屡星霜·浮生三折 第8章 第八章

神午姬名字大气，面貌生得英爽机灵，眉拂远山、肤含皓色，笑起来桃色泛腮目若水，作怒时贝齿微龇眸射光。

与她母神一样，鼻梁高挺、耳朵支棱在头的侧边，凌厉地高于眉脚、服服帖帖；与她父神容貌更像，鹅蛋面颊圆润流畅，常态亲善，气血丰足、唇红齿白。

这位神午姬，便是海妖小午的后世。

她入胎七日，便如寻常神胎一般、成了气候，在金刚明神天界气运极热的午年午月午日午时三刻，自带武神顶级的神午四刃格，从父神花无绫心神中分离诞生。

出生，即是七岁的可爱小女儿貌，身蕴温润如月的一圆淡彩光，映得满室清辉关不住，更有沁脾甜香逸散整个天界。

想必前生修炼有成、才得光色香味的异象，放在天界也是不凡之事。

这件事情引发了小小的轰动，天主金刚明神也来凑热闹、瞧了瞧，祂晓得那是掌三分之一无边宇宙的月神之至阴气息，却不晓得宇宙间还有月魄一物，于是对那花无绫、神卯媖二神笃定道：

“可不得了了，这合该是哪位天母月神的近侍、月光护法转世下来了。月神垂怜送子，抑或护法携除魔重任下来此天、化身武神，不论如何，这都是你二神大好的因缘，倒叫本尊艳羡。”

卯媖无绫千年才得一育，此子有神午四刃顶级武格在身，又是月神护法、肌肤如覆了一层月精般秀丽莹润的漂亮女儿——

普天之上，没有再比这更叫神侣感激、骄傲的宝贝孩子。

午姬双亲自然是将祂珍视得要命，在孩子面前完全卸下了武神肃杀的架子，对祂柔情千般、溺爱有加。

降生天界十四日，午姬沐浴冠带，珠钗霞衣光照千丈，金刚铠甲气镇万方，真叫同龄神儿黯失色，果是明星一颗熠熠升。

天主赐来封腰带、护心镜、玉葫芦，更有金刚不坏镇妖袋、坚不可摧降魔杵，至于其他神祇送来作贺礼的宝刀宝剑宝缨枪、灵芝灵丹灵寿果等，更是堆满了神花府内，以至满仓满廪金光灿灿，看上去简直取之不尽。

又七日，神午姬降生天界二十一日，神形趋于成熟，正当临官进禄，要奉天主的邀函，去参加天界武举。

卯媖与无绫家中有女初长成，自是百般操心其前途、为女儿打点武器行装。当日神午姬隆重出道，众多天人仙子也闻讯而至，簇拥着茅庐方出的小午姬、如同众星捧着明月。

神午姬长于双武神膝下，有高强狂放的顶级武格加持，加之被宠溺万分、拘束不足，只见她在神武大会的金莲擂台上，那是一番耀武扬威、卖弄精神：

未留一点破绽，未让一招半式，不是祂没有善良谦让之心，实在因月魄至宝规格过高，宿主身为武神，只能点满一身顶配的好胜心与杀性、来给她恰恰匹配。

她年纪尚小，气力规制不住，战得狂而无制，不负众望痛快摘得头筹，却将对手们打得半残、少不得要修养几天年；也将那莲台劈砍得花瓣半数碎落萎地、刀伤纵横如深壑。

幸好武举前都得签生死状，又幸好莲台不是什么神尊赠的宝物，弄坏弄残的，都无需与谁赔罪。

那神午姬端端立在战损之处、形容实在气派，笑吟吟地持戟挥一道刃光，底下的仙子天人无论阴阳，都欢呼雀跃地一拥而上，蜜声甜语地将祂围住：给祂擦汗拭血、趁机零距离欣赏神颜；无论琼浆玉露还是丹药糕点，都被一只只玉手端着喂到口边。

