合沈初霁的所有决定,但他始终认为金华的暴露以及因此遭遇的轰炸和追击,完全是因为沈初霁的指挥错误造成的。
沈初霁也察觉到了他的情绪,没有生气,也没有解释,拿出一套破旧的棉袍的衣服,“换身衣服吧,这西装再穿就要馊了。”
“这不是你一直要我穿的吗?早换下这身扎眼的衣服,我们在金华也不至于暴露。现在通缉令已经发遍了,浙赣铁路也封了,我们还能活着到重庆吗?”
“如果我们一路上什么动静都没有,堂而皇之地出现在重庆,出现在特务处总部,任凭我们这两张嘴把这路上的艰难说的再清楚,他们也不会相信。可是现在不一样了,通缉令发下去,敌人会看到,重庆自然也会看到,到时无需我们自证,假的就成了真的,不然敌人何必费尽心思追捕你这个假货和我这个叛逃者?”
破败的屋檐下,沈初霁向前探了探身子,将手心伸向屋檐之外。几丝凉意伴着微痒,悄然落在她的掌心,雨水打湿了她几缕鬓发,粘在脸颊旁;她长而密的睫毛,在说话时会像蝶翼般轻轻颤动,他的心跳声大得离谱,几乎要怀疑它盖过了全世界的雨声。
她的神情忧郁而淡漠,李照尘好像又看见了巴黎塞纳河畔的沈初霁,放在身侧的手,指节无意识地收紧了。一种复杂的冲动在他胸腔里左冲右突——想为她拂去脸上雨珠的冲动,想问她冷不冷的冲动,想将此刻无限拉长的冲动。
他不知道这冲动是崇拜、爱慕还是钦佩,但最终,所有这些冲动都只化作喉结的一个轻微滚动,和一声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叹息,因为他瞥见了自己身上脏污的西装,想起了那个永远光鲜,永远高傲的人,他知道,那个人现在已经是青云直上的中将军长了。
“雨变大了,赶紧把衣服换上,等会会有人来,我们也得有个新的身份。”
寂静被沈初霁突如其来的话音打破,李照尘显得有些慌乱,他收回自己痴迷的目光,将沈初霁放在他身侧的棉袍换上,“有人会来?什么人?”
雨雾里影影绰绰地出现一群人影,从山路拐角处走来,极其狼狈却异常有序。他们大多年轻,面带菜色,浑身湿透,许多人没有雨具,只用油纸或粗布包裹着背上的行李,抬着、扛着、推着一些箱子,从那些被严密保护的形状来看,里面装的不是衣物,而是书籍、仪器。
一个戴着深度眼镜、镜片布满水汽的中年教授,正奋力帮学生推一辆陷入泥坑的板车,车上绑着几个钉得严严实实的大木箱,上面用墨笔写着“南开大学”字样。
“快!加把劲!过了这个坡,前面或许能找地方歇脚!”教授喊着,声音嘶哑却充满力量。
一个年轻学生因用力过猛滑倒在地,泥浆溅了他一身,沈初霁不由大步走过去用肩膀顶住了板车的另一个角落,用尽全身力气帮忙推车,李照尘也跟过去帮忙。
所有的箱子都被搬到货站里后,教授拱手向他们道谢。沈初霁看着教授两鬓若隐若现的白发,呆愣在原地,李照尘见状回道:“举手之劳,诸位从天津一路到此?”
“是啊,无论到何时,教育总是不能废弃的。”教授回望一眼角落里堆叠的箱子、书籍和仪器,落寞与无奈的眼神中仍然闪烁着民族复兴的希望,“我看二位也像是读书人,也要到后方去吗?”
“是。”仍旧是李照尘与教授攀谈。
其他学生们捡来一些树枝与枯叶,生起了火,李照尘与这一群天津来的南开大学的师生也随着火焰越升越高而逐渐熟悉。沈初霁靠着一根柱子,远远地打量着每一个人,然后把目光落在与李照尘越聊越高兴的教授身上。
“南方多雨,这一路又跋山涉水,老师的膝盖还好吗?”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聚集在一直沉默却突然开口的沈初霁身上。
教授的声音和蔼而低沉,“我们认识吗?”