怪祂一个空前绝后的威武杀神，偏生长了个天真烂漫的娃娃心、又是一副亲和可爱的娃娃脸，看上去没一点防备，怎能不招好烂桃花？

谁都知道，对祂，要先下手为强。

午姬方成年，第一次被这样多的追求者用绵密粘稠的眼神直视，一时歪头瞪目不解。

不过，神毕竟是神，祂心窍转了转就通畅、知晓那些情爱之意后，竟眨了眨机灵的眼，在母父直视下、忽用神戟拦住欲遁走的天主小侍官星颜，戟尖一转，挑起祂下巴。

午姬眸色灰中泛蓝，温润如海，眼尾染的是小伤口的薄血、还是透肌绯红色，辨认不清、却实在美丽、甚至显出一丝妖惑之感，祂音含稚气、话挺雷人：

“小星星，方才挺腻乎，这会躲什么躲？是你用贴肌的香帕子给本尊拭了血吧？要私藏神血？有违天规吧~”

“我错了！武状元原谅。星颜只是钦慕状元，没有其他图谋。”

“嗤，就罚你……再擦干净些——！”祂握过小侍官发抖的手，放在自己面颊上。

仙子们吃这套，小声尖叫。

见座上天主微微变了脸色，午姬嘻嘻笑着丢开神戟，左拥一个圣女、右揽一双仙姝，喉间荡起铃击般的妙音，笑得放肆：“哈哈哈！百战百胜赢得如此美人在怀！痛快痛快！今日本尊成年临官，都随我宴席畅饮美酒、为本尊贺礼去！不若划拳游戏，谁赢了本尊，就与谁同饮那人间的合卺酒！怎么样？”

说罢，就赢得音波变形的尖叫喝彩声，于是携着乌泱泱的一众追随者，笑语晏晏、形神放浪地走了。

金刚明神无语凝噎、皱眉视下，与卯媖无绫二神对上眼光后，摇摇头：这丫头杀性实在太过、又风流好美色，不找个机会叫她历些劫数磨难、加以心性的拘束，怕是日后会因贪色好杀、闯出大祸来。

金刚明神天界半月、人间三十载之后，有一小司命引此界幽冥地府的掌事、阴鬼王荼荼来传信：

说此前骤然仙逝的大司命文命一缕精魄之转世，已然找到，以神仙之精魄堕落为巨鲲，游在深海、终日控制不住地神光莹莹，吸引了海精妖怪，被视作一块巨大的肥肉仙丹，屡遭啃噬。

那魅鬼样的荼荼女鬼王，被天界神光刺挠得全身不痛快，祂龇起獠牙、抓抓鬼耳、端起麦色壮臂，叽叽咕咕地恼道：“这是什么事儿？哎！谁说不是报应呢？文命此前游戏人间，往此界投下许多人不人、兽不兽的妖种，本王未曾见过！

本王的鬼差只会捉鬼、何曾捉妖？就算是拜托与我族交恶的捉妖师、也潜不进这么深的北溟呢！何况那个最厉害的、姓百里的，最近不巧还寿终死了！倒烦杀鬼也！”

“海底龙王呢？可拜托吗？”有神问道。

“你真当龙不是妖了！”荼荼翻个白眼、啐祂，“封它个行云降雨的海底神仙，你等就不管了，告诉你们吧！数它个老馋妖哼哧哼哧偷食得最多！近来大开口了，明目张胆要祭海牺牲，吃人！逆了天咯！

我看你们呐、也别老神在在地坐定不动、说法享乐了，干点实事、睁眼看看人间吧！趁早派个刀快的下去，将那肥龙抓到按住、痛打一顿，除鳞削肉、再扒了它的龙筋！瞧瞧那妖髓里究竟藏了多少冤魂！”

荼荼恶狠狠捏拳，为自己的想象爽了一下。

“既如此，”金刚明神与殿下神午姬那亮灼灼的目光对上，便迅速发下旨意道，“白刃武神与青缨武神之女，新科武状元、神午姬，可奉命征战凡间海精妖怪、敲打敲打龙王、以立战功么？”