“老师大概不记得了,我是您曾经的学生。”
“这一路走过来,我收过许多学生,贩夫走卒,猎户农夫,总角孩童,持家妇人,还有很多别的学校的学生,我教他们一个字词,一句古语,一首诗歌,他们都称我一声‘老师’或者‘先生’,年纪大了,忘了你,还请见谅。”
沈初霁笑着点头,不再说话,反而是李照尘解释道:“我这学生面上冷,心却是热的,陈教授不要见怪。”
“哪里,二位既然也长沙去,不如我们一道?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李照尘瞟一眼沈初霁才回答:“这敢情好,我们师生二人谢过陈教授,谢过诸位同学们了。”
***
冬日的夕阳像一块冰冷的铁饼,斜挂在光秃秃的树梢上。浏阳河的水声呜咽着,掩盖不住远处越来越近的狗吠和嘈杂的人声。
“砰!砰!”
两声尖锐的枪响划破黄昏的寂静,打在碾米坊土墙上,溅起一串烟尘。
“趴下!全都趴下!找掩体!”沈初霁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子,瞬间割断了师生们惊恐的骚动。她不再是那个沉默的同行者,而是变成了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狼,冷静、凶狠,不带一丝多余的感情。她猛地将身旁的顾维琛和最近的陈教授扑倒在地,同时右手已经抽出了那支保养得锃亮的毛瑟手枪,机头在大拇指下被无声而迅捷地扳开。
“是侦缉队!十几号人!有狗!”一个在门口放哨的学生连滚爬爬地冲进来,脸吓得煞白。
“老师,带所有人从后窗走,往河边的芦苇荡里撤!快!”沈初霁的命令不容置疑。她没有看李照尘,但下一句话是对他说的:“你跟他们走,帮忙照顾伤员和学生,别回头!”
“你呢?”
“我断后。”沈初霁的声音平淡得像在说一件日常琐事。李照尘只是呆愣了一瞬间,然后照做了。
碾米坊破旧的木门被“咣当”一脚踹开,几个穿着黑色制服、歪戴帽子的身影端着汉阳造步枪涌了进来。
“都他妈别动!老子抓□□探子!”
“砰!”
第一个探进半个身子的侦缉队员应声倒地,眉心多了一个血洞。枪声在狭窄的砖房里炸开,震得人耳膜生疼。
近战绞杀开始了。
沈初霁没有固守一处。她像一道鬼影,利用碾米坊里废弃的石磨、米糠堆和承重柱作为掩体,高速移动。毛瑟手枪特有的清脆枪响极有节奏,几乎枪枪咬肉。
第二枪,打穿了第二个冲进来队员的喉咙。
第三、四枪,点射压制了试图从窗口突入的敌人,玻璃碎裂声中夹杂着惨叫。
但敌人太多了。子弹像泼水一样扫进来,打得石屑纷飞。沈初霁一个翻滚,躲到巨大的石磨后面,子弹“噗噗”地打在厚重的石头上。
“手榴弹!炸死她!”外面有人嚎叫。
沈初霁瞳孔一缩。不能让他们扔进来!她猛地探身,两枪,将一个摸向腰间手榴弹的队员击毙。但她没注意到的是左侧窗口伸进一支步枪,瞄准了正在组织学生后撤的陈教授!
时间仿佛凝固。沈初霁根本来不及调转枪口。
“教授小心!”一个瘦弱的身影——曾经为她翻译《红与黑》的学姐,下意识地推了陈教授一把。
步枪子弹穿透了她单薄的胸膛,血花在她背后炸开。她像片落叶一样软倒。
陈教授和几个学生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这一瞬间的变故,让沈初霁的动作出现了一丝致命的迟滞。仇恨和悲痛像毒火一样烧灼着她的理智。她依然沉默,但从石磨后完全闪身出来后,不再是精准的点射,而是近乎疯狂的速射!
又一个侦缉队员倒地。但她也完全暴露了。
一颗子弹擦过她的左臂,带走一片皮肉,火辣辣的疼。另一颗子弹击中了她身旁的米糠袋,粉尘弥漫,呛得她几乎窒息。
“是皇军重金悬赏的特务!别放走一个,德国专家一定在这里面!”外面的声音带着狂喜。
李照尘脸色苍白,心脏狂跳,但他没有像其他师生一样完全被恐惧吞噬,目光飞速扫过碾米坊内的杂物:堆积的米糠、废弃的火油灯、用来固定麻袋的粗铁钉、还有墙角一小袋可能用于防潮的火硝。
他压低声音,对身边瑟瑟发抖的两个男生急促下令:“快!把那个空铁皮桶拿来!把米糠和这些火硝混合倒进去!快!”