此话一出，众神倒有些面面相觑——神午姬下手本就没轻没重，若真杀了有施雨神位的龙王，剥了皮抽了筋……上面诸天可能会降罪下来的。

卯媖无绫双亲这边还在犹豫，午姬已欣欣然大步出列、单膝跪于金光云雾之中，朗声快活道：“如此立功良机、臣感激不尽！臣遵旨！定不负天主所托！”

此界天主，按说级别低于大地狱主鬼王，金刚明神故意向荼荼请示道：“依鬼王看、此将还行吗？”

“嗯嗯嗯，我看这小丫头……肌骨有力，机灵劲儿也还行……成成成，那就这样吧！本王先走了，你们这儿光污染太严重了、弄得鬼身上痒得很。”鬼王挠挠被神光蛰刺的胳膊，抓抓奇痒无比的下巴，草草点头，就闪现消失了。

天主呼口气，对那懵懂小司命端庄微笑道：“既然鬼王应允，那么此事就这样安排。”

小司命本来似懂非懂，但见众神了然放松的脸色，心里也明白这些甩锅的套路，毕竟天界赏罚过于严格——弄坏一盏宝灯惹主人生气了，要罚下界；搭讪一个仙子被人家告了、要罚下界；醉酒失态脏了人家眼睛，要罚下界……

将责任推给鬼王、也算是给大家行了方便，于是司命暗暗叹气，对天主一揖、淡道：“既安排妥当了，小神告退。”

神午姬下界除妖，花费神界十日、人间十年方归，归来时，神姿已成熟为鼎盛之态：

身躯流线规整标致，撑满金玉铠甲，胸脯挺拔圆润，双肩肌肉鼓起，腰身有天主加赐的腰封一裹、更显纤薄精壮。

这一身巅峰之态，引得天门外伫立的守卫斜了眼死死盯着祂，几个路过的挎篮小仙子袅袅婷婷地顶着腰、捻着纤纤玉指向高处采摘仙果，百般作态、期望引起她的注意，跟在身后接风洗尘的几个家侍与部下随之沾光，不觉昂起了头。

神午姬风尘仆仆，大步流星，手提一包珍珠色的大麻袋，那是从北溟龙王处给母神父神讨来（抢来）的、用来敷面沐浴制丹的珍珠粉，时间久了要变质，可得赶快送到，这次就来不及和小仙子们打情骂俏啦！

她面上带着些微遗憾，不过感知到几缕期盼好奇的眼光，还是忍不住对那处小仙子们咧嘴灿笑一下，哪个仙子手一滑，脚一歪，篮里刚摘得的鲜果儿掉出来三两个，咕噜噜滚进厚厚的仙雾里、没了踪影。

“那位……是谁？”新来的小仙子久久盯视着她的侧颜。

“神午姬武神啊！祂可真是又美又风流的杀神一个！”紫罗衫的小仙子捧面娇羞道，“她是咱们天界的一颗宝珠呢！本领可大了！你不知道呀，这一遭除妖，实是天主叫祂下界去历番人间劫难、磨炼心性的，九年九个月，祂法力尽失做了人间村妇，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小仙子有些紧张地捏着拳，指甲掐进肉里去了。

“馥雅，你说！”紫罗衫的仙子捂嘴笑。

馥雅清清嗓子，还未说话就忍俊不禁，在众仙子催促下才慢慢道：“她几经折腾，习道法、驭海妖携她进入龙宫偷取避水珠，只为将龙王定下婚约的准皇后拐了去！是真风流！后遭龙王报复身死，未待双亲为其复仇，竟以游魂之身说服了地狱鬼王为她改命账、复法力，出得地狱来，半日就将龙王家抄了、风光复归天界！潇洒狂傲！无神能敌了！”

一众仙子笑得乐不可支，笑她下界磨炼心性不成，风流罪证又添一笔。

新来的那小仙子则伫立不动，望着午姬远远的、金玉加身的背影，眼神飘飘渺渺，如落梦中。