他迅速拆解火油灯,将灯油淋在混合粉末上,并将一把铁钉塞进桶中。没有合适的引信,他撕下自己棉袍的内衬,搓成布条,浸透灯油,一端插入桶内。
“乐笙”他朝石磨方向低吼,“我需要十秒钟!吸引他们注意!”
沈初霁没有思考,毫不犹豫地冒险探身,用仅剩的子弹进行了一轮急促射,将敌人的火力瞬间吸引过来。
就这宝贵的几秒钟,李照尘用颤抖的手划燃火柴,点燃了油布条。
“捂住耳朵!趴下!”他对着师生们大喊,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将这个简陋的米糠混合炸弹从窗口奋力扔向侦缉队聚集最密集的门外空地。
“轰——!”
一声沉闷但威力不小的爆炸响起!火光夹杂着浓烟和米糠粉尘冲天而起,无数铁钉像霰弹一样四散射出!门外顿时传来一片鬼哭狼嚎——爆炸本身杀伤力有限,但巨大的声响、火光和飞射的铁钉造成了极大的混乱和心理震慑。
“就是现在!后门!快走!”沈初霁敏锐地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厉声指挥。陈教授和几位男教师立刻组织学生,搀老扶幼,从碾米坊后门冲向河边的芦苇荡。
侦缉队本想继续冲锋,但更加密集的枪声从他们背后传来。
“妈的!他们的援兵?快撤!”
侦缉队见势不妙,骂骂咧咧地拖着尸体和伤员,迅速消失在暮色中。
碾米坊内,瞬间陷入一种死寂。只有血腥味、硝烟味和米糠粉尘混合成的诡异气息在弥漫。
沈初霁靠着石磨,缓缓滑坐在地上。左臂的鲜血已经浸湿了衣袖,顺着指尖滴落。她剧烈地咳嗽着,脸色苍白如纸,但握着枪的手依然没有松开,警惕地指着门口。
李照尘冲了过去,脱下自己的旧棉袍想给她包扎。
但她的目光却落在了为陈教授挡枪的学姐身上,那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她的身体像地上的鲜血渐渐凝固一样,逐渐变得僵硬,李照尘看着她的脸色从悲恸变成麻木,她已经见过太多的死亡。
前世,最后一次见到学姐,是在一份报纸上,陈教授为了保护她中弹身亡。
猛然间,沈初霁像窒息的人终于呼吸到空气一样惊呼一声,或许不可逆转的不止历史的结局,还有每个人的命运。
生命的轨迹或许会有偏差,但既定的结局却不可更改,即使走向不同的岔口,最终都会回到原来的路上,这些在她遇见林家航之后就已经意识到了。因为前世的林家航从未去过并州城,他从一开始就是中央航校的飞行员。
在巴黎沿着塞纳河走了一夜的那天晚上,她脑海里全都是陆定远戎马倥偬,英雄末路的结局和全军尽墨的陆家军。她选择留在巴黎,就是为了策反陆定远,等到合适的时机,劝说陆定远率领并州城的全部将士加入他们曾经视为“洪水猛兽”□□,拯救十万本该战死的陆家军。
但今天,她才明白,前世死了的人今生如果活着,就会有其他的人代替他死去。
仍然持枪警戒的手臂缓缓落下,她的身体也再次瘫倒在石磨旁。她狂笑起来,笑命运的残酷,也笑自己的无力。
泪水逐渐汹涌,但她仍旧在笑。
如果她真的救了十万陆家军,陆定远就不会在杂乱的房间里把酒瓶堆成自己的坟墓,但活下来的十万陆家军,又是谁替他们死了呢?
她看向李照尘,“谁该死,谁又不该死呢?我没有私心了,什么都留不住。”
“徒劳!虚妄!”沈初霁发出一声无力的叹息,却迅疾地把枪口顶在自己的太阳